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人(1)
德妃瞧着南嘉的表現很是滿意,也不禁與她多說了些家常話。
“本宮這兩個兒子,老四的性子雖清冷刻板了些,但為人穩重,我是極放心的。唯獨這個老十四,一直沒個定性。平日裏就不服老四的管教,整日莽莽撞撞的,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不讓本宮為他操心。”
南嘉聽着這話,心想像十四爺這樣的才好呢。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父母一般最疼的孩子可不就是那最不讓人省心的麽。
不過嘴上還是謙虛道:“也是我們爺太過嚴厲了,老将十四爺當成沒長大需要被人保護的孩子。上次十四爺說起府上的小阿哥身子不大好,我們爺就将十四爺訓斥了一頓,說為何不早些說,竟是耽擱了孩子這麽久。”
德妃聽着南嘉的描述,不僅不生氣,反而極其欣慰。老四能因為這件事對十四發火,可不就是親近這個弟弟的表現。這是将十四的兒子與弘晖弘曜一同看待了,才會這樣擔心啊!
于是她立馬借口道:“要本宮看,老十四也是該罵。整日裏跟着老九他們胡鬧,自己兒子的事一點不放在心上。”
南嘉聽了半晌德妃對十四爺似真似假的抱怨,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就主動問起,“娘娘今日喚了妾身入宮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
“本宮确實是有事與你說。”德妃緩聲道。“去年大選,本宮為老四挑了兩位格格。本該去年就入府的,只不過你們府上一直不大安生,就耽擱了這麽久。這不,拖到如今,連萬歲爺都過問了。”
聽了這話,南嘉面上有些不安的問道:“娘娘,這事怎麽還驚動了皇上?可是我們爺他……”
南嘉主要是怕胤禛辦差有哪裏讓康熙不滿意的,這才借題發作。都知道他們府上的大阿哥不好了,怎麽偏挑這個時間提新人入府的事。
德妃安撫性的拍拍南嘉的手,低聲道:“你這孩子,膽子怎麽這般小。你也別胡亂猜測了,是前日裏鈕钴祿族中的一位大人帶話到了禦前,問起了他們族裏那位指給老四的姑娘該何時出閣。
皇上這才想起了去年大選的事,吩咐本宮去查。這一查本宮才知道,鈕钴祿家那位姑娘今年才十五的年歲,倒也不算大。倒是那位耿家的姑娘今年已經十七歲了,眼看着就要過了花期,這再不入府,怕是要耽擱了人家。所以本宮才召你前來商議。”
南嘉聽着德妃的解釋,越發迷惑了。
胤禛一個皇家貝勒,不過是納了兩位格格,哪用得着這般勞師動衆。再者德妃指給胤禛的這兩位格格家世出身都不高。一般來說,這樣的女子能進貝勒府,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的,怎麽還會傳出怕耽誤花期的話。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德妃這些話該與烏拉那拉氏商量才對。烏拉那拉氏是嫡福晉,為胤禛操持納新人的事宜乃是名正言順。可如今只叫了自己來,這算怎麽回事。
德妃好似沒瞧見南嘉臉上的困惑一樣,繼續道:“你們福晉這些日子為弘晖的病操碎了心,本宮原本也想傳了她進宮,好讓她散散心。怎奈那孩子太過執拗,堅持要守着弘晖。這倒也罷了,左不過是你們府上的家事,本宮讓人帶話給她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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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說完這些略頓了頓,南嘉面色恭敬的等着她的下文。
德妃對她這樣沉着的反應越發滿意了。她姿态優雅的抿了口茶,然後繼續說道:“前日裏萬歲爺來了,本宮便與他提起了這些。萬歲爺倒是怨怪起本宮不會用人了。”她說着嗔道:“也是你這孩子平日裏太過安靜,有了什麽事也不吭聲。要不是萬歲爺說起你和老四兩個将弘曜送去了老十四府上的事,本宮還不知你們兩個這般會躲清閑。”
話說到這裏,南嘉倒隐隐是有些明白了,怕是這些日子烏拉那拉氏的所做所為被康熙知道了,心裏生了不滿。
于是她順着德妃的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讓娘娘操心了,是妾身無用。實在是弘曜那孩子從小就想習武,可妾身一個內宅婦人哪裏知道這些,于是便找了我們爺。可娘娘也知道,我們爺的騎射……”
說起胤禛的短板,南嘉還是有些心虛的。因此瞧見德妃心知肚明的眼神,她便快地速略過這一節,繼續道:“我們爺自己不會教,可不就想起了文武雙全的十四爺麽。說起來也是我們弘曜占了便宜,這孩子若能學到他十四叔的一星半點,妾身就阿彌陀佛了。”
南嘉這話說的既識大體又讨人喜歡,德妃高興的臉上的笑紋都出來了不少。
“哈哈,你這孩子倒是實誠,連你們爺也敢打趣了。”
南嘉聞言,臉上越發窘迫。
德妃瞧着她這樣又笑了,“本宮的兒子,本宮知道,老十四這孩子雖然性子跳脫,但卻是個實心眼。老四既然把弘曜給他教,那你們就盡管放心。”
南嘉笑着道:“在嫡親的叔叔跟前有什麽不放心的。說起來弘曜走的第一日,還是妾身這個當額娘憂心不少,我們爺卻是沒有一點子挂心,後來還嫌棄妾身閑着無事愛操心呢。”
兩人說了些閑話,又回到了正題上。
德妃道:“原本這事是你們福晉該操心的,不過既然萬歲爺吩咐了,你就多上上心。回去問問老四的意思,先選個好日子定下,也好擡了人家過府。”
南嘉聽着這話心中微微詫異,原本她以為德妃得了康熙的吩咐,又又着與福晉打擂的意思,操辦新人入府的事怕是得硬按在自己身上的。倒沒想到臨了還能給自己這麽個緩和的臺階下。
不過,德妃既然這樣說了,于她還是有好處的。
如今府裏不安生,若最終真是她接辦了新人過府的事宜,怕是要得罪死了烏拉那拉氏。而且搞不好,胤禛因為大阿哥的病重還得牽怒到她的身上。
南嘉在德妃宮裏待了半天,等快到午時的時候才匆匆出了宮。
回去時,南嘉與餘嬷嬷同乘了一輛車。
路上,她告訴了餘嬷嬷今日德妃召她入宮的緣由。
餘嬷嬷聽了,臉上不禁浮現出了個兩難的神色。
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主子,爺納新人這事您還得看開些。貝勒爺正值壯年,咱們府上進新人是難免的。”
南嘉聞言哂笑一聲,道:“嬷嬷,這種事我早就看開了。這兩年雖然沒有有名有姓的格格之流入府,但每年小選後,宮裏指的侍妾是不斷趟的擡進來。若在乎這些,我這日子早沒法過了。”
也許在餘嬷嬷她們看來,侍妾卑微,都是不做數的,只有格格以上才值得她傷心。但于她來說,只要是歸屬于了胤禛的女人,不論身份高低都是一樣的。
或許先前她還會為胤禛納了新人而煩惱,但時日長了,見得多了也便習慣了。
南嘉有自知之明,在這個時代她若妄想用現代的男女思維要求胤禛為自己潔身自好,那純粹是找死。別看她現在是側福晉,是主子,但只要她露出一絲半點想獨霸胤禛的想法,貝勒府滿後院的女人能把自己生撕了。
而且作為日後當權者的胤禛,也必将容不下自己的這些出格想法。
胤禛可以寵她愛她,給她榮耀地位,但唯獨不會給也給不了她獨一無二的承諾。
烏拉那拉氏作為胤禛的嫡妻,先前還因為善妒差點遭到胤禛的厭棄。而自己,一個側室罷了,又有什麽資格?
再者南嘉自己也清楚,從頭至尾她想要的從來都是權勢地位和胤禛的偏愛。
現在她還有了自己的孩子,愛情這東西便成了無關緊要的事了。
既然她的目标還明确,思路還清晰,那就沒必要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事行錯了方向。
“嬷嬷,德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我越過福晉操持兩位新格格入府的事宜。這事,你怎麽看?”
餘嬷嬷其實和南嘉是一樣的顧慮,她思索着道:“依奴婢看,宮裏娘娘倒很有些擡舉您的意思。不過,就怕這事會惹怒了福晉。”
南嘉擺擺手,不在意的道:“這個你不用多慮,我與福晉,無論有沒有今日這一遭,日後都會勢同水火。”更甚等弘晖一夭折,福晉勢必會對她們母子下死手反撲。
南嘉吐露自己的想法,“這事,我主要還是顧忌着貝勒爺的心思。”
餘嬷嬷點頭,“是,這個節骨眼上貝勒怕是并沒有納新的心情。”
大阿哥如今可以說是生機殘存了,也不知哪日熬不過去,就這麽沒了。貝勒爺與福晉一直不願相信他們精心養到八歲的嫡子會夭折,所以如今每日用那老參給大阿哥吊着最後一口氣罷了。
主子這時候出頭,可真不是什麽好事。牽扯到了大阿哥,一個不小心失了貝勒爺的心,這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餘嬷嬷心生退意的道:“主子,這事,要不咱們還是想個法子拒了吧。”
南嘉無聲的嘆了口氣,開口道:“嬷嬷,你當這事娘娘真跟咱們商量呢。不過是我今日說話得了她的心,她這是提點我呢。”提點自己這事做了會得罪胤禛。
要不怎麽說當娘的了解兒子呢,哪怕德妃與胤禛并不親近,但對他的脾性依然摸得一清二楚。
南嘉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一邊與餘嬷嬷細細分析道:“這事皇上都過問了,那擺明了兩位新人入府是板上訂釘的了。而且德妃娘娘已經暗示過了,這事還是皇上先屬意我的,娘娘不過是揣摩聖意傳個話罷了。”
餘嬷嬷聽了,問南嘉道:“主子,皇上向來重規矩,怎麽突然會有這樣的屬意?”
“還不是咱們那位福晉犯了忌諱,”南嘉嘆氣道:“她這是不甘心,想破釜沉舟的搏一搏。可上頭又怎麽會允許她開這個口子呢。”
皇家病夭的子嗣不知多少,都如烏拉那拉氏這般癫狂,那各府的庶子能剩下幾個。
南嘉道:“皇上也算是疼惜弘曜了,一聽貝勒爺将弘曜送出了府,便露出了這個意思。這時間不早不晚,偏選到了這個時候。可不就是為了弘曜才擡舉我這個當額娘的嗎?”當然順帶再表達一下對烏拉那拉氏的不滿,可謂是一舉兩得。
南嘉解釋到這裏,餘嬷嬷也知道聖意不可違的道理。萬歲爺的擡舉哪裏是那麽好推拒的?
在馬車的速度慢慢減下來時,她們一行就到貝勒府邸了。
南嘉在臨下車前,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對餘嬷嬷道:“嬷嬷,咱們還是得想個法子先下手為強才好。”
餘嬷嬷聽着這話有些不明所以,還要再問,南嘉已經轉身下車了。
六月的太陽實在灼人的臉很,香橼替南嘉撐着油紙傘,餘嬷嬷跟着走在她們身後。
三人路過花園時,正巧碰到李氏正領着大格格迎頭走來。
李氏敷衍着給南嘉行了禮,然後一雙利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張揚的笑道:“吆,好巧。在這兒都能碰到側福晉。”
南嘉道:“大中午的李格格出來逛園子?”她說着瞅了一眼大格格被太陽曬得通紅的小臉。
李氏哽了一下,繼續道:“我可不像側福晉這樣日理萬機。可不過是閑着無事,才帶着孩子出來逛逛麽。”
“側福晉這是剛從宮裏回來吧?”李氏眼神探究的道:“不知德妃娘娘召側福晉入宮是為了何事,怎麽這滿府的人偏偏只見了你一個?我倒也罷了,可怎麽連福晉也……”
南嘉聽着她這挑撥離間的話,眉頭皺了皺,然後給身邊的餘嬷嬷使了眼色。
餘嬷嬷立馬反應過來,語氣強硬的道:“李格格,主子們的行蹤您還是別打探的好。”
“你說什麽?”這般犀利的語氣,讓李氏有一瞬間的不敢置信,等她反應過來這奴才是在一語雙關的譏諷自己時,立馬怒不可遏的道:“你這個狗奴才,簡直大膽。”
餘嬷嬷絲毫不在意她的怒火,不急不緩的道:“李格格,奴婢只是提醒您規矩罷了,并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你這個狗奴才……好啊,果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索卓羅氏你真是好大的架子?”
南嘉見她氣的這般口不擇言,挑了挑眉頭,涼聲道:“李格格,還望你慎言。我是側福晉,你不過是個小格格,這般連名帶姓的稱呼我,真不知先前你在宮裏當宮女時,是哪位嬷嬷教的規矩。”
南嘉此言一出,果不其然李氏的面色瞬間漲的通紅,雙眸好似要噴出火來一般,“索卓羅氏,你簡直……”
南嘉眯着眼睛看她用手指着自己,肆無忌憚的笑了笑。
“怎麽,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李氏冷聲道:“索卓羅氏,你別太猖狂了,當年我伺候貝勒爺時,你這個黃毛丫頭還不知在哪貓着呢。如今不過當了幾日側福晉,就覺得翅膀硬了,跟我抖起威風來了。”
“哈!李格格這話我倒是要好好回想想一番,”南嘉故意氣她道:“算起來,我年紀是比你輕好些,李格格剛入宮那會兒我大概齊才……八九歲的年紀。這個年齡的嬌嬌女,平日在家左不過是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亦或是與兄姐一起吟詩作畫,再就是出門做客……,哎呀,太多了,我呀,就不一一與你舉例了。”
“你……今日之辱,我記下了。索卓羅氏你給我等着!”李氏發現這索卓羅氏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今日這場争論自己是說不過她的。索性撂下狠話,甩頭走人了。
“主子,您這是?”
餘嬷嬷到現在還是懵的,她不明白主子怎麽突然間就發作了。
其實何止是她懵了,連李氏自己這會兒也想不通呢。
海棠院的正屋裏,李氏灌了一碗涼茶,但還是壓不住心中的羞怒。
“嬷嬷,你說索卓羅氏這個賤人今日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她竟敢這般羞辱我。嬷嬷,我絕不會放過她。”
青嬷嬷安撫李氏道:“格格,您先息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啊!”
李氏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恨聲道:“我怎麽能不生氣,嬷嬷,今日你也瞧見了,那賤人仗着是側福晉,就不把我放在眼裏,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知道多嚣張。這口氣不出,我是咽不下去的。”
青嬷嬷吓得拉住了李氏,哀求道:“哎吆,我的主子吆,你可得顧着自己個兒身子啊!您忘了,這個月您的月事可還沒來呢。”
這一提醒,李氏總算冷靜了些。
她摸着小腹處,道:“你說得對,這賤人是得收拾,但可不能賠上我這胎小阿哥。”
李氏緩緩坐下,看着青嬷嬷道:“嬷嬷,你幫我想個法子,這次我一定不能讓索卓羅氏好過了。”
青嬷嬷瞧她神色清明了,這才緩聲道:“格格,索卓羅氏自從成了側福晉,處事就越發謹慎,輕易不給人留下把柄。這幾年她對後院裏的人太過寬和了,以至于咱們都忘了這位剛入府時那睚呲必報的性子。”
這麽一說,李氏也想起來了。索卓羅氏打開始就不是個好性兒。
當年自己正勢重,連福晉都要禮讓自己三分,索卓羅氏一個新人卻敢對自己冷嘲熱諷。偏福晉還護着這賤人,讓自己發作不得。也不知福晉如今想起從前,會不會悔的腸子都青了。
青嬷嬷瞧着李氏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道:“格格,俗話說本性難移。那索卓羅氏這兩年裝盡了賢良,可如今還不是露餡了。這正是咱們的好時機啊,咱們拿了她這把柄,告到貝勒爺跟前去,奴婢就不信貝勒爺不處置她。”
“你是說讓我去跟貝勒爺告狀?這能行嗎?”李氏對去胤禛跟前和索卓羅氏打官司還是有些怵的。
青嬷嬷勸道:“格格,今日這事咱們可是占着理的,而且咱們在花園裏的争執好些人都瞧見了的。您就該讓貝勒爺也瞧瞧,側福晉是怎麽刻薄您的。”
李氏坐在椅子上想了半晌,最終喚了柳絮進來,吩咐她:“你去二門外守着,貝勒爺一回府,你就請他過來。到時,你就說……就說我心口疼,想見見貝勒爺。”
“是,奴婢記下了。”
柳絮出去了,李氏撫摸着小腹處,狠厲又遺憾的道:“可惜我這月份太淺,脈象暫時診不出來。不然,我定讓那賤人再也翻不了身。”
晚間,南嘉略用了些晚膳,正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瞧着天際邊的晚霞。
常勝匆匆來報:“主子,貝勒爺從海棠院裏出來了,正往咱們這裏走呢。”
南嘉回了句“知道了”,然後起身回了屋。
“嬷嬷,待會兒咱們這兒怕是要不安生了。你看好下面的人,別讓人誤闖進來受了波及,更別讓人聽了咱們的牆角去。”
餘嬷嬷聽了這話,不由大驚。
“主子,您……您這是要做什麽啊?您可別吓奴婢啊!”
南嘉不理她,只徑自坐到梳妝鏡前,撤了頭上的釵環以及耳墜戒指等物。待會兒估計戰況有些激烈,可別讓這些堅硬之物傷了自己的肌膚。
餘嬷嬷對南嘉的這些動作不明所以,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一句解釋。
她知道主子這是心意已決。
別無它法,餘嬷嬷只好先出去叮囑常勝和香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