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告狀
胤禛面色微沉,腦海裏想着剛才他在李氏那裏的情形。
李氏裝可憐裝委屈,與他告狀索卓羅氏今日對她發難的情狀。
原本這些後宅婦人間的官司,他一般是聽過就罷。心情好時,還賞些個釵環首飾給受委屈的那個,心情不好時以那些女人們察言觀色的本事,壓根不敢告到自己跟前來。
這是胤秅平衡後院的原則。
唯一能讓他破例的大概就是索卓羅氏了。這女人每次與人起了争執,往往都是自己先動手收拾了對手,然後轉過頭來還要與自己告上一狀。非要自己與她站到同一戰線上才罷休。
久而久之,後院裏的其她人吃虧吃多了,自然就知道胤禛的态度了。因此,輕易是沒人敢與索卓羅氏對上的。
今日李氏描述她與索卓羅氏三言兩語就起了争執,胤禛還挺意外的。
與往常一樣,胤禛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安撫了李氏,就準備離開。但在剛出門時便遇到了大格格。
大格格自從跟着李氏,胤禛已經有許久未見過她了。今日見到了,本想問問她的飲食起居,卻不想瞧見了大格格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一雙眼眸驚懼的如小鹿一般。
“阿瑪,求您別生額娘的氣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央求額娘去園子裏看花,這才沖撞了側福晉。我以後再不會随意去園子裏了。”
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胤禛心裏一沉,表面上卻溫和的安撫了大格格,讓她早點回去休息。然後轉身就去了藕香院。
一路上胤禛設想了無數種質問索卓羅氏的語氣,一會覺得語氣太重了會吓到人,一會兒又覺得語氣太輕,達不到什麽效果。可惜此時胤禛不知道,他到了藕香院時根本就沒機會發揮。
胤禛一進藕香院的門,就發現今日院裏的情形不太對。一路行至主院,除了幾個看門的婆子,其餘奴才一個也沒瞧見。
他皺着眉問蘇培盛:“怎麽回事兒?”
蘇培盛也才與他一道來,哪裏知道,只好為難的道:“貝勒爺,奴才去瞧瞧吧!”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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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培盛聞言有些疑惑,正要問為什麽,一擡頭就知道了緣由。
原來這一路沒見到的奴才都在主院的院子裏跪着呢。
這……
胤禛好似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後大踏步向正屋走去,剛走到門口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是杯盞摔碎的聲音。
胤禛示意蘇培盛打開了門,然後擡步走了進去。
蘇培盛想了想還是沒跟着進去,轉身看向廊檐下跪着的常勝,低聲問:“這是怎麽了?”
常勝面上露出個困惑又為難的神色,道:“這……奴才也不知道啊,我們主子一回來就發了好大的脾氣,晚膳也沒用多少,一直氣到現在。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實在害怕,這才跪下請求主子息怒。”
常勝這是解釋了南嘉并沒有苛責下人,他們這樣純粹是被主子的威嚴所攝,自發性的請罪。畢竟,主辱仆死嘛!
蘇培盛知道這個姓常的最是個滑不溜手的東西,問他也是白搭,因此哼了一聲,道:“行了,趕緊讓下頭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杵在這兒還想聽主子們的牆角不成?”
“哎!”常勝應承着爬起來吩咐下頭的人去了。
胤禛一進門,就又聽到了內室裏摔東西的聲響。緊接着是餘嬷嬷的勸慰聲:“主子您息怒啊!您可別氣壞了身子啊。”
“哼!餘嬷嬷,你去,你現在就去找貝勒爺,告訴他我不幹了。”南嘉氣呼呼的聲音傳到胤禛的耳裏。
餘嬷嬷好似再勸不住了一般,忙不疊聲的應聲道:“是是是……主子您千萬別傷了自己,奴婢這就去。”
胤禛聽到這裏,不等餘嬷嬷出來,就轉過屏風進了內室。
“什麽事要找爺?”
胤禛一進去正好瞧見南嘉手裏還抓着個破口的茶碗就要扔出去,頓時心裏一驚。
“你這是鬧什麽,小心傷了自己。”他忙上去從南嘉的手裏奪下茶碗,遞給了身後的餘嬷嬷,然後小心的查看她的手,發現無事,這才松了口氣。
“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不是進宮去了麽?”胤禛問道。“可是宮裏娘娘說了什麽?”
南嘉沒有回答胤禛的問話,反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面露微笑,眼帶嘲意的道:“是啊,可不是進宮去了麽。爺不知道,妾身這一遭去啊,可是見識了不少呢!”
胤禛對她這陰陽怪氣的态度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耐着性子拉了她的手哄道:“好了,你與爺好好說話,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就與爺說。”
南嘉卻不領他這情,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道:“爺是想多了吧,托您的福,妾身可沒受什麽委屈,反而得了好大的擡舉。”
胤秅見她這樣,面上愈加不悅。
南嘉不理他,只徑自道:“妾身還得恭喜貝勒爺呢,馬上就要有兩個如花似玉的新人進門了,你可有得齊人之福享用呢。”
南嘉這話道明了她生氣的緣由,也堵住了胤禛想要發火的切口。
胤禛先是被她臉上的委屈與諷色瞧得心虛了一瞬,緊接着想到去年時南嘉因為這事已經鬧過他一次了。怎麽這次還來。
他瞧着南嘉這是在氣頭上,也不與她講什麽道理,只耐下性子哄道:“阿音,爺的心你是知道的。府上的人都是宮裏娘娘指給爺的,只有你是爺親自要來的。你對爺來說是最特殊的。”
自己是胤禛親自要來的?這還是南嘉第一次聽胤禛說起,心裏不禁有些好奇。但想起自己還在生氣中,又繃住差點松動的情緒,冷冷哼了一聲,然後背過身去。做出一副我不想聽的樣子。
胤禛看出她別扭的性子,忙攬了她在懷裏,柔聲将自己第一次與她相見,又如何與宮裏娘娘要人的事說了。當然,他并沒有說自己當時要錯了人的話。不然以南嘉這性子還不定怎麽鬧呢。
胤禛一邊哄一邊感受到懷裏的人姿态慢慢松緩了下來,這才試探着道:“阿音,你生氣總得讓爺知道原因吧!你好好與爺說說,到底出什麽事?”
南嘉聽着他的問話,一聲不吭。只洩憤般的将他的手指彎成麻花狀。
胤禛忍着手上的不舒服,心裏猜測起懷裏人別扭的想法。
其實胤禛也覺得南嘉不大可能在宮裏受委屈,畢竟宮裏娘娘的行事方式他是了解的,輕易不會在面上為難他的妻妾。
可若不是受了委屈,那是為何?
胤禛瞧着懷裏人經過剛才的鬧騰,有些散亂的發絲,忽的想起她說的有新人要入府的話。心裏不禁有了猜測。
他笑問道:“阿音這是吃醋了?”
南嘉撅了撅嘴,不高興的道:“爺覺得我是那善妒之人?”
你還真是,平日裏爺幸個侍妾你都要吃味。這府裏論起拈酸吃醋,還真沒人比的過你。
胤禛心裏這麽想,但出口的話當然不能這麽說。
“當然不是,在爺心裏,爺的阿音是最賢良大度的。”
瞧着南嘉的臉色因這話緩和了些,胤禛才正經問她:“阿音不高興的原因可是與福晉有關?”
一提起烏拉那拉氏,南嘉的臉色再次黑沉下去。胤禛見狀,越發肯定了自己心裏的猜測。
他思索着道:“你今日去了宮裏,一回來就與爺提起了去年宮裏指的格格,可是娘娘讓你操持新人入府的事?”
南嘉聞言,心裏不禁松了口氣,胤禛總算是自己猜到了此事。那麽接下來就好辦了。
她佯裝憤慨的掐了一下胤禛的手背,恨恨的道:“烏拉那拉氏自己做的孽,為何要我替她承擔?明明是她自己胡作非為,逼着咱們不得不送走了弘曜,可如今她的過失卻要我為她描補。憑什麽?”
胤禛看南嘉說着又激動起來,忙抱緊了她。安撫半晌,直到她冷靜下來了才道:“這件事,是委屈你了。若不是福晉先前拖着日子,一直不松口新人進門,現在行事又太出格,宮裏也不會想起這一茬。”
胤禛道:“阿音,這件事看似是娘娘的意思,實際怕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南嘉佯裝詫異道:“什麽?好端端的皇上怎麽會插手爺的家務事?”
她說完,又面露擔憂的道:“爺,這事會不會對您造成什麽影響啊?”
胤禛見她這樣,心裏不禁一暖,安撫性的解釋道:“別擔心,爺心裏有數。皇上這是在敲打我和福晉呢。也是我這些日子太縱容福晉了,皇上這是在借娘娘的口告訴我,福晉的所為該适可而止了。”
他說着聲音不禁有些低沉。
南嘉心裏一驚,喃喃道:“怎麽會這樣,皇上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胤禛沒回答她,而是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道:“阿音,這事如今已經不光是家務事了,皇上既有這層意思露出來,那就容不得你耍小性子。新人入府的事,你不光得辦,還得歡歡喜喜的去辦。”
南嘉有些抗拒的道:“可……可是我……,這是福晉的該操心的事,我做不來。”
胤禛柔聲哄道:“阿音,福晉要照顧弘晖騰不開手。你是爺的側福晉,也是有協家理事的資格的。再說,不過是兩個無關緊要的格格,不用你多操心,一應事務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就是。”
胤禛既然都這麽說了,南嘉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但還是心有顧忌的問道:“爺,如今大阿哥有恙,要不将日子往後延一延吧。”
胤禛擺手,“不必,讓人盡快定日子吧!聖意不可違,再者新人進門也能為弘晖沖沖喜。”
“那好吧!”南嘉點頭應道。
正事說完,南嘉才感覺這次的危機終于過去了。
這事反正是康熙的意思,其中利害又是胤禛自己想通的,從頭至尾自己才是那個最受委屈的人。
不但默默承受了烏拉那拉氏的打壓,還得幫她彌補過失,以免引起康熙對胤禛的不滿。南嘉想着這些,不禁覺得自己可真是心胸寬闊又大氣啊。
其實,此時不止南嘉對自己滿意,胤禛也覺得他果真沒寵錯人,懷裏的人雖小性子多了些,但在大事上卻是看得清。
上次應對十四的事就極為妥當,這次的事更是如此。
“對了,貝勒爺剛才從哪兒來?不是說這幾日公務繁忙嗎,怎麽還有空來我這裏?”
胤禛聽了這話,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虛。他略頓了頓,然後盡量若無其事的道:“哦,這個啊,這不是前幾日福晉提起要給大格格找個教養嬷嬷嗎,今日正好有空閑,爺便去瞧了瞧大格格。出來了又想起弘曜不在,你又不喜一個人用膳,所以爺就想着來陪你。”
聽胤禛解釋了這麽一通,南嘉轉身抱住他,眼裏透出歡喜,“謝謝爺,爺對我最好了。”
胤秅也回抱她。
“爺還沒用晚飯,我剛剛也沒吃飽。您想吃什麽,我吩咐人去準備。”
胤禛笑道:“随你吧,你有什麽想吃的,爺都行。”
南嘉聞言眼神一亮,撒嬌道:“爺,那我們吃鍋子吧!”
胤禛對南嘉的飲食習慣實在有些稀奇,不由問道:“六月的天,你想吃鍋子?”
“是啊。”南嘉理所當然的點頭,然後又神色向往的道:“讓廚房的人做個麻辣的牛油火鍋,咱們可以涮羊肉和各種菜蔬,然後再來碗冰鎮的酸梅湯。啧!肯定滋味甚好!”
“不行,”胤禛反對道,“你吃了辣椒,如何能再用涼的,這不符養身之道。”
南嘉眨着眼睛,抱了他撒嬌:“我就偶爾吃一次嘛,一次又不會怎麽樣。”
最終胤禛經不住南嘉的歪纏,還是同意了。不過也說定了不許喝太多冰的。
南嘉一邊吃着碗裏胤禛夾給她的牛肉,一邊碎碎念胤禛的霸道:“我又不是弘曜,為什麽不能多喝冰飲?”
胤禛不言語,只威脅的看了一眼她手邊的杯子。這是最後一杯冰鎮酸梅湯了。
南嘉感覺到了胤禛的不懷好意,忙讨好得笑了笑。
晚上南嘉躺在胤禛的身邊,兩人一時睡不着,便說些閑話。
其實主要是南嘉說,胤秅聽。
“爺,今日我聽娘娘說起是鈕钴祿族中的一位老大人将這事傳給皇上的。咱們府裏的這位鈕钴祿格格,難不成是出自孝昭仁皇後一族?”
“不是,”胤禛搖頭,然後與南嘉解釋道:“出身孝昭仁皇後的鈕钴祿一族的女子,皇上是不會将其指給皇子們的。娘娘指給爺的是另一支鈕钴祿氏,這支族裏沒什麽顯貴的人才,所以有些落魄了。而且這兩支雖姓氏相同,但一向不怎麽來往。”
原來是這樣啊!
南嘉笑着道:“說起來,這位鈕钴祿格格與我一樣呢,還沒指婚就傳出了有福氣的話。也不知是怎麽個有福法,爺瞧見過沒,長相如何。”
胤禛對她這充滿了醋味的話,充耳不聞。他如今也是學乖了,知道南嘉的哪些話能接口,哪些話一接口她準能鬧起來。
因此,胤禛只越過她的話,說道:“快睡吧,你不是說睡晚了對皮膚不好嗎?”
“哦哦,對,已經到休息的時間了。”南嘉急忙拉過被子,枕在胤禛的胳膊上,閉着眼睛道:“我可得好好保養呢,弘曜都這麽大了,再不保養我就該老的見不了人了。”
胤禛被她這杞人憂天的話逗笑了,又見她說完話就一秒入睡,不禁感嘆皇阿瑪還真沒說錯,這确實是個有福氣的丫頭。兒子都這麽大了,心思還是這麽純粹。
胤禛摟着南嘉,有些睡不着。他想起南嘉說的那個鈕钴祿家的女子,其實他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