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發落
前院書房裏,胤禛面色冷酷的坐在椅子上,聽着一旁烏拉那拉氏的分辨聲,面上一片無動于衷,心裏越發的冷硬。他眼神晦澀的盯着烏拉那拉氏,見她眼圈微紅,臉上帶淚,再沒有了平日裏的端莊自持,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惹人憐惜的柔弱感。他閉了閉眼,硬下心別過了眼,不再看她。
烏拉那拉氏見自己這般不顧體面的哭求,依然得不來胤禛的一絲憐憫,她心裏就止不住的發冷。今日這一遭事将她這些年苦心維持的嫡福晉的體面全都撕了下來,她的所有僞裝在胤禛眼前都無所遁形,她內心的陰暗被□□裸的攤開在了她最重視的男人面前。
看着胤禛那冷漠的眼神,她如墜冰窖,心如刀割,她終是失去了這個男人的信任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得想法子,決不能就這樣認下此事,她不能讓弘晖有一個滿身是污點的生母。
她哽咽的道:“貝勒爺,妾身的為人您是知道的,妾身怎麽可能去害索卓羅格格和張氏呢。這件事妾身真的不知情啊,妾身這些年為您操持家事,照顧子女,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還請您看在妾身這些年的勞心勞力上,不要聽信小人讒言,還妾身一個清白吧。”
胤禛見烏拉那拉氏此刻還在狡辯,他怒極反笑,鐵青着臉開口嘲諷道:“呵!福晉的意思是索卓羅氏故意損了身子,張氏也故意滑胎,就是為了陷害你嗎?”
這話問的烏拉那拉氏張口結舌,無從反駁。她想說張氏就是故意的,但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她眼角掃過地上擺着的兩盆白菊,那純潔無暇的霜色此時好像是對她最大的嘲諷。
胤禛看着烏拉那拉氏面上的心虛,心裏失望至極,他開口道:“許氏意圖殘害爺的子嗣,拖下去打死。烏拉那拉氏失察,致使身邊奴才犯下冒犯皇恩的大罪,即日起禁足正院。”
胤禛一發落完,烏拉那拉氏就再也撐不住跪在了地上,她一把拉住了胤禛的衣擺,凄聲道:“貝勒爺,許嬷嬷可是妾身的乳母啊,您這樣不留情面的打殺了她,要置妾身于何地啊?”
她此刻是真的又驚又怕又傷心,她意識到這件事無論她承不承認,都已經在胤禛心裏定了性。
“貝勒爺就算不顧及我這個結發妻子的顏面,好歹也顧念着弘晖,我這個生母受責,您讓弘晖日後如何在府中立足啊。”
胤禛見到烏拉那拉氏這般愛子心切,不僅沒有動容反而再次被激怒:“你讓爺顧及着弘晖,為何你做此事之前沒有顧念着他。”他滿是失望的道:“烏拉那拉氏,你出身大族,爺一向對你信重有加,可你是怎麽對爺的?為着一己私利竟敢做出這等辱沒皇恩的妄為之舉。爺以後如何放心将這府邸交給你?”
他一把甩開了烏拉那拉氏拉着他衣擺的手,再也不看她一眼,硬聲道:“你下去吧,弘晖爺自會帶在身邊教導。”
烏拉那拉氏見事已不可為,而胤禛好歹還顧念着弘晖,她不敢再鬧,只得被進來的丫頭攙扶着離開。
看着烏拉那拉氏的背影,胤禛再也忍不住将手邊的茶碗掃下了桌子摔了個碎。過了好一陣才他叫了高無庸進來,交代他将今日所有知道此事的奴才封口。
高無庸跪在地上聽着胤禛的吩咐,有些為難的開口:“貝勒爺,別的奴才打發了倒也容易,只是今日跟在索卓羅格格身邊的丫頭是她的陪嫁婢女香橼,這……?”
胤禛皺了皺眉,思及剛剛徐太醫的禀報:……索卓羅格格雖身子強健,但麝香乃是性烈香料,聞久了于子嗣有妨礙……如今只能慢慢溫養調理着,運氣好的話,過上個一年半載或三年五載的,說不定能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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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她身邊的人暫時先留着。”
“是。”高無庸如釋重負的磕了個頭才從地上爬起來,臨走時喚了他的徒弟蘇培盛,讓他将書房裏的碎瓷都掃幹淨了,以免傷着主子。
今日的藕香院格外寂靜,院裏各處當差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發出動靜,生怕惹了主子的厭。
南嘉躺在床上,頭發并沒有正經梳起來,只用一支白玉簪子胡亂挽了個纂兒,一張白瓷般的小臉未施粉黛。
此時沒有了平日裏特意描畫的精致妝容,南嘉那張猶帶着的稚氣的小臉越發顯得她年紀小。
胤禛到了藕香院并沒有讓人通禀,他随手揮退了守在門口的奴才,進了屋轉過一面玉色的山水屏風,就看到了床上的南嘉。
此時她身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羅寝衣,微微垂着頭,露出一截白膩纖細的後頸。整個人懶懶的靠在身後的大引枕上,手裏撚着個雪色的錦帕,垂眸斂眉,神色有些怔怔然。
這樣一副好似随時都會随風散去的脆弱模樣,讓胤禛不禁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在想什麽?”胤秅走過去,坐在了床邊。
聽到聲音,南嘉驀地回了神,擡眸瞧見是胤禛,她便下意識的抿出個笑來,眼神也聚焦在了他的臉上。
“爺怎麽這個時候來了?”聲音裏夾着絲絲沙啞。
“爺來看看你。”胤禛一手拉了南嘉纖細的手腕,一手替她攏了攏鬓間松散下來的發絲,聲音有些清冷的道,“今日的事,被吓到了吧。”
南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是妾沒用,經不得事。”然後勉強扯出個笑來。
胤禛看着她臉上的強顏歡笑,再對比往日見到的笑靥如花,不禁有些憐惜的摸了摸她的發頂。
“別怕,再不會如此了。”聲音裏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南嘉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只是這樣一句連承諾都算不上的應承,不知怎地就讓她的雜亂不止心瞬間安靜下來了。接着心頭驀地爬上一抹委屈,嗓子有些發堵,她想哭。
微垂着眼睑,淚意湧上來時,她聽到胤禛問她:“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聲音裏的關切讓她再也壓抑不住的撲進了他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不是那種為了惹人憐愛的低泣,也不是那種傷心到極致的嗚咽,而是純粹為了發洩情緒的號啕大哭。
顧不得會不會讓胤禛不高興,南嘉将她這多日的擔驚受怕和被傷害後的無可奈何一股腦的用哭聲發洩了出來。
胤禛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弄的一時有些發懵,從來沒有女子在他跟前哭成這個樣子。他想扶起懷裏的南嘉,看她是怎麽了,但南嘉的手指緊緊地攥着他背部的衣服,頭也死死埋在他的脖頸處。無奈,胤禛只能抱着南嘉,保持着這個姿勢,等她哭完。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南嘉的哭聲還未止住,甚至還有些愈演愈烈的趨勢。胤禛強忍着手臂被壓的發麻的不适,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嘴裏笨拙的哄道:“好了,爺在這裏陪着你呢,乖乖的,不哭了啊。”
然後見哄勸沒有用又吓她:“快別哭了,你再哭下去,腫了眼睛,到時候就不漂亮了。”
南嘉這時已經沒有力氣再哭下去了,她聽了這話順水推舟,慢慢止住了哭聲。但因着剛才哭的太久,這會兒就止不住的打起嗝來。
胤禛見南嘉終于收了淚,心裏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氣。他不着痕跡的掃了眼南嘉,微微疑惑,這麽個柔弱的小女子怎麽就有這麽多的眼淚。
然後看見南嘉的嘴唇微微有些幹裂,還時不時的打着隔,整個人都難受的縮在了他的懷裏。顧不上七想八想,他一邊攬着南嘉,一邊揚聲讓伺候的人倒杯熱水進來。
進來的是香橼,她将水杯遞到了南嘉手裏,就極有眼色的退出去了。
南嘉連着喝了幾口熱水,打嗝聲雖有所減緩,但還是沒有停止。她有些委屈的看了看胤禛,癟着嘴喊“難受”。
胤禛無奈的替她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後哄道:“再忍一忍,過一會兒就好了。”
南嘉只好靜靜的趴了一會兒,中間又喝了幾口熱水,打嗝聲就慢慢的止住了。
身上不難受了,腹中的空蕩感一下子就明顯起來,她摸了摸肚子,拉着胤禛的袖子,聲音中含着一股子委屈,“我還沒有吃飯呢,我餓了。”
“你呀……”胤禛語氣裏透着些無可奈何。不過只要南嘉不哭,別的都簡單。
他喊了高無庸進來,吩咐了擺晚膳,然後帶着重新換了衣服的南嘉去了外間。兩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南嘉嫌棄屋裏太暗,讓人又點了一倍的燈,連帶着院裏也多挂了幾盞燈籠。
霎時整個空間亮堂了起來,原先啞靜昏暗的藕香院好似瞬間有了生命,活了過來。屋裏無論主子奴才的心也都随之敞然開來,臉上不由帶出絲絲輕松的意味。
南嘉此時才有心思關注其它,瞧見胤禛胸前的衣服被濕了一大片,她不禁有些心虛。剛想喊香橼拿套胤禛的衣服來給他換,才忽然記起她這裏是沒有胤禛的常服的。每次胤禛在這裏歇息,第二天的衣裳都是高無庸提早準備好的,而換下的衣裳也會被他留心着全帶走。
她抿了抿唇,失落的道:“我都忘了這裏沒有爺的衣裳。”然後又與高無庸道:“還得麻煩高公公去取套爺的衣裳來。”
“那你就給爺準備幾身放在這裏……”胤禛随口說完,就想起此事有些不合規矩。他的衣物一向是由福晉管着的,過問丈夫的衣食起居是妻子的責任,也是正室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