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桃花潭水】
原來,那樣子煞費苦心去設計一個錯綜複雜的機關寶盒也只不過為掩蓋一個最簡單的真相。所有人往往都太專注于眼前的景象,卻忘記了腳下之路。沒有人想到,山中大門真正的入口竟然會在地下。
沿着暗道筆直往下,只見石階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雕花石門。石門上是有把手的,陸成斐伸手一推,這沉重的人石門便順勢緩緩打了開來,可與此同時,聽得沉重的“砰”一聲巨響,不遠處的石階之上,那來時的入口又重新被封了起來。
“這種簡入繁出的迷宮是我叔父的機關書裏最普通的一種。深處暗道密布,極容易迷失。”熊熊燃燒着的火把映照出陸成斐略帶冷意的笑容,他望了一眼隊伍後邊那個高大而突兀的黑影,淡淡吩咐道:“百裏,看好那個老家夥。”
随即從後面傳來百裏屠辰的回話。
“陸先生放心,後頭有我。”
“喂,那前面是什麽地方!如果沒有出口,我們豈不是要被困在這裏了!”江淩皓砸了砸手上的鎖鏈大聲叫嚷起來,在這方深不可測的暗道之中顯得尤為刺耳。
“小子,這些還輪不到你來擔心。”陸成斐冷冷一笑,對身後緊随的十夜令殺手一個眼神示意便又轉向了十夜夫人,“夫人,走吧。”
這次出行十夜夫人帶了兩組殺手随行,可跟進山中大門的只有三個,同梁司夜一樣黑衣佩劍,帶着面具。一個看着淩皓,這另外兩個就緊随在百裏屠辰和她二叔的後面。
打量片刻,段千秋正欲收回視線卻忽然感覺到一陣極其強烈的注視,再看一眼才發現江淩皓正在對她擠眉弄眼,做出奇怪的嘴型。這小子搞什麽。
待回過神來,無意間卻又觸到十夜夫人深不可測的冰冷目光,怕引起懷疑,段千秋即刻就低下了頭去。
“司夜,你帶路看看前面有什麽。”十夜夫人複把目光投向了前方漆黑不見底的隧道。
“是,夫人。”梁司夜早已經重新戴上了面具,他點了點頭,淡淡瞥了段千秋一眼,便又舉着火把轉身向前。被連在一起的手铐一拉,段千秋也只好不情不願地緊緊跟了上去。
其實她不明白,為什麽走在最前面的是他們兩個。這萬一前面有機關,是要拿他們兩個來試探麽?梁司夜究竟怎麽想的?可現在十夜夫人和陸成斐都走在後面,她也不好問個明白。
看樣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與地面上那扇石門後面的暗道不同,這條地下的通道有向下延伸的趨勢,所有人都在走下坡路。這隧道高低不平,蜿蜒曲折,狹窄的時候僅容一人彎腰爬過,寬敞的時候可以兩三人并肩。看一路上怪石堆積,岩壁嶙峋,倒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穴。
Advertisement
只是走得越深,這當中的空氣也越潮濕。而且一路走來,始終都只有一條路,別無岔路可尋。這個地方幽暗而陰冷,巨大的漆黑吞噬着走過的每一個路口,可火光照亮的也只不過是更深的黑暗。
“嘶——好冷!”段千秋不由哆嗦了一下。雖然說冬天快到了,天氣本就寒了下來,可這個山洞裏實在是冷得過分了。越往裏,岩壁就越冰冷,就連此刻燃燒着的火把光都黯下了不少。
梁司夜閉上眼伸手在岩壁上探了探,便蹙眉回過頭來道:
“夫人,前面有水源而且空間很大。”
十夜夫人點了點頭,又望了一眼他手中漸暗的火把,“走下去濕氣會越來越重,這些火把恐怕派不上用處,準備好冷焰火照明。”
十夜夫人話音落下,這漆黑的洞穴深處不知起了什麽變故,竟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強烈而深遠的震動感擴散開來,沉鳴聲陣陣,使得頭頂岩壁落石不斷。
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讓所有人都閃避了開去。段千秋驚惶地捂住了耳朵,待震感小去才意識到方才早已有人伸手替她擋住了不斷震落的碎石。
“看樣子這裏已經有人來了——”白玉拂面之下,十夜夫人的目光利如刀刃,她冷一揮手便召來身後帶着銀灰色面具的殺手,“阿凜,你到最前面看看。”
這個叫阿凜的人就是将來要代替他的人嗎?
梁司夜注視着那道黑影如疾風般掠起又如閃電般消失,他望了十夜夫人一眼,目光平靜若常。
十夜組織每十年就要注入新鮮的血液。
夫人從那些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嚴格培養并訓練他們,直到老殺手的生死契約書期限一滿,他們便迅速接替舊人出道江湖。因此每一屆的十夜殺手都十分優秀,他們充滿年輕的力量,像獵豹一樣冷血而敏捷。
可是,面具下的那個孩子,也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就像曾經步入江湖的他。
“走吧。”十夜夫人與梁司夜淡淡對視一眼,這次便繞過他走到了前面。
“喂,怎麽了?”段千秋忍不住晃了晃手铐,故作不經意道。這兩個帶着面具的人不僅吝啬自己的表情還吝啬自己的言語。她有些捉摸不透,總覺得這短短時間之內竟似發生了許多事情。
梁司夜沒有說話,只是一轉身便又冷不防地拽了她一個踉跄。
段千秋下意識地望了望身後,只看到火光之中陸成斐正一臉陰翳地注視着她走了上來,心中又不由一陣悚然,便扶着手铐跟上了梁司夜的步伐。
又往前走了曲折的一段,只覺前方穴道的空間已經越來越開闊了。但空氣也更陰冷了,她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哆嗦着。聽到身後江淩皓也在那邊叫“冷”,有些憤懑,她現在是連牙齒都在打寒戰了。
下一刻随着繞過一個低矮的轉角,忽的一陣刺骨的寒風吹拂而來,身邊人舉着的火把忽然一下子熄滅了。不光這樣,就連後面跟上來的人手中的火把也都一個個熄滅了下去。
這下隧道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可寂靜之中卻聽得一陣清晰而緩慢的流水聲!
“呲”一聲,梁司夜擦亮了冷焰火。微弱而奇異的綠光照耀下,這條蜿蜒曲折的隧道開始顯現出它猙獰的一面。微光之中,十夜夫人伫立在不遠處的洞口。卻伸手對衆人作了一個止步的動作。
陸成斐面色一沉,即刻奪過梁司夜手中的冷焰火,先一步走了過去。
原來,前面的山體被一道裂縫截斷。隧道至此就斷了,可所幸有一段鐵索連通着裂縫的兩頭。此刻,那個叫阿凜的十夜殺手正負劍伫立在對面的穴道外,他手中的冷焰火正緩緩照亮這一處巨大而空曠的山中裂縫。
只見四圍崖壁嶙峋遍布青苔,可奇特的是這道山中裂縫之上竟是一線蒼茫的星空。月光撒進這空曠的縫隙,随着無數股清泠的高山流水一起從山巅直流而下,落向深不見底的漆黑。
如此險峻的地方,如果沒有前面那段鐵索根本是無法走到對面的。
“陸先生,阿凜已經試過這段鐵索。鐵索古老,僅容一人及時而過。我先走,司夜你同她随我後。”十夜夫人淡淡說罷,便一個縱身而起。她從鐵索上輕點而過,只見閃爍着銀輝的黑袍被裹着水汽的風吹起,她猶如黑色的夜鷹一般,輕快而迅速地落到了殺手阿凜的身邊。
見十夜夫人和她的手下已落到了對面,陸成斐望望被手铐鎖在一起的梁司夜和段千秋,眼中微露不耐煩之色。他所幸一把推開段千秋,一個縱身便先一步點足飛了過去。
感覺到從手铐上傳來的微微顫動,梁司夜回頭将她扶穩,淡淡叮囑道:
“等會你拉着我的手,跟我的腳步,不要遲疑。”
段千秋望望頭頂,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
“喂!笨——”身後江淩皓忽而喊住了她,可片刻他望望那深不可測的裂縫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是吧,不要這麽快輪到我啊——”
“小子,有我在你還摔不下去!”百裏屠辰不知何時已走了上來,竟一把就抱起江淩皓将他舉過了頭頂。
“啊!大個子你做什麽!”江淩皓被吓得大叫了起來,可驚吓之餘他也不忘向段千秋使了個眼色。
好不容易屏息望了望腳下深不可測的漆黑,她好像有些明白那小子的意思。但是,未免也太冒險了——她暗自咽了口氣,望向了梁司夜,見他也正以眼神向她示意,便輕輕點了點頭。
梁司夜即刻拉住她的手,點足而起。
段千秋緊跟住他的腳步,卻就在兩人從鐵索中間淩空而起之際,她猛然伸手一拉,使得梁司夜重心一偏。兩個人力量失衡,竟一個失足就相連着沿空曠的縫隙飛落而下!
一瞬間的事,段千秋來不及思考,只一把手緊緊抱住了梁司夜。
她總以為她這麽做他總有辦法阻止,可沒想到梁司夜竟也什麽都不做就任由兩個人從那麽高的地方一直飛落而下。
她望見越來越近的腳下,驚懼地瞪大了眼睛。
原來,這無數股高山流水彙流而下竟是落入了裂縫底的深潭,那倒映着遙遠一線天的深水魅影讓她不禁毛骨悚然!
所幸——
像是開玩笑一般,就在兩人要掉進水裏的前一刻,梁司夜及時出手,借墨淵一擊鑿入岩石這才穩穩攀扶住了嶙峋的崖壁。他随後一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枚冷焰火,注入掌風“砰”一聲便投向了潭水之中。
只見潭水受到沖擊飛濺開一片巨大的水花。冰冷刺骨的深水都濺到了她的臉上。
“喂,你——瘋了,差點、差點就掉下去了——”段千秋注視着身下水波蕩漾的潭水虛驚未定,緊緊抱着他的腰咒罵一般喃喃。
梁司夜卻是無奈地撇了撇嘴角,這才恢複本色淡淡反問:“你抱得那麽緊我怎麽動?”
“喂,你——”段千秋這才艱難地仰起頭瞪了他一眼。
這時候卻從望不見的高處傳來了一陣急切的呼聲。
“千秋姐,你沒事吧!我已經過去了,你要不要緊啊?”
“啊你回答我啊!笨女人,你不要吓我——喂,你們你們快下去救她啊!”是江淩皓這個臭小子。
“你這個臭小子若不是你,我大侄女怎麽會分心!”距離挺遠,可仔細聽還是能聽得到她二叔的聲音。
段千秋抿了抿唇望向了梁司夜,以眼神征求他的意見。不想梁司夜卻是一伸手便将她從下面撈了起來,他握着墨淵劍的手一施力,便抱着她一同攀扶着躍到了頭頂一塊被凸起崖壁所遮擋的岩穴上。
片刻,卻敏銳地感覺到高處有人飛落而下帶起一陣輕盈的衣袂翩飛聲,梁司夜不禁伸手捂住了段千秋的嘴巴。
這短短的時間卻極其死寂而漫長,她也感覺到了有人正沿着崖壁攀扶而下來查探,正落在了他們頭頂。
“禀夫人,下面是水潭。”是一個僵硬而冰冷的男聲。
高處的人沉默了一會卻冷冷傳話了下來。
“好了,你上來吧。”
“怎麽能上來!那潭水那麽深,千秋姐那麽怕冷,她掉下去一定會凍死的!大叔,大叔你想想辦法!”聽得到江淩皓在上面有些急了,她竟然有種莫名其妙的解恨感。
“那小子知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梁司夜忽而挑眉問。
段千秋緩緩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他只知道損我。”話音落下,不禁與身邊人相視一笑。
可想起兩人還被困在下面,段千秋又不由有些犯愁。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梁司夜伸手便将擦亮的一枚冷焰火丢到了她的身後。段千秋随之望去,這才發現兩人身後的崖壁上竟有一個半人高的洞穴。
“有一個洞?!”她不禁輕聲低呼了起來。
“慢着——”梁司夜忽而拉住了她。“太累,休息會。”
段千秋想起他方才護着她獨手攀扶着長劍的情景,心中一動便自覺安分了下去。
“久違了。”
梁司夜疲憊地抱着她,舒了口氣。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又背對着她一彈指便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輕盈的玉質面具緩緩從他手中滑落,掉進了還未平靜的水潭,便又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七夕快樂……】
【補腦洞,倒計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