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食惹的禍

第7章 天衣無縫

漪華穿上了一身藕粉色對襟軟綢衣衫，是天上的織女的天梭精制而成，再由最好的制衣師傅、繡娘一點點縫制，其袖口開着幾朵袖珍石榴花，下身着同色百褶紗裙，她喜歡衣衫帶風的感覺，開心地在原地轉了幾個圈。

她的母親是這裏的王後娘娘，父親是這裏的君主，她是尊貴的小公主，她對于新身份充滿了新奇與激動。雖然，她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玥娘娘笑道：“本來還為你做了幾件廣袖曳地長裙，彰顯公主威儀，想到你天生好動，那些衣服過于束縛。平日你就穿這些輕便的，華兒穿上果然俏皮可愛呢！”

玥娘娘拉着她的手在鏡子前面坐下，為她輕挽了個百花雙髻，鬓邊斜插着一支鑲珍珠流蘇金釵，一側戴了兩朵展翅欲飛的精致蝴蝶。膚如凝脂，輕施粉黛；長眉如畫，雙眸似水；輕點朱唇，笑語嫣然，鏡中出現一副絕色美人圖。

“公主傾國傾城，真是繼承了玥娘娘的美貌呢！”旁邊的侍女青檸和藍莓不禁贊嘆。

“母親，您的……呃，我是說這裏的那位父親已經離開了嗎？”她小心地問道。

青黛知道玥娘娘不願意回憶舊事，道：“公主，您應該稱呼娘娘為‘母後’。”

“稱呼‘母親’更為親切，華兒不必守這些規矩。”玥娘娘一臉和煦。青黛陪着玥娘娘自小長大，雖為奴仆，玥娘娘心中早已把她當作了姐姐。

玥娘娘看到漪華一臉疑問的樣子，還是要為她解釋一番，道：“許多年前，你父君被仇人算計，我替他擋了一掌。那時候我不知已經懷了你，傷及胎兒，生你的時候差點一屍兩命。你父親渡了大半修為給我，我保住了性命，豈料仇敵趁我們不備下手，你的父君灰飛煙滅。若不是生了你，我也想随他去了。可你在母體中受損，孱弱嬌小，性命攸關，用盡了方法都救不了你。”

“啊……那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呢？”項漪華沒想到自己的出生如此波折，難以想象當時的母親經歷了多大的痛苦。

玥娘娘接着道：“我去玉山求天尊救你，天尊大義相助，花了很長時間才将你救過來。可是後來又出了岔子，哎。”玥娘娘長嘆一口氣，“後來出現了一些事情，天尊跟我說，讓你去凡間受十幾年的煙火氣，之後接回來便好了。天尊怕我忍不住去看望你，給你帶來不必要的災禍，便沒把你的下落告訴我。”

漪華忍不住問道：“天尊是誰呀？”

青黛在旁邊補充：“天尊是普天之下唯一的天神，也是普天之下活的最久的一位神仙。他地位崇高，高雅脫俗，不問俗事，受人尊崇，連你的父君都是他的晚輩呢！”

“哇！這麽厲害！”項漪華贊嘆道。

娘娘和公主讨論什麽，下人們平日裏就湊在一起讨論什麽。

“聽說那位天尊是天上地下年紀最大的人呢，盤古開天辟地之後就有了神。”

“我還聽說，天尊地位崇高，連天帝都……”

“噓，不許提，你忘了？”一人小聲提醒。

“哦，對對對。那我們繼續讨論天尊，我聽說天尊高貴冷漠，沒有人見他笑過呢！”

漪華經過，聽他們七嘴八舌讨論地熱鬧，湊過去問道：“你們都認識天尊呀？”

“回公主，奴婢地位低微，哪裏配得上見天尊這樣的大人物。”藍莓道。

青檸補充說：“雖然沒見過天尊，但天尊的故事向來傳得天花亂墜，所以我們能聽到一些。”

“那你們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仙境？凡間仙門？還是另外一個世界？”漪華突然更改話題。

侍女們面面相觑，整齊劃一地回答：“公主，這裏是您的家，玥娘娘是您的母親。”

漪華苦笑着點點頭，這裏的侍女們真是口徑一致。

她挑了一間清雅的園子作為卧室，這裏的陽光與微風都恰恰合她的意。因喜歡窗前的舞動的櫻花，就起名叫“拈花小築”。

離拈花小築不遠處有一座雅致的房子，屋子前面的竹子婀娜多姿，漪華本來也惦記上了，但靠着湖泊過于安靜，便狠心将它舍棄。後來踱步到此處，項漪華進去看了幾眼，道：“此處便叫‘竹影軒’吧！”

玥娘娘傳喚左護法藤蔓，借了他的萬象鏡一用。

萬象鏡得以窺視人間，漪華從萬象鏡裏看到玥娘娘派人拿着漪華的木手镯去了花城，告知漪華現在過得很好，過陣子就會回來，他們還給項家送去了不少金銀。

“華兒如此可放心了？”玥娘娘笑道。

漪華點點頭，道：“謝謝母親。”

她吃的是從未見過的美味珍馐。大片的雪花落在玉盤裏，形成一片雪地，用勺子舀，雪花是銀耳燕窩粥；用手堆一塊雪球，雪球變成了糯米糕；雪地裏長出綠色植物，嘗一口原來是蔬菜，卻比以前吃過的更加新鮮美味，回味無窮；雪水融化，變成一片汪洋大海，裏面的魚蝦海鮮游來游去，漪華抓一條螃蟹，螃蟹變成了熟透的紅色，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有法術的世界，果然是其樂無窮。

“母親，你們是仙子？”項漪華一臉崇拜地望着玥娘娘。

青黛見玥娘娘為難，搶先一步答道：“公主是如何猜到的？”

項漪華便當這個回答默認了，很有自信地回答：“我雖然從小沒出過花城，但也聽說書先生講過，仙子是凡人修煉而成的，有些厲害的不僅學有所成，還能自成一派，有些凡間的仙門望族甚至有機會飛升上天。”

玥娘娘倒不在乎凡人仙人，而是從她的話裏捕捉到了她的喜好，迫不及待地想要散發母愛，忙道：“華兒喜歡聽故事呀，明日我便讓人找先生來說書給你聽。”

項漪華感動不已，對眼前的母親多少還是有些生分，不好意思如此麻煩她，忙擺手道：“不用不用，當真不用請先生。要不，給我幾本書吧，我有時候無聊，雖然沒讀過書認不得幾個字，但……”

“原來華兒喜歡讀書呀！母親哪有不願意的，我們這裏有位蘇先生，學識最為淵博，等他雲游回來，我便讓他來教你讀書。只是，”玥娘娘頓了頓，笑道：“只是，蘇葉是我們這裏出了名的書呆子，你別覺得他煩悶才好。”

項漪華沒有拒絕，跟着玥娘娘笑起來，青黛和滿屋子的侍女也跟着笑了，仿佛外面的海棠花在陽光下大朵大朵地盛開，整個拈花小築充滿了歡聲笑語。侍女們私下說，八千年來，從來沒見過玥娘娘笑得這般喜悅。

“教書先生一定會嫌棄我無知的。”

玥娘娘說：“你是這天上地下最尊貴的公主，誰敢嫌棄？你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最漂亮的屋子，最好看的衣服，最好的教書先生，還有……天下最好的夫婿！”

“說教書先生的事兒呢，怎麽又扯上夫婿了？”項漪華無奈地撓撓頭，她的倆娘親都很喜歡操心她的終身大事啊。

玥娘娘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母親也舍不得華兒呢！跟誰成親、什麽時候成親，這一點都由華兒自己說了算，好不好？只有一點，那人必須真心對我的華兒好。”

項漪華随口道：“我娘在凡間救了個人，那人為了報恩竟然要娶我，不對，不算娶，他要我做小妾。”

“讓我華兒做妾？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玥娘娘擰着眉毛道。

“對了！”項漪華問道：“那個人姓尹，大概就是那種出身于仙門望族的貴公子，母親可知道這號人物？”

“姓飲？”玥娘娘和青黛的表情越來越不對，随之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期待着項漪華說出更多信息。

“你們真的認識啊？”項漪華眨了眨眼睛，驚訝于她們反應如此激烈，道：“我想你們都會法術，說不定能認識，這才随口一說……”

玥娘娘兩只玉手輕輕搭在項漪華的肩膀上，與她四目相對，柔聲問道：“還有呢？華兒，跟我說一下。”

項漪華有些稀裏糊塗，她與尹大哥朝夕相處了十幾日，算得上很熟悉。可是，她不知尹大哥是什麽人，不知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麽故事，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

而眼前呢，她依然是糊塗，糊裏糊塗地多了一個母親，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經常有不知是真是幻之感。可是，她貪婪地沉溺于玥娘娘給她的盛大母愛裏，沉溺于這裏的錦衣玉食和種種新奇。

憑直覺，她信任眼前的這位母親，便言簡意赅道：“他是我和父親從上邪河邊救回來的，姓尹，在我家白吃白喝十幾天養好了傷就走了。後來她的未婚妻跑到我們家好一頓撒潑，傷了我娘和小白大黃。”

“小白大黃是誰？”青黛問道。

“就是我家的小白狗和大黃狗啊！”

青黛的問題有些偏頗，玥娘娘忙轉入正題，道：“他有未婚妻？”

“嗯，但她的未婚妻并不友好，兇神惡煞，甚是可怕。”

玥娘娘和青黛又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有所懷疑。

項漪華瞧着她們，問道：“母親，有什麽問題嗎？”

倆人完成眼神交流後，拈花小築裏又是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

青黛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長遠。公主還沒挑好心上人，娘娘就日夜趕工，三天就把嫁衣做好了呢！”

項漪華嘟着嘴，“啊？嫁衣都做好了？怎麽無論跑到哪裏，都離不開嫁人的事啊！”

玥娘娘嗔責青黛嘴快，在漪華強烈好奇心驅使的央求下，只好吩咐：“青黛，瞧這小妮子急的，你親自去我殿裏把衣服拿來吧。”

藍莓和青檸協助青黛一起将衣服小心翼翼地展開，一身紅色衣衫輕薄如蟬翼，三層紗交疊繁複，鸾鳳和鳴圖案與大紅底色交相輝映，彰顯尊貴卻無俗氣。漪華以為金色圖案是粘上的細小金片，湊近一看才知這是用極細的蠶絲金線一根根織繡而成。她捧在手裏，衣衫柔滑，卻沒有任何重量，輕盈地仿佛捧了一團雲霧。

“紗衣用的是敬亭山的雲霧紗，紗絲細密，卻柔軟如雲霧，以此得名。衣服背後的兩只鳳凰是蘇繡的工藝，上面的金線是年紀最小的金蠶王吐的絲，天上地下只有這一大把，是娘娘用了兩棵翡翠大白菜、三車大珍珠換來的呢！”青黛解釋道。

玥娘娘呵呵一笑，“這些不算什麽，華兒，你看看為娘刺繡的手藝如何？”

“哇，母親不僅人長得美麗，還心靈手巧。”項漪華端詳了一會兒，奇道：“為何衣服連接處沒有針眼？”

“這是□□的織法，織成後沒有縫隙，娘娘為此也學了好久呢！”青黛解釋道。

項漪華啧啧稱嘆，一臉可愛地望着玥娘娘，央求道：“我可以穿上試試嗎？”

玥娘娘被女兒誇得喜不自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這是給華兒成親時候穿的，當然……不行。”

漪華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