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後
盛夏已過,除了正午驕陽似火,早晚倒是多了絲涼意。
太子上完早朝便直奔仙樂住所,半路卻硬被環芯攔了下來,“太子爺,娘娘請你到鳳儀殿。”
太子眸光一冷,心中已有預感,但無論如何抗拒,仍舊轉了個方向,緩緩向鳳儀殿走去。
鳳儀殿,這個地方并不陌生。她的母後是鳳儀萬千的後宮之主,對別人盛氣淩人,對自己正言厲色,從小到大,哪裏有半分母親的慈祥溫柔?不是讓他馳馬試劍便是讀書練字,如今雖是才識過人,但卻無用武之地。這樣一個偌大的鳳儀殿,沒有承載着他幼時的歡聲笑語,只有如山重的壓力和如海深的怨恨。
他刻苦努力,但卻仍得不到母後的歡顏,他常常想,他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而那個至高無上的王者除了給了他這樣一個“名位”,竟也吝啬的不留一絲笑容。這樣的母後,這樣的父皇,一個是逼他走向九龍寶座的人,一個卻又是猶豫不決不肯退位的人,他或喜或憂,哭笑不得,在夾縫中走過的這麽多年,卻只剩了冷暖自知。其實他可以等啊!等父皇心甘情願的交付皇權,但父皇并非只有他一個孩子,等待的過程亦是如此危險,所以他只能一點點鏟除絆腳石,就這樣,他變的精于算計,心狠手辣,他常想,父皇若是肯給他一個機會,他不會比司徒飏差多少,甚至可以是個禦駕親征的明君。
想起司徒飏,他心中沒來由的又升起一股怒火,也許這火苗早在幼時便已燎燃。他仍舊記得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不茍言笑的父皇在看過司徒飏的箭術後竟然擊掌微笑,而這是對他從未有過的笑容,從那以後,司徒飏便成了他心中無形的對手,他找來了宮裏最好的武将,而當他也可以百步穿楊時,父皇卻只是一笑而過,那個笑容好似化作了許多語言,雖然也是笑,那笑卻讓人如此心涼,似乎在說“這已經不足為奇了”,因為有一個人早已做到。
思緒亂飛間,他已經走入了鳳儀殿,待看見她穿着明黃色的鳳袍直立面前時,便躬身喊了聲:“母後。”
她仍舊是冷言冷語,一甩衣袍,往椅子上一坐,說:“到嘴的鴨子硬是飛了。”
太子面色平靜,知曉母後口中之意定是“慕槿對司徒飏有意之事”,便心平氣和的說:“母後勿要動氣。依兒臣之見,和親未必是好事,自古以來,三國牽制方太平一世。”
“牽制?本宮要的不是三國牽制,而是統一江山,我大蕭幅員萬裏,兵強馬壯,就算天慕國與鮮國後來居上,但仍不敢輕舉妄動。只看今日他們特來朝拜,便可見高低之勢。”皇後一番言語大有傲視萬物之态,但太子不得不在心裏苦笑,統一江山?前有狼後有虎,這四個字說的容易,若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他冷笑着反問:“兒臣也想讓大蕭統一江山,奈何現下局勢,若不三國牽制,必定天下大亂。近年來,暴徒成幫結派到處流竄,劫官轎,奪戰馬,時局如此混亂,父皇卻畏首畏尾的采取“安撫”政策,連內部變亂都無法控制談何統一江山,更何況現在的大蕭已是外強中幹了。”
皇後怎會不知?所以她有意無意便讓朝臣勸皇上早早退位,休養生息,奈何皇上勃然大怒後卻沉迷丹藥以求長生之術,這反常的态度讓她惴惴不安,趁天慕與鮮國未摸清大蕭的實情,便決定和親以增邦國友好,可慕狂卻傲慢的一口回絕,說是“需要慕槿自己做主”,這明顯的搪塞之言,除了無視大蕭泱泱大國外,更加表現出慕狂的勃勃野心。
皇後面色沉重,這一刻,她覺得太子忽然成熟了,以前都是她言之鑿鑿,現下卻換做了他,她語氣沒有往日生硬,有些平和說:“你說的這些本宮不是不知,三國互制只會讓強者更強,弱者漸漸暴露無疑,“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天慕國遲早要生變,若不早早動手,大蕭早晚要成他們囊中之物。”
太子略一點頭,黑眸一轉,說:“鮮國雖比天慕國國富民強,但卻不及天慕治國有道,兵力尚且可以一拼,但全朝上下并無良将,更何況鮮王已是垂垂老矣,太子又有龍陽之癖,兒臣早晚會讓鮮國對我大蕭俯首稱臣,而那慕狂的性子的确随了他的老子,狂傲自大,目中無人,兒臣之見,他們早晚要同室操戈,那時我大蕭便可攻其不備,若與鮮國聯手攻城,定會如虎添翼,所以此事不可操之過急。”
皇後舒了一口氣,似在凝神冥想,提醒道:“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你心裏有數便好。”
太子極少見母後這般語氣,也微微一點頭,神情輕松了幾分,卻聽她直白的問:“林仙樂似乎是個不尋常之人?”
太子坦言:“她的确是司徒飏的休妻。”
皇後早已看出幾分,但仍舊逼問着他,剛剛平和的面色又浮上了幾分清冷之色,“既然早早知曉,為何帶她入宮?”
“這……說來話長。”太子見皇後面不改色的盯着他,才将他們之間的一番事情全部相告,這是他的母後,他知曉她的性子,就算他知無不言,她日後也會讓人細心調查,她想知道的一切,便會不折手段,她想得到的東西,更會不惜一切,他這點,的确随了她的性子,這大概也是父皇不喜歡他的原因。
皇後聽罷,挑眉嚴肅問道:“你當真沒有一點私心?”
太子眨眼的瞬間,像是被人窺探出了心事,私心?他剛開始的确是想讓司徒飏誤會的,後來是覺得她與衆不同,現在見到她竟然會有些莫名的歡喜。
太子微微垂頭,片刻鄭重開口:“知兒莫若母。”
“你果真喜歡她?”
太子凝視着皇後因憤怒兒變大的瞳仁,目光毫不躲閃,沒有回答,亦沒有解釋。
“能伴在太子身旁的女人,日後若不是一國之母,也是後宮妃嫔,且不說林仙樂已是休婦,就算不是,憑着她的門楣侍奉太子身側也是癡心妄想。本宮警告你最好打消此念頭。”
太子如此聰慧,早已想到這樣的結果,便放低了聲音,開口道:“兒臣只是見八賢王與司徒飏對她似乎非比尋常,若是将她留在府中,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皇後鳳眸一斜,厲聲說:“現在旁人對她如何本宮不知,但本宮卻怕你假戲真做,将來無法抽身,所以,你必須離她遠一些。”她不給太子說話的機會,接着說:“本宮見司徒飏與八賢王越走越近,雖然上次你兵行險招,但卻毫無成效,若是無法傷及八賢王,那便先斷其羽翼,司徒飏必須死,否則他會成為你一輩子的擋路石。”皇後話語狠毒,就連轉動的眼眸也似乎多了絲仇恨,只是她與他有何仇恨呢?
太子被皇後的幾句話說的有些心悶,應付了幾句,便面色深沉的踏出了鳳儀殿。每每走出這座殿,心中大有暢快之意,可今日,卻仍舊複雜焦躁。
仙樂在宮中住了幾天,皇後并未召見她,她倒是在花園中無意碰到了慕狂幾次,望着他那雙色迷迷的眼睛她便渾身起雞皮疙瘩,躲了一次兩次,他卻永遠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粘着她,逼得她不得不喊出“閹了他”的話。
晴空萬裏,幾片薄雲浮在空中,仿若清風一吹,便會飄到天角邊兒。仙樂正和秋黎坐在廊下望天,便看見環芯緩緩走來。
仙樂一想,皇後終于按捺不住了,她笑着對秋黎說:“走吧!都有人來請咱們了。”
環芯還未開口,見仙樂已經說道:“今兒天氣晴朗,是該給皇後娘娘請安去了。”
“姑娘冰雪聰明,請随奴婢去鳳儀殿。”
仙樂去過故宮,當然看過坤寧宮,可鳳儀殿竟有坤寧宮兩倍大,高高的紅柱上雕刻着鳳舞九天的彩紋,大紅的牡丹繡祥雲連四海潮平的紅毯鋪在大殿中央,高高的燭臺上插着幾盞撚滅的紅燭,地上的金鼎香爐中冒着絲絲香氣,幾個奴婢輕輕擦拭着紫檀官帽椅,安靜的仿若能聽到風吹花枝的聲響。
“娘娘,仙樂姑娘來了。”環芯走到屏風後通傳。
仙樂坐在椅子上看向內殿,只見皇後板着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朝她走來,她一拂衣袖,坐在了正座上,望了下四周,緩緩擡了下眼,環芯識趣的讓衆人退了下去。
仙樂福了福身,聽皇後冷聲問道:“你是怎麽認識太子的?”
皇後這番話,的确是一副“野蠻婆婆”勸分的架勢,就連她下句話要說什麽她都能猜的出來,合着早知道她留她在宮中是這個意思,她早就該拍拍屁股走人了。仙樂果斷開口:“娘娘可不要誤會,我和太子清清白白,現在不會在一起,以後也不會在一起。”
“哦?本宮未想到你這丫頭倒識趣,那便省了本宮的一番唇舌,只是,若是太子執意要你呢?”皇後搓着護甲,唇角雖有一絲笑意,但卻如冬日的霜花,冒着一絲冷氣。
“這個,娘娘不是有了主意嗎?仙樂可是司徒将軍的休妻,不敢高攀更無高攀之心。”
“好啊,但願你記得今日所言。”皇後挑着鳳眉,高挺的鼻尖沾着一絲陽光,漸漸暈染在面頰,她又說:“明日天慕國的王爺和公主要啓程,今晚你再為他們獻上一支舞蹈,明兒本宮便派人送你回去。”
仙樂點頭一應,勉強一笑,與秋黎走出了鳳儀宮。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