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求佛
子時已過,夜更沉了幾分。
太子的房中仍舊閃着暈黃的燭影,鎏金爐盤承托的兩層式香爐中燃着蘇合香,絲絲香氣便從狻猊的口中緩緩吐出,飄散在四周,讓人更有了幾分睡意。
太子右手杵在太陽穴旁,眼中明顯有了幾分倦意,他合上書,伸了伸腰,剛想喚奇三,卻聽見他先叫道:“太子爺。”
“進來。”
奇三輕輕推門而入,緩步走近,才将手中卷着的一張小字條舉到他面前,說:“她的飛鴿傳書。”
太子眼中的倦意立馬消散了幾分,穩穩接過後展開看了看,字跡娟秀,敘述簡短,他緩緩勾起了兩片薄唇,就連眼中都湧上了一層得意的笑容。連司徒飏那裏的消息都是八賢王遇害,看來此事已經千真萬确了。
這一夜就這樣靜悄悄的過去了。
翌日清晨,淺藍色的天空像是一匹柔滑的絲緞,毫無雜色的鋪在天際。朱紅的宮門緩緩打開,衆臣都向往常一樣進宮早朝,皇上依舊是穿着一襲明黃色的龍袍靠在龍椅上,就連掌扇宮女的神情與昔日也并無兩樣。旁人眼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天,只有兩人惴惴不安的垂首立于殿上。
朝臣并無事啓奏,奴才剛想高喊“退朝”,便聽見一陣疾風般的聲音飄進殿內,“皇上,等等。”
司徒飏和太子同時猛然轉頭望向殿門口,只見趙肖神色匆匆,喘着大氣跑進了殿內,“噗通”跪在地上,來不及行禮,便慌忙禀報:“皇上,王爺……王爺遇害了。”
“什麽?”皇上大吃一驚。
“王爺在江城遭遇山賊,已經被害了。”趙肖眼眶紅潤,咬着牙提亮了嗓音,但發出的聲音卻有些嘶啞。
殿下之人皆是瞠目結舌,瞬間便響起了一片議論之聲,司徒飏冷靜的瞥了一眼太子,但見他面露惋惜,垂首不語,片刻後,太子才對皇上說:“父皇小心龍體。”
“皇上保重龍體啊!”朝臣面色哀恸,齊齊喊出口。
司徒飏雙眼泛光,望了皇上幾眼,但見他的神情要比想象中鎮定許多,只是剎那的晃神,便恢複了冷靜,雙手拍着龍椅兩側的把手,不斷搖頭嘆着氣。是啊!就算感情再淺,畢竟連着血肉,雖不會痛徹心扉,但也會惋惜哀痛吧!
衆人不敢插話,都低着頭偷偷瞥着皇上的神情,殿中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只聽“啪”的一聲,皇上忽然拍案而怒,吼道:“哪裏的山賊這樣不知好歹?若不将他們一舉殲滅,皇室豈不是要顏面無存了?”
“兒臣願領兵擒賊,為皇弟報仇。”太子向前邁了一步,饒有氣勢的開了口。若沒有親眼看見他的屍首,他總不相信他就這樣輕而易舉鏟除了這塊絆腳石。
皇上沉默半晌,凝眸望了望太子,若這山賊真如此兇險,答應了太子是否等同于讓他羊入虎口呢?他轉了轉眼珠,又時不時的觀察着司徒飏的神情,見他一直緊蹙眉峰,雙唇緊抿,面色嚴肅的微微垂首,這樣的氣勢便帶着一股傲然獨立的大将之風,若讓他去,定會更加穩妥。
太子滿臉期待的觀察着皇上的神情,看見他的眼神望了過來,心中一喜,迫不及待的屏住呼吸,卻見他扭轉了目光,嚴肅喊道:“司徒飏。”
“微臣在。”
“八賢王不慕名利,常喜游歷山川,多年來一直平安無事,怎想此次遠行路遇惡賊,我大蕭皇子竟然命喪黃泉,朕心痛之時,更是怒氣難平,此次便派你領兵擒賊,你定要将他們一網打盡,以揚國威。”
“臣領命。”司徒飏一揚衣擺,抱拳跪地,朗聲而應。
太子面色未改,卻緊緊咬着牙根,只有自己可以聽見雙齒摩擦的聲音,朝堂之上,他覺得自己顏面蕩然無存。
“太子千金玉體,豈能随意剿擒幾個山賊,日後若有機會,大可領兵上戰場一較高下,此次你便留在宮中,以備不時之需。”皇上緊繃着面龐,像是窺探出了太子的心思,此番話出口後,頓時為太子的臉上抹了一層金子,他佯裝順從的恭敬回道:“全憑父皇安排。”
這樣大費周章的擒賊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這一切,司徒飏心知肚明,雖然早聽說江城一代常有山賊出沒,但并未聽說有人慘死,所以朝堂上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竟未想到這一切為太子做了鋪路石,只是精明的朝臣們不知是否覺察出了異樣?
下了早朝,司徒飏急忙回了府中,收拾好一切,便由趙肖帶路,領着五百将士直奔江城。
司徒飏走的這幾日,仙樂倒是樂的自在,只是她總時不時的想起司徒飏那晚的話,成全他們比較容易,但是成全自己就有些難度了。
秋黎剛疊放好了一堆衣服,回頭見她食指在額下來回摩挲,雖然早已經想象到她準沒有想好東西,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姐又打算出府做什麽?您的腳還沒有好呢!”
這貨是越來越了解她了。自打上次偷藥沒告訴她,從此以後,這貨怕她丢人,把她看的死死的,頗有一種做貼身保镖的潛質,這要是哪天她回現代了,還真有種刑滿釋放的感覺。
仙樂擡起腳,得瑟的來回晃了晃,說:“你扶着我慢點走就行了,附近有沒有會算命的?”
秋黎鼓着兩腮,好奇問:“小姐要求子嗎?”
“噗”,吐血中……這無形的言語像一把利劍直直刺進了仙樂的心髒,這是內傷,傷肝傷肺傷自尊啊!
她剜了秋黎一眼,故意沉着臉一瘸一拐向衣櫃走去。她是想找個算命的算算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去?如果算不準,那能把轉輪王召喚上來也行啊!其實吧!還有另外一點,她實在不想再被老夫人召喚過去念佛經了,尼瑪,整篇的豎版文也就罷了,還沒有标點符號,愣是把困得眼皮子打架的老夫人念精神了,也罷自己念神經了。
秋黎見她沉着臉,委屈的撇了撇嘴,急忙上去耍賴的拽着仙樂胳膊,說:“靈雲寺的香火很旺呢!奴婢帶小姐去。”說罷,她便熟練的從衣櫃中取出了一件外褂,笑着塞進仙樂的手裏。
唉!仙樂無奈的抿了下嘴,這貨真是被她慣壞了,在她的諄諄教導之下,她明顯已成了典型的古代與現代結合的産物。
晌午的天氣有些悶熱,因為不想被太多人知曉她去了寺廟,所以她并沒有坐轎子,剛走到山腳下,她已經累的氣喘籲籲,汗流浃背,她用袖子一抹額頭上的汗,索性也不顧旁人的目光,把外褂脫了直接丢給了秋黎。
秋黎一咧嘴,掃了眼周圍的目光,低頭嘟囔着:“小姐要是在四爺面前這麽大方就好了。”
“你說什麽?”仙樂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扇子,猛烈的搖動着。
秋黎面色一變,眨巴眨巴了眼睛,說:“奴婢說小姐要是再傷着腳就不好了!”
“沒事,再走幾步就到了,我都看着廟頂了。”仙樂掃了眼擦身而過的人們,暗想,人是挺多,看來應該有神人。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終于到了廟門前。
朱紅色的廟門,青灰色的殿脊,褐色的古木參天而立,白色的香煙袅袅缭繞,金色的塑像莊嚴肅穆,耀眼的光暈圈灑在寺廟上空,如有神靈踏雲現身般的幻覺。
這靈雲寺的香火是很旺,想必與這裏的景致是分不開的,三座大殿縱向而排,橫向分別設有小殿,供奉神佛各不相同,院中一口大銅鼎香爐插着高高的香柱,厚厚的香灰已經堆到了爐檐。院中多為菩提樹,剩下的一些綠植也不過是最尋常的山間野草,但一眼望去,卻閃着油亮亮的綠光,如同吸收了靈氣般鮮活。
兩人邁入了第一座大殿內,看見跪在蒲團墊上燒香的人的确不少,環顧四周,見右側有個身着和尚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視線相對,他正也觀望着她,她微微眯眼也打量了他幾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相面?他能看出來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吧?這事可不能讓秋黎知道。她喚了秋黎一聲,硬是找借口讓她去買了幾根香,才緩緩向那和尚走去,一屁股坐在了他對面的凳子上,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說:“給我算算命。”
“施主是大富大貴之命。”
仙樂又湊近一些,悄悄說:“沒有別的了嗎?”
“施主兒孫滿堂。”
靠,能不能別提這茬?再說了,兒孫滿堂那是必須的,關鍵是這“兒孫”從誰的肚子裏出來。
她氣的一拍桌子,直白問:“地獄第十殿有沒有轉輪王?”
和尚轉了下眼珠,望着她鎮定的說:“當然有。”
“那……那你有沒有……你能不能……你會不會……”這話要怎麽說啊?怎麽說都感覺自己像是神經病啊!
“施主要算什麽?”和尚看她面露難色,吞吞吐吐,便面帶微笑再次詢問。
“我不算什麽。”這句話說着怎麽這麽別扭,她憋紅了臉,一咬牙,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我要見轉輪王。”
和尚愣了一下,身子向後靠了靠,轉了幾下手中的佛珠,凝視着她的雙眼,緩緩說道:“恕貧僧直言,看施主的面相,本是陽壽已盡之人,如今生龍活虎,貧僧百般好奇。既然上天有意讓施主留下,施主又何必尋轉輪王呢?唯有已死之人才可以見到他,施主不要自尋死路,你們總有一天會相見,所以,施主,不必急于一時。”
“你不懂,既然我沒辦法見他,你能不能做場法事,讓他來見我?”
和尚繃緊了臉,搖着頭說:“貧僧無能,不會招神。”
“那你會什麽啊?”仙樂生氣的脫口而出。
“看相,解簽。”
“那你看看我還能活多久?”
“貧僧已經說過,施主陽壽已盡……”
仙樂聽的他滿口的車轱辘話,氣的說不出話,只站直了身子,雙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在心裏默念“祝你早點去見轉輪王”。
她轉身後,正見秋黎拿着香微笑走了過來,見她不高興,便問道:“怎麽?那和尚說的不好?”
仙樂面上慢慢升騰起了一片怒氣,重重點了點頭,責備道:“你打哪裏聽說他算的好啊?”
秋黎一嘟嘴,好奇的問:“小姐到底要算什麽啊?不是姻緣求子,那就是福祿安康,怎麽還算出來火氣了?”
仙樂瞥了一眼秋黎手中的香,了無生趣的邁出了殿門,卻聽秋黎在後面喊着:“小姐,見佛不拜神靈責怪。”
仙樂汗顏的搓了搓額頭,向第二個大殿走去,片刻,又失望的走了出來,他又不甘心的向第三個大殿走去,後殿的人明顯沒有剛才人多,連算命的人影都沒見到,她便走了出來,順着牆邊陰涼的地方徘徊,只是不經意的遠眺了一眼,她便僵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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