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以為自己會快樂一年的, 沒想到不到半天,這種快樂就戛然而止。不過往好處想,至少她的聲音曾經在他的手機裏存在過, 雖然沒留下什麽痕跡,但是至少當時她自己偷着開心過, 那就足夠了。
做人, 最重要是不貪心。
短短幾秒鐘心理建設後, 她眼簾垂下,臉頰上的笑強撐着:“那太好了,今晚我不會做夢了。”
然後她就不吭聲了, 下意識地低頭用手摩挲桌面, 往日臉皮不夠演技來湊, 今天就連演技也罷工了。
心理建設還是沒有用,澀澀的感覺抹不去, 甚至在心裏彌漫開,想到自己昨晚花了心思讀了很多遍才錄成的音頻文件, 一個早上過去就被他删了, 葉流光再次體會到小人物的卑微, 心裏堵得慌, 平日愛插科打诨的她竟然難得陷入了沉默。
簡拓同樣一語不發, 把小姑娘掩飾不住的落寞看在眼裏, 心中不忍,想開口解釋安撫, 又覺得此刻不合适。
本來因為她到來而熱鬧起來的書房又再度沉寂。
“哎?怎麽沒聲了?網卡住了?”
猛然間炸響的上了年紀的蒼老女聲猶如平地驚雷,把葉流光吓得差點當場去世,她驚恐地尋找聲音來源,然後幾乎是毛骨悚然地發現了一個更可怕的事實。
簡拓擱在桌上的手機是豎着的, 畫面亮着,畫面裏有人,是個五六十歲精神奕奕的老婦人,有着和簡拓兄弟倆肖似的五官。
能讓大暴龍簡振畢恭畢敬喊“太後”的老太太,不是簡媽媽,還會是誰!
翻車來得猝不及防,葉流光臉色唰得一下全白了,差點厥過去。
她整個人完全懵了。
所以在她進門之前,簡拓一直在和他媽視頻通話?她竟然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還沖他學狗叫,後來還幹了什麽?哦,雖然拍了一通老太太大兒子的馬屁,但是同時也踩了好幾腳她小兒子,老太太默不啃聲地聽了一通壁角,會如何看待她這個馬屁精小看護呢?
她呆若木雞地站着,粉嫩的雙唇因為過于震驚,微微張開成O型,盯着簡拓的神情,仿佛剛剛見了鬼。
簡拓覺得她這傻傻的樣子過于可愛,強忍着笑:“我勸過你的,讓你少說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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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說過嗎?你只是提醒我少問東問西,你壓根沒告訴我你媽在手機那頭盯着這裏的一舉一動啊!
葉流光心裏咆哮,臉上卻是一副快要吓哭的慫樣。
“哎你們說話聲大點,我聽不清。”手機裏正在偷聽的簡媽媽甚至提出過分的要求,還回過味來,“原來網不卡呢,你們聊你們的,別管我。”
簡拓無奈地看向堅持要看熱鬧的老太太,“媽,找姨媽喝早茶去吧,我挂了。”
“不行,不能挂!”簡媽媽說話擲地有聲,透着一股老太太才有的霸道之氣,“你讓我跟這姑娘聊聊,招進來這麽久了,我也沒跟她好好聊過,小姑娘還是做事毛糙啊,怎麽能下雨天讓你淋雨呢。”
一聽老太太要當面訓話,沒見過世面的葉流光立刻吓到臉色全白。
簡拓瞥了她一眼,爾後以不容商量的語氣拒絕:“下次再聊吧,你今天把她吓着了。”
“我跟她不聊也行,那你們繼續聊。”
“我挂了。”
“不許說‘我挂了’三個字,晦氣,我們老人不喜歡聽。姨媽也在邊上呢,我們兩個老太太聽你們聊得高興我們也高興,哎兒子,昨晚做了什麽不開心的夢了?說出來讓我們老姐妹也開心下……”
一個老太太不夠,竟然還有兩個?
葉流光一口氣咽下去,差點沒力氣提起來。
簡拓同樣臉色不佳,他終于忍無可忍,搪塞了句“我現在就去午睡給你們做一個”,二話不說掐斷了這通半個小時之前就想掐掉的視頻電話。
書房裏終于沒有第三雙眼睛第四雙眼睛在詭異地盯着他們,葉流光心裏輕松一些,卻還是受驚過度,大眼睛驚魂未定地睨了簡拓一眼,卻又不敢當着他的面抱怨,只能用軟糯的聲音說:“我今天也可以做一打不開心的夢。”
語氣裏的埋怨簡拓自然心領神會。
“老太太在國外比較閑。”他嘗試跟她解釋,語氣裏甚至帶着些許歉意。
葉流光很委屈:“您跟阿姨打電話都沒聲的,我都被吓死了,我還沖您學狗叫……”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已經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躲上一年半載。
想到她那聲惟妙惟肖的狗叫,簡拓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忍着大笑的沖動解釋:“跟老人家往往沒那麽多話,聊着聊着就冷場了。”
“淋雨的事,我會和老太太解釋的,不用擔心。”
一提“淋雨”葉流光的膝蓋就下意識地軟,簡拓也很快注意到了,瞄了一眼她那打彎的小腿:“膝蓋怎麽回事?”
“站不直了……”葉流光小臉皺着嗚咽,像只可憐巴巴的落水狗,“小簡先生叫阿姨太後的,阿姨氣勢好足啊,我差點想給她跪下了……”
“站直了!”簡拓一聲喝令,命令的語調罕有地帶着強勢,“拿出點骨氣來,當我是個擺設嗎?有我在,誰敢動不動找你訓話?”
這話又霸道又順耳,葉流光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終于站直了,情真意切又甜言蜜語地開口:“簡先生您真好,我要做您永遠的忠犬二狗子,您缺什麽我做什麽,等您不再坐輪椅了,我就做您的拐杖,我保證絕不讓您摔着磕着。”
簡拓很是質疑地看了她一眼。
葉流光腦子靈光,立刻明白這一眼的深意:“摔了也沒事,我立馬變身成肉墊,我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傷着您一分一毫。”
“你倒是說說看,我得胖成什麽樣,才會壓得你粉身碎骨?”簡拓陰恻恻地張口。
“呃……”
面對陰晴不定的老板,她總算悟出打工仔的最佳生存原則是乖乖閉嘴,特別是會闖禍的嘴,最好是永遠閉上。
“你說說看,我今天缺什麽?”簡拓做思索狀,他的濃眉不悅地皺了一下,緩緩卻又不可置信地說,“我,有缺的東西?”
他很不滿,她竟然認為他有缺的東西。
有的。
葉流光默默腹诽。
你昨天今天明天都缺一個女朋友,你這只狠心删掉我音頻文件的單身老狗。
只是饒是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吐出心裏話,在邊上識相閉嘴,絕不湊上去做炮灰。
簡拓見她裝死,又陰沉地重複了一遍:“我缺什麽?”
葉流光感受到他的死亡凝視,預感很不妙,老板的大姨夫來了,現在好生氣好不爽的樣子。
只因為她無意中說了一句“您缺什麽我做什麽”。
蒼天啊,她這張破嘴是捅破了什麽窟窿眼,她今天還有命活着下班嗎?
她提着一顆心亡羊補牢:“您不像我們這些缺錢又缺愛的學生狗,您什麽都不缺的,您活着,主要是來體驗什麽都不缺的人生的。”
“是嗎?”簡拓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又像是被什麽殘酷的現實給刺激了,若有所思:“我不缺錢,那麽我就是缺愛了。”
葉流光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捂住自己那張破嘴。
你自己做的閱讀理解題,我可什麽都沒說啊!冤有頭債有主,缺愛請找前女友!
千萬別找我撒氣!!!
兩人一個坐着沉思,一個站着哆嗦,雙雙陷入低落的情緒之中。書房裏的空氣又開始逼仄起來,殺氣重重,葉流光那不争氣的膝蓋又開始軟了,伴君如伴虎,她可真是淚流滿面地嘗到了這種酸爽。
幸好這時書房外傳來動靜,陳姨捧着一束色彩斑斓的鮮花進來,老人家沒有察覺到氣氛異常,只是眼睛在書房四周找了一圈,笑呵呵道:“今年花期長,咱們花園的郁金香和馬蹄蓮都開了,家裏的花瓶都不夠裝了。”
陳姨顯然是來書房找多餘的花瓶的,葉流光見了她猶如見了救命菩薩,主動小跑着從陳姨手裏接過花束,表示她會處理,等陳姨走了以後,激動地轉身面向簡拓,态度殷勤極了:“簡先生,您真的什麽都不缺,您就缺個花瓶而已!”
“您缺花瓶,那我就做花瓶好了。”她捧着美麗鮮花,眉眼彎彎,人比花嬌,“您可能不知道,我做夢都想做只蠢蠢的花瓶呢!”
她那傻笑的樣子落進簡拓眼裏,他神色淡淡,看似在盯着棋局,唇角卻勾起一絲賞心悅目的弧度。
“還挺有自知之明。”他薄唇輕啓,“學狗叫的樣子是挺蠢的。”
***
最後還是陳姨在其他房間找到了幾個空置的花瓶,葉流光找到了新樂子,便興致盎然地跟着陳姨去花園裏摘了很多花,捧回來後幹脆坐在地板上,把那些好看的花修建好,一一插進花瓶裏,插花插得不亦樂乎。
她和簡拓兩人,各自占據書房一隅,都自得其樂,氣氛意外地融洽和諧。
簡拓下棋間歇擡頭看了眼赤腳盤坐在地板上的小姑娘,瞧得出很快活,甚至都沒有分神留意他這個老板有什麽需要,像是得到了新鮮玩具的小朋友,早就把大朋友抛到一邊。
桌上研究很久的棋局逐漸乏味,不專心的人反而成了他,觀察小朋友反而成為他這個下午的主要消遣。
不說話時側顏娴靜,皮膚也白皙剔透,會讓人誤以為是文靜內向的個性。
其實性格很跳脫,但也有很細膩乖巧的時候,大多數時間很吵,以他那苛刻的個性,卻又奇怪地容忍下來了,有時候甚至會好奇她會給自己一個怎麽樣的鬧騰的明天。
“簡先生,好看嗎?”葉流光沉浸在插花的快樂中,完全沒有察覺到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
女孩的笑比鮮花還要嬌豔,簡拓眼睛很快放回棋盤上,“嗯”了一聲,應得敷衍。
“我第一回 插花呢,看來我是個天分girl。”葉流光左瞧右瞧,十分自戀地欣賞自己的作品。
“應該沒有拍馬屁的天份高。”簡拓頭也不擡,在棋盤上放了一顆旗子。
偶爾臉皮薄的葉流光偷瞄他英俊淡漠的側臉,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還是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心裏還有點小高興。
往好了想,這也是老板對她歪門邪道能力的一種肯定。
這是不是說明,她那些花言巧語,還讓他挺開心的?
***
快四點時,簡拓的助手之一許清河和另外一個部門負責人來彙報工作,葉流光給他們倒水的間隙,依稀聽到“游戲”“收購”這些陌生的字眼。她聽陸繁星私下八卦過,簡拓回國後兩度創業,最成功的就是現在這家信息科技公司,如今已經是國內知名的獨角獸企業,公司最新一輪股權融資估值,已經達到幾十億美金。
葉流光聽得咋舌,她知道簡先生很厲害,但并不知道他那麽那麽厲害。
陸繁星還悄悄告訴他,簡拓的公司主要做年輕人群的短視頻社交平臺,時下在潮人圈子裏風靡的一款短視頻APP Isee,就是簡拓公司的産品。葉流光之前為了做急救短視頻後下載了好幾款國內人氣最高的短視頻APP,其中就有 Isee,沒想到Isee的老板就是她的親親老板,世界原來真的可以很小。
下樓的時候她琢磨了一下,他們的急救視頻小團隊已經初步搭建好,Isee的用戶又都是年輕人群,如果在Isee上打響他們的知名度,那麽他們的急救理念一定可以傳播出去,讓急救的種子盡可能多得撒出去。
部門總監先走了,許清河還在樓上,葉流光因為簡拓淋雨的事,被陳姨在廚房裏又是批評又是教育之後,廚房甚至一樓的任何角落都不敢待了,借着給簡拓端補湯的借口,灰溜溜地回到了書房。
許清河還在彙報,他是個性偏沉悶的男人,方正的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公事公辦地把鼓囊囊的一個文件袋放到簡拓桌上。
“老板,上星期我回了趟老房子,在信箱裏找到了這些信。”許清河平板地描述,“您幾年前獻血過一次,對方的女兒這些年都會定時給你寫信,都寄去了我那裏。”
冷不丁聽到這些話的葉流光腳底沒留神,被地上還沒處理掉的花枝絆了一下,手裏的補湯灑了點出來,有幾滴濺到她的格子襯衫上。
她放下湯去擦拭襯衫,垂着頭,用劉海擋臉,企圖來掩飾驚慌。
腦子裏一片空白,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昨晚周公沒有托夢告訴她,今天會是她倒黴掉馬的一天。
完全是毫無防備。
作者有話要說: 歐耶耶,掉馬掉馬~~~還有,想我雙更的同學,關哥碼字真的很慢,已經很努力在日更了,雙更神馬的有點難哇。我盡量保證每章多點字數,最近寫文進入倦怠期了,每天都不想動腦子,大家給我打打雞血哈~~~
50個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