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葉流光到家時已經是深夜12點, 進家門前她給簡拓發去了短信,告訴他自己已經安全到家,簡拓還沒睡, 短信發出去後幾乎是秒回。
好,晚安。
很簡單的回複。
只是普普通通的三個字, 大半夜站在昏暗樓道上的葉流光, 不自覺溢出一絲甜笑, 看了又看,爾後抓着手機回複。
先是打了“晚安”二字,轉念一想, 兩個字的回複透着股高冷, 簡先生視力受損還回複給她三個字, 這三個字挺奢侈的,她的回複怎麽也得比三個字多一點。
您也快點睡哦, 據說熬夜容易胖。
打了一串,就在點擊發送鍵的一剎那, 又猶豫了, 糾結再三, 再次删掉。
大半夜發紮心短信, 對象還是簡先生, 好像有點不合适。
糾結了半天, 最後還是中規中矩地回複:簡先生晚安。
她蹑手蹑腳地進了家門,怕吵醒媽媽和外婆, 連洗漱都像是做賊,等她躺到床上,已經是半小時後了,沉浸在黑暗中, 眼神反而越發清明,睡意也因為腦海裏的那個男人,全都跑光了。
反複回想着今晚和簡拓相處的點點滴滴,到了最後,莫名其妙的,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那一幕。
她被他抵在牆上,在發燒的他灼熱的呼吸噴薄在她後頸肌膚上,她被屬于他的溫度灼到了,一瞬間失去了一切思考和行動的能力,世界仿佛在一剎那消失了,她所有的感官能感知到的只有他。
他們從來沒有貼得那麽近過,近到她能清晰感覺到他胸口略顯急促的起伏,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擊着她的心房。
心在狂飙,心跳從沒有這樣失控過,她無法動彈,仿佛是網中央的小動物,迷迷瞪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是被異性撞到這種平時讨厭的事,今晚卻不反感。
反而因為這個人是簡拓,除了羞赧,心尖處還滲出一點點絕對不敢說出口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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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簡拓的一切,她都讨厭不起來。
喜歡?
當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陌生的詞時,葉流光着實吓了一大跳,她慌亂了好幾秒,胡思亂想着她喜歡上了簡先生了嗎?她怎麽能喜歡簡先生呢,他年紀比她大,多年來在她心裏一直是個長輩一般的存在。
喜歡這個事實在葉流光的腦海中如火花般綻開,給她帶來層層激蕩。
但她很快釋然了。
喜歡簡拓那樣的男人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年輕稚嫩如她,能抵禦他的魅力到今天,恐怕已經算是女中豪傑了。試問,簡拓這樣年輕多金且富有成熟魅力的鑽石王老五,哪個有正常審美的女孩不會被他迷倒?如果有女孩子表态對他不感冒,那才是應該奇怪的事。
所以喜歡上他,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一點都不需要大驚小怪。
她在黑暗中翻來覆去極力說服自己,沒有關系的,喜歡簡先生這件小事,只要他不知道,那麽就永遠是她一個人的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喜歡和擁有是兩碼事。這就好比購物,世間所有的物品都有價格,有很多她喜歡卻買不起的東西,有些東西,也許以後等她工作有一定經濟實力,才有能力消費,但也有些奢侈品,需要她不吃不喝很多年才能買下。
從經濟學定義人,男人某種程度上也是消費品。
簡拓這樣的奢侈品男人,一窮二白的她,要不起。
他這樣最最最好的男人,應該和最最最好的女人在一起,因為彼此值得。
想通了這個道理,葉流光仿佛終于在黑暗森林裏找到了方向,不再惶然,告訴自己平時怎麽樣,以後還是怎麽樣,從此要做好一個演技派,絕不讓簡拓發現她對他有其他小心思。
據說簡拓解雇上一個女看護,就是因為那個小姐姐倒貼的意圖太過明顯,簡拓深受其擾,沒幾天就把她炒了。
前車之鑒擺在面前,葉流光再一次提醒自己要守規矩,在離職之前,她一定要給守本分,給簡拓留下一個好印象。
睡意終于姍姍來遲,在墜入夢境之前,她又想起那個令她怦怦心跳的場景。
她從沒有那麽近的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幹爽,清冽,是能讓她上瘾的男人味。
他們那麽近,近到他仿佛獨屬于她,一秒。
她滿足地喟嘆了一聲,然後安慰自己說。
全世界最最最好的簡先生,至少她曾擁有過一秒。
那就足夠了。
***
深夜的同一時間,萬家燈火已大多熄滅,玫瑰溪別墅區的某一處,房間依然亮着微弱的燈光,還有人清醒着沒有睡去。
“我的朋友,在這暴風雨的夜晚,你還在外面進行愛的旅行嗎?夜空像絕望者在呻-吟。今晚無眠,我的朋友,我不時地開門,向夜空中張望!我看不見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你将從何而來,你是從墨黑的河岸上,從遠處愁楚的樹林邊,穿過昏暗迂回的曲徑,磕磕絆絆來到我身邊的嗎?我的朋友?”
女孩婉轉甜美在夜裏靜靜流淌開,她在念詩,其實她的聲音也是一首詩,聽得再多也不覺得膩。
簡拓已經忘了這是第幾遍了,發燒的身體令他很難進入深睡眠,索性就不去和睡意作困獸之鬥,讓自己做點別的舒心的事。
比如聽詩。
并不是機械的沒有感情的女聲,是小朋友鮮活熟悉的聲音,幾乎每天都在耳邊生機勃勃地響起,喚醒他對生活的熱情。
今天晚上更是有點特別,她的聲音始終陪着他,終于讓他在漫漫長夜中體會到那麽一點樂趣。
夜晚于他,終于不再只是深淵。
關燈關手機,房間裏不再有那道悅耳的嗓音,反倒在腦海裏徐徐響起,随之而來的,是那張漾着甜美笑臉,今天晚上不小心觸碰到她,身體的每寸,同樣很柔軟…
簡拓及時制止了那個浮想聯翩的自己,靠在枕上,他又想起那個鬼使神差拿出手機讓她錄音的自己,揉着眉心,難得露出一絲苦惱。
“有點危險。”他在黑暗裏喃喃自語。
年輕女孩是解藥。
說不定,也是蝕骨毒藥。
還是睡不着,他決定也不能讓別人好好睡,拿起手機撥出去。
電話通了,那邊傳來胡非凡不堪入耳的咒罵聲:“你特麽是人是鬼?知道幾點了嗎?老子也是很難入睡的中年人好不好?剛睡着你就打來,你個渣男。”
簡拓耐心聽完這頭驢的叫罵,靜靜問:“做人什麽最重要?”
那頭愣了一下,四字答案很簡單:“老子開心。”
“戀愛?婚姻?”
“還是老子開心,不然我談個屁愛,結個屁婚。”
“男人怎麽能只顧着自己。”
“簡拓你特麽是人,不是佛!”胡非凡很受不了他性子裏的溫吞,一針見血地戳道,“少思考點是非對錯,那是活佛的事兒,你是個男人,跟着感覺走就行了,想要就要,別等你想明白了,什麽黃花菜都涼了。”
簡拓沉吟:“你說得有點道理。”
“何止有點。”胡非凡繼續絮叨,比起一貫沉穩寡言的簡拓,往往他是聒噪的那個,“你丫其他方面都能耐,就是在女人上,你還不如我那讀六年級的表弟,這小雞仔別看個頭還沒到我腰,天天寫情書,什麽傻逼玩意,一封兩百字的情書錯別字能有二十個,愣是把他們班花拿下了。老簡你說你,奔四的男人,居然只談過一段,還是女人倒追你一年你勉強答應的,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試過主動去喜歡一個女人?”
簡拓默了兩秒:“以前沒有碰到過。”
胡非凡老狐貍一只,立刻捕捉到他的話外之音:“你的意思,現在遇到了?”
“能讓你開心的女人多嗎?”簡拓顯然在回避老友犀利的問題。
“能讓我一直開心的至今沒找到,膩味了,有趣的靈魂太少。女人見了我的錢倒是能保持長期開心,想想我老胡還有點虧,要不我改天試試男人,據說男人和男人之間有真愛,這麽一想,老簡你的真愛搞不好是我。”
“以前就知道你小子沒節操。”簡拓笑,“沒想到可以這麽沒節操。”
“老簡你交代吧,讓你動了佛心的是哪家的姑娘?我趕緊勾引去,兄弟我讓你嘗嘗被別人捷足先登的滋味。”
“沒有。”簡拓矢口否認,“睡不着,思考人生而已。”
罵罵咧咧聲又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胡非凡暴躁地像一頭沒睡飽的驢,又開始發燥:“簡拓你個自己睡不着還不讓人睡的人渣!不,你特麽根本不是人,你就是個工作狂,機器!快點滾,老子今晚沒你這個朋友。”
“嘟嘟……”
那頭罵痛快了,挂掉了電話,他望着窗外的月夜,繼續陷入思考的漩渦中。
***
前一晚睡眠不佳,起了大早趕去學校上課的葉流光在老師亢奮激昂的講課聲中打了N個哈欠,寧欣然看不下去了,捅了捅她的手肘:“昨晚見野男人去了?你瞧你那被榨幹的樣。”
寧欣然說話一向葷素不忌,葉流光懷疑這姐們長了一雙火眼睛睛,她昨晚是去見男人了沒錯,不過可不是什麽野男人,他是紳士,帥到可以演偶像劇的那種。
“昨晚沒睡好。”她含糊着搪塞過去。
“懂的懂的,野男人進你夢裏了。”
葉流光臉色微蘊地瞪了寧欣然一眼,心道,瞎說什麽大實話。
她死了也不會告訴她,她昨晚夢到了簡先生,夢裏他只是朝她溫柔地張開雙手,她就跟哈士奇似的朝他猛撲過去了,表現得像個虎狼少女。
司馬昭之心可千萬不能讓路人皆知啊……
葉流光捂着滾燙的臉,覺得做只暗戀狗真的好難。
***
快中午的時候,沒想到陸繁星發微信給她,說路過醫大想過來蹭個有福爾馬林味的午飯,葉流光欣然答應。
陸繁星也是心直口快那一挂的,見到她以後坦坦蕩蕩承認除了蹭飯,她主要還想蹭點八卦,昨天葉流光溜得太快了,令她滿肚子的八卦無處安放。
“所以我就來啦。”食堂二樓小炒部,陸繁星用筷子敲着飯碗,發出“叮”一聲清脆的響,“帶着任務來的。”
“任務?”葉流光不解。
陸繁星點頭,随後鬼鬼祟祟地附耳過來:“不光我,我家簡振也想知道簡哥哥那天和向陽聊了什麽。”她瞪大眼睛,“向陽那個女人,該不會來求複合吧?”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葉流光惆悵道,“我只知道向小姐很生氣地走了,我看簡先生也不太高興的樣子。”
不然也不會失去理智看到她喝過的酒,擡手就往自己嘴裏灌。
“她還有臉生氣?”陸繁星義憤填膺起來,用筷子敲着桌子,敲得哐哐作響,“這世界可真特麽瘋狂,向陽那個女人竟然有臉生氣!”
陸繁星對向陽如此強的敵意,葉流光不知內情,并不理解。陸繁星話匣子打開,告訴她個中內情。
一頓飯下來,葉流光對簡拓的同情心,簡直猶如發了水災的黃河水,快要泛濫決堤了。
簡拓和向陽戀愛四年後和平分手,向陽先提的,她游學國外一年,這一年簡拓也無意展開新戀情,半年前簡拓遇上車禍進了ICU,從國外回來的向陽在他清醒後貼身照料,主動提出複合,簡拓在病床上答應了,但是緊随其後的變故給簡拓還有他的家庭帶來一系列的打擊,特別是簡拓,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他遭受的精神重擊,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向陽出軌了。
她和傅奕琛在她公寓過夜的照片被狗仔放到了社交網絡上,他們忘情到沒有拉上窗簾,狗仔的長焦照相機拍到她坐在他膝上,兩人幹柴烈火地接吻,然後燈滅了,春宵一夜後傅奕琛穿着昨天的衣服,一臉困倦地從公寓出來,經歷人事的成年人都知道昨晚他過得有多麽香豔。
家人封鎖消息,可到底沒能瞞住病床上的簡拓,知道被背叛的他表現得很平靜,并沒有給向陽再傷害他的機會,很果決地和她分了手,只不過之後,家人能明顯感覺得出來,死裏逃生後又遭遇情變的他變得跟過去不太一樣了。
寡言,不愛社交,大多數時候喜歡一個人呆着,成了別人眼中沉默的風景。
生理的創傷還能靠藥物治愈,可那些隐形的情感創傷呢?又靠什麽去撫平?
“流光謝謝你!”陸繁星突然語氣殷切,目光更是熾熱,“自從你來了以後,我感覺簡哥哥身上終于多了點人味了,憑我女性的直覺,最大的功臣就是你!簡振這狗東西還不信,非把功勞攬到他自個身上,臭不要臉的,他怎麽不說世界和平都是靠的他。”
冷不丁被陸繁星一頓花式誇獎,葉流光很不好意思,平時只有她花式誇簡拓的份,什麽時候輪到她被人誇了?雖然陸繁星誇的一部分是事實,在她每天說學逗唱十八般小醜武藝的施展之下,簡拓現在确實被她哄得心情漸好,但是她葉流光也不能真的承認啊,不然就顯得她太不要face了。
給點陽光就嘚瑟,這不是簡振的臭毛病嗎?她怎麽能沾染上簡振的臭毛病呢?
“沒有沒有。”她謙虛得不像話,“主要是簡先生身體快要康複了,身體好心情才好,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的。”
“光光子,你這謙虛的模樣也不太美了。”陸繁星說話大咧咧的:“我知道你心裏肯定說有。”
葉流光撫額,既然大家都是混一個次元的,那還是有話攤開說吧。
“簡先生說有才是真的有嘛,他都從來不提給我加工資,可見是真沒有,星星子你別不信,我到現在還不是簡先生微信好友,他從來不提加我微信。”她越說越心涼,簡拓心情好确實跟她一毛錢關系沒有,純粹是時間的功勞。
還不是簡拓微信好友時葉流光流露出的低落情緒,陸繁星瞧出來了。高冷如簡振,追她時為了加上她微信,沒少用心思,男人對女人有沒有興趣,全看行動,簡拓連葉流光的微信都沒加,已經說明了一切。
葉流光雖然在她眼裏顏值身材都不錯,放在大學城,也是個有回頭率的妹子,但對象是眼高于頂的簡拓,智商情商雙高,基本算男人裏面最難攻占的堡壘了,葉流光一個小姑娘,估計入不了他的眼。
***
跟陸繁星吃完這頓飯,葉流光就急匆匆地去上班了。原本蠢蠢欲動的心,因為這頓飯,讓她徹底擺正了心态。
比起喜歡永遠不會喜歡她的簡先生,還是喜歡錢更實際一點,她要好好工作,這麽高薪水的工作一定要能茍多久茍多久!
從陸繁星那裏打聽了,簡振今天和導師去外地采風了,她那顆懸着的心放下了。簡拓看來已經退燒,精神不錯地坐在書房裏,安靜地琢磨着桌上的棋局。
“簡先生!”她站在門外,扒着門框,朝裏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個性活潑地學了聲狗叫,“汪汪”,爾後沖裏面的男人大聲道:“您最最最忠誠的忠犬,我,來上班啦!”
她的嗓門不輕,尤其那一聲高亢的“簡先生”,整個書房原本靜止的空氣仿佛流動起來,簡拓聞言擡頭,嘴角微彎,卻不說話。
他柔和的微笑無疑是鼓勵,葉流光那張沾了蜜的嘴更加停不下來,叽叽喳喳的:“哇塞,好想跟昨天的簡先生聊聊,他是怎麽做到每天都比昨天更帥一點的。”
簡拓笑意加深:“你也不錯,拍馬屁的功夫見漲。”
“因為優秀完美的簡先生是我馬屁靈感的源泉呀。”葉流光那張巴掌小臉寫滿洋洋得意,“簡先生,我的彩虹屁越來越燦爛了對不對?”
“燦爛是燦爛了,只怕小振饒不了你。”
“咦?此話怎講?”
簡拓靠在椅背上,往桌子上豎立着的手機意味深長瞟了一眼,修長的食指擡起,半途卻又停住,最後只能面色無奈地縮回去。
“簡先生,為什麽呀?”葉流光還在一個勁追問。
“他從小就以比我帥作為人生目标,依我這帥的加速度,他怕是在這個家裏沒有立足之地了。”
“聽繁星說,小簡先生堅持認為自己是銀河系第一帥呢,真是的,小簡先生自己就沒數嗎?有您這個哥哥在,這第一就沒他什麽事兒。”葉流光滔滔不絕,她壓根沒有注意到剛才簡拓的小動作,活蹦亂跳地靠近,一貫地話多活潑:“簡先生,昨晚睡得怎麽樣?有沒有做什麽好夢?要是不開心的夢也沒關系,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呗。”
簡拓盯着棋盤,十分漫不經心的語氣:“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再問下去,恐怕今天做噩夢的那個人會是你。”
葉流光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像個好奇寶寶似的一連問了一串:“什麽什麽?您為什麽要提醒我?為什麽我會做噩夢?難不成您還能未蔔先知?您……”
“你呢?夢到了什麽?”簡拓将問題抛回給她,也間接阻止了她接下來的一連串問題。
這提問問得葉流光心口一跳,卻不敢表現出來,看似苦惱地撒謊:“昨晚的夢有點奇怪,夢裏我特別口渴,滿大街找水喝,我懷疑是您讓我讀太多詩了。”
“有嗎?”簡拓擡頭目光深沉地瞥了她一眼,“那個音頻我删了。”
已經删掉了?這麽快嗎?
葉流光聽完一愣,心髒像是被一個大浪劈頭拍了一下,有點疼,還不敢大聲喊疼。
作者有話要說: 葉流光:承認你喜歡我很難嗎?
簡拓:目前有點難。
葉流光:好的,允許偷偷喜歡。
50個包包,記得打2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