都是月食惹的禍

第6章 金枝玉葉

項漪華賣花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實在是因為飲歌不在，平時來光顧的千金大小姐不但不買花，還一直糾纏打聽尹公子的去向。回家晚了本想抱着白果訴苦一番，白果特意提前在門口等着，說：“漪華，你先別進去，于大嬸帶着于鐵柱來提親了！”

“提親？”漪華皺眉，“走吧，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漪華一臉擠出一個笑容，道：“那天幸虧鐵柱哥跑得快，不然也像我和娘一樣被打得傷痕累累。”

于大嬸舔着臉，說：“那個，這事我聽鐵柱說了，他就算留下也打不過那個瘋婦啊。你這還記恨鐵柱呢，将來跟鐵柱成了家，當了娘子，可得大度些。”

漪華說：“別給我戴高帽，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那天來的女妖精被大黃咬傷了，她一定還會回來報仇的，若是成親了便要有難同當，到時候我讓女妖精去你家，行不行啊，于鐵柱？”

“瞧瞧你閨女說的都是什麽話！”于大嬸吃癟不快。

于鐵柱的臉上也挂不住，慌神間已經被于大嬸拉走，于大嬸邊走邊叨叨：“哎喲，兒呀，媳婦找誰都行，咱絕不找這樣的！”

意料之中，項漪華被爹娘狠狠批評了一頓，項父說：“你和鐵柱确實不合适，呂家多次派人來提親，我和你娘商量了，呂家家世清白，他兒子跟你年紀相仿，人也上進，你嫁過去不會吃虧的，上半年就讓你們完婚。”

“完婚？上半年！這已經是四月了！”項漪華突然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一臉拒絕。

項父拿出一家之主的樣子，端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任性！”

項漪華求救的眼神落到娘身上，只見娘一臉微笑地拖住小白狗的後蹄，道：“天氣暖和，小白狗掉毛掉的厲害，趁着天兒好給你洗洗澡，洗白白了看着漪華出嫁，開不開心呀小白？”

項漪華無奈地仰天長嘆，只好拿起斧頭，威風凜凜道：“我去山上砍柴！”

地上小小的樹枝散落，漪華有些厭煩地踢了兩腳，她擡頭望望，枝杈環繞，風吹樹葉，似乎在召喚她挑戰一點有難度的。她背着小斧頭利落地爬上樹，手起斧落，一根，兩根，三根……

她越砍越來勁，仿佛每爬高一點，就離天近一點，能夠把煩憂暫時忘卻。目光随着又一根樹枝落地，這一看才發現自己爬的太高，有些吓人。她忐忑地爬下去，不小心一腳踏空。

“啊！我命休矣……”漪華吓得閉上了眼睛。

輕飄飄的，落入一個芬芳撲鼻的懷抱，漪華稍微一動彈，手不自覺的抓到了衣服，衣衫的觸感是她從沒摸過的柔軟輕盈。她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一位傾國傾城又慈眉善目的女子，令人感到熟悉又親切。

“好漂亮的姐姐。”項漪華情不自禁地贊嘆。

眼前女子坐在地上，淡紫色繡海棠花的裙擺鋪了一地，她抱着漪華，泫然欲泣地說：“華兒，我是你的母親。”

漪華掙脫開她的懷抱，以便更好地将眼前人看清楚。

這女子堪稱國色天香，高貴典雅，她眉間一點朱砂，發髻間珠翠搖曳，華服金貴，看年紀不過也就三十歲，怎麽可能是她的母親。

可是細看下去，這女子眉眼五官和自己驚人地相像。

“華兒，我們回家吧！”她愛憐地撫着漪華的手，華兒的纖纖玉指怎麽可以用來拿斧頭。

漪華收回手，粗略地往柴筐裏裝了幾根樹枝，道：“你認錯人了，我娘在家裏呢，我這就回去。”

女子眉頭一簇，霎時風起雲湧，地上的樹枝嘩嘩啦啦地飛起來，重新接到了樹上，漪華手上的樹枝也劃痕消失了。

“你……你是誰？”漪華吃驚地問。

“別人都稱我‘玥娘娘’，我是你的親生母親。青黛說見到了一個與我長得極為相似的小姑娘，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一定是我的女兒。” 眼角含着嘤嘤淚光。

“青黛？那天到我家的女子眉間也有朱砂，你們是一夥的？”

女子平靜地點點頭，摟着漪華的肩膀，淩空而去。

漪華雲裏霧裏，如做夢一般她們飛掠過幾座奇峰峻嶺和幾片碧水，只記得玥娘娘與她一同降落的時候，她們踩在雲彩上，腳下是層巒疊起的叩拜聲：“屬下拜見玥娘娘，恭迎公主回家。”

玥娘娘展顏一笑，君上灰飛煙滅後，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讓雲彩下的衆人看的目瞪口呆。

“承蒙先夫在天庇佑，我終于找到我們失蹤多年的女兒漪華，從今往後，她便是這裏的公主，華兒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若有誰敢對公主不敬，我絕不輕饒！”玥娘娘鄭重地向所有人宣告了女兒的身份。

“屬下領命！”

漪華心想，原來玥娘娘的丈夫已經不在人世了。

最前面的男子走上前來，他一副得體的官方笑臉，道：“歡迎堂妹回來，不勝欣喜。我叫地錦，手下有照顧不周的，盡管跟我說。”

玥娘娘溫和地對漪華說：“這是地錦，我的侄子，你應該喚他堂兄。”

地錦謙虛道：“堂妹喊我地錦就可以了。”

項漪華迷迷瞪瞪地喊了聲：“堂兄。”

“參見公主，我是娘娘的貼身侍女青黛，那日去項家搜查，驚擾了公主，請公主恕罪。”

玥娘娘笑道：“青黛自小陪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你可喚她一聲青黛姑姑。”

漪華又聽話地喚了一聲“青黛姑姑”。

玥娘娘随後向她介紹了左護法蔓藤等人，“這是左護法藤蔓，能征善戰，當年随你父君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還有一位右護法蘇葉，他博學多才，出去雲游尚未歸來。他們一文一武，正是相得益彰。”

每個女生都有一個公主夢，項漪華覺得，自己雖沒有公主的命，但一定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心願，讓她在夢裏過一把當公主的瘾。

“你們是神仙嗎？”她問。

“不是，”玥娘娘頓了頓，覺得該給女兒一個能接受的理由，便說：“我們不是神仙，但我們會法術。”

項漪華心想：那就是修仙的人？

這裏俨然是一座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花園，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坐落在最中央的宮殿金碧輝煌，大氣磅礴，是玥娘娘的住處——魔雲宮。玥娘娘領着漪華走下雲彩，穩穩地落在一座金紫色的宮殿前面，受衆人參拜。

“魔雲宮？這個名字聽起來怪吓人的。”

玥娘娘解釋道：“只是一個殿名，華兒不要多想。”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項漪華的懷疑越來越重。

玥娘娘愛憐地摸着她的臉，道：“當然呀，你的名字是天尊取的，他是衆生敬仰的神，更是你的救命恩人，天尊把你送到人間時，特意在襁褓裏留了你的名字——漪華，項家夫婦也給你用了這個名字。”

“天尊？神？送到凡間？”

即便是夢，這個夢也有些超綱了。

她環顧四周，捏了捏自己軟嘟嘟的臉，不可置信道：“這不是夢，竟然是真的，我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裏，我的名字竟然是個老神仙取的。”

“自然是真的，華兒，我先帶你四處走走。”

她定然要回家的，但從未出過花城的她對這裏的好奇心十分嚴重，眼前的美麗女子又對她很不錯的樣子，她平靜下心神，準備先參觀浏覽一番再說。

玥娘娘先帶漪華去參觀了她的魔雲宮，其氣派奢華自然讓漪華大飽眼福，嘆為觀止。兩人所行之處，侍女侍衛皆躬身行禮。這裏的人都長得很好看，女子眉清如畫，眉間一點朱砂，男子皆身形高大，不茍言笑。

“華兒，這裏好嗎？”

“好，比說書的人描述的皇宮還要好。”

風吹過，花香透過細密的窗紗悄然浸入魔雲宮，漪華深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道：“好香啊。”

玥娘娘很是欣慰，殷勤道：“母親還給你準備了一個更好的地方，我們去看看。”

她帶着漪華淩空而起，在半空中可以看到一大片開滿花的樹林，踩了一片花瓣輕輕落下，越過花林，是一座巨大的園林。草木茂盛，落英缤紛，花瓣飛舞，蝴蝶奔忙，林中設有休憩的輕紗軟榻，桌案上放着美味珍馐，身着美麗衣衫的侍女們盈盈參拜。

“哇！”項漪華驚訝地張大嘴巴，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這是我親自為你設計的住處，并非法力幻化而成，你可喜歡？”

項漪華傻乎乎的點點頭，其實根本沒聽到她說了什麽。

“這裏的亭臺樓閣尚沒有名字，等着華兒給它們起名字呢！”玥娘娘牽着她走到桃林盡頭，氣勢磅礴的瀑布從遙遠的山際傾瀉而下，瀑布之水本是清澈透明，下落的速度太快，更像是一張巨大的鋪滿山的巨大水網，瀑布水花激起層層水霧，被陽光折射出一道道彩虹。

玥娘娘又問道：“華兒，想為這裏取個什麽名字呢？”

“啊？我暫時想不出來啊。”被眼前美景震驚，她只覺得自己知道的所有詞彙都配不上這個園子。

瀑布落于此處，便被較為平坦的地勢分散開，漪華要看瀑布落到最低處的樣子，玥娘娘帶她一躍而下，落在湖中央。瀑布到這裏就比較輕盈，順着凸出的山體流下，在山體凹處形成一道天然的水簾。

湖泊的水緩緩流出，河水蜿蜒，整座園子依河流而建造，小橋流水，水石相映，亭榭廊檐，宛轉其間。好一副江南園林的風景，沒有浮華，沒有喧嚣，只有安靜的瑰麗。

“剛才你聞到的香味就是這幾株桂花，我特意從雲霧山将它們采來。”玥娘娘指着幾團繁星點點的桂花。

“為什麽要跑那麽遠，我們花城有的是。”

玥娘娘抿嘴一笑，道：“母親給你準備的豈能是等閑桂花，我特意把它們種在這裏，只要有風把瀑布的水刮來落在花上，花的味道一瞬間濃郁異常，香飄千裏。”

此時無風，玥娘娘輕輕揮手，引來了幾滴瀑布之水，小小的花瓣輕搖，頓時大放異彩，項漪華只覺得自己被浸到了蜜裏，每寸肌膚都能呼吸到這般沁人心脾的味道。

她猛然驚醒：“正日春日，怎會是桂花開放的季節？”

“這裏四時同在，沒有春夏秋冬。”

“沒有春夏秋冬？怎麽可能？”項漪華的腦子淩亂了，她從前聽說書的先生講過，有些地方沒有四季之分，或常年寒冷常年炎熱，也有的地方四時如春，但絕對不會有桃花桂花同時盛開、四時都有的地方，這聽上去太妖異了！

“我想回家，爹娘在家等我。”

“華兒，我才是你的母親，這裏就是你的家啊！”

“我不要在這裏，我連這是哪裏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天尊取的，你會騰雲駕霧，你是會法力的凡人，既然我是你的女兒，為什麽我沒有法術？你怎麽确信我是你女兒，如果是，為什麽現在才認我？魔雲宮的名字聽起來像個□□……”

項漪華的一頓發問讓玥娘娘不知從何回答，往事幕幕如刀，當年為了救這個孩子，她被迫選擇母女分離。她怕自己忍不住去看望人間的女兒，會給女兒招來禍患，所以沒有讓天尊告訴自己漪華被送到了哪戶人家。如今大仇得報，她終于能光明正大地把女兒接回來了，可是，此刻若如實相告，只怕會吓着她。

“華兒，我知道你心中懷疑，這些母親以後會慢慢告訴你。即便你不相信別的，你看看自己的模樣，看看我的模樣，還不相信我是你的母親嗎？”玥娘娘眼波盈盈。

項漪華仔細瞧着眼前人，兩人七八分相似的模樣，眼前女子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對她的關愛，實在是做不得假。她曾經無數次想象自己的親生爹娘是誰，沒想到相認的場景出現的這麽夢幻迷離。

漪華低聲道：“難道你真是我母親……”

玥娘娘泫然欲泣地摟過漪華，感動道：“華兒，你承認母親了，華兒，你可知這一聲‘母親’我盼了多少年。天尊給你取名‘漪華’，心有漣漪，別有風華，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項漪華心想，剛才不是喚她，她竟感動成這樣。這倒有些愧疚了，仿佛是自己欠她一聲，鬼使神差補了一句：“喜歡，母親。”

趁着玥娘娘抱着她痛哭流涕的時候，項漪華央求道：“那我可以回去嗎？即便你是我的母親，養我的爹娘失去我會傷心難過，我來了這麽久，他們尋不到我，該着急了。”

一個女兒，在兩個家裏選一個，是左右為難的千古難題。玥娘娘再通情達理，也不忍讓女兒離開自己，也正是對女兒的愛，她願意設身處地為女兒着想。

經過一番友好的讨論，雙方一致同意漪華可以有兩個家，凡間的爹娘是爹娘，眼前的母親也是母親，生育之恩和養育之恩同樣辜負不得。

玥娘娘還說，等漪華學會了法術，便可以自己經常會花城看望爹娘。

項漪華只怕爹娘擔心，但是如果回去的話，她就要被逼着要給一個不認識的呂秀才，想想就很難過，索性在這裏繼續呆着避避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