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終
西園北角的一間小廂房裏,張氏正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只有丫環葭兒守在一旁。葭兒便是昨晚去正院裏求見福晉的那個丫環,因此在張氏院裏的人都被福晉帶走審問的情形下,她才能被留下來。
葭兒一邊用溫熱的帕子拭着張氏臉上的冷汗,一邊想着心事。她想起主子昏睡過去之前與她交代的事情,心裏有些不安。
她轉頭瞧見桌上擺着的那盆微有些凋謝的菊花,瞳孔裏閃過絲絲驚懼,心中怯意更甚。但心中剛升起些微退縮之意時,李格格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從她腦海裏一閃而過,瞬間打散了她的退意。
她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決定按着主子的吩咐行事,就算不為主子,為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敢真的違背了李格格的意思。
葭兒這邊剛下定決心,高無庸就帶着徐太醫進來了。
“徐太醫,爺的意思是請您務必細細檢查清楚才是。”高無庸客氣的道,但眼裏再沒有平日裏的和氣。
徐太醫知道此時不是客套的時候,因此只與高無庸拱了拱手,道:“那我便鬥膽了。”
他首先查問了張氏昨日的飲食,見都沒有問題後,才檢查起屋裏的擺件香墜等物。
張氏只是個侍妾,因此住的屋子并不大,而且擺設也簡單。徐太醫轉了一圈,很快就看完了,他最終将視線落在了卧床旁邊高腳椅上的那盆白菊上。
高無庸瞧見,心中不免一跳,這可是宮裏賞下的東西,怎麽偏偏就是它有問題呢。他眼帶詢問的看向徐太醫。
徐太醫點點頭,解釋道:“菊花香味清新提神,孕婦聞了倒不打緊,”然後頓了頓又肯定的道:“只是我在這盆花裏還聞見了淡淡的麝香味,應該是有麝香被埋在花土裏了。”
麝香?這可真是……
“徐太醫可能确定?”高無庸面色着緊的問。
徐太醫點頭,“這是自然,若不能肯定我豈敢胡說?”
“既如此,這事還得貝勒爺做主。”高無庸揮手讓身後跟着的小太監上前抱了那盆白菊,轉身準備出去,但在門口處又站住了,他指了指葭兒,道:“還得這位姑娘與咱們走一趟。”
葭兒忙跪下道:“高公公,既是這花害了我們主子,奴婢自然是願意去作證的。只是主子身邊只奴婢一個侍候着,若奴婢走了,主子這裏沒人守着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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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無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個忠心的。”然後随手指了另一個小太監,讓他暫時守在這裏。
南嘉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算着時間,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高無庸就與徐太醫兩個進來了。
她看着高無庸身後跟着小太監手裏抱着的菊花,心道果然。
南嘉不着痕跡的掃了眼福晉,見她面上閃過一絲驚疑,但很快又鎮定下來。估計是篤定這花沒問題,而那盆有問題的早已被送給了該送的人吧。
南嘉面上顯出一絲對眼前情境的迷茫,心裏卻微微冷笑。等烏拉那拉氏栽在自己用過的手段裏時,不知是何感想。
此時烏拉那拉氏确實自信這花是沒有問題的,因為之前的事是她吩咐許嬷嬷親自經手辦的,是決不可能會出現差錯的。
可惜等幾個小太監将花盆裏的土連帶着埋在裏面的麝香挖出來時,她的心思便動搖了。她不禁眼前一陣發黑,知道自個兒怕是遭人算計了,她強忍着轉頭看向一旁的許嬷嬷,勉強維持着鎮定,心裏不斷的思索着應對的法子。
廳裏衆人一瞧見花盆裏的麝香,都被吓得面露驚容。尤其是宋格格,她整個人都被吓得微微顫抖起來。這個反應,引的衆人側目,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宋格格的能耐,還以為這事是她做的呢。
李氏輕蔑的撇了一眼宋格格,心裏罵了句沒用的東西。然後轉頭瞧向烏拉那拉氏處,見着烏拉那拉氏那副故作鎮定的神态,心裏一陣暢快。一想到這次烏拉那拉氏定會狠狠栽一個跟頭,那張僞善的臉将會被貝勒爺親自揭下,她心裏就一陣壓抑不住的激動。
胤禛此時也是震怒,倒不是因為失了個孩子,而是府裏竟然出現了這等陰司醜事。而且還膽大包天的拿宮裏的賞賜大做文章,這可是對聖上的大不敬。
他面色黑沉,眼眸銳利的掃了一圈屋裏衆人,最後定在福晉身上,寒聲道:“今日之事,一個字也不許外傳。”
福晉頂着刀削般的視線,忙起身保證道:“妾身定會好好約束府裏衆人。”
南嘉等人也忙起身道:“妾等記下了。”
胤禛警告完了衆人,便道:“福晉與李氏留下,其餘人都下去吧。”
這種陰司之事并不宜公開審問。
胤禛有吩咐,南嘉和武格格宋格格半點不敢耽擱的出了正院。沒有心思再相互寒暄,幾人只在門口相視一眼,然後都腳步匆匆的回去了。
香穗和常勝見南嘉行色匆匆的回來,再見身後的香橼眼中止不住的驚懼,兩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裏的擔憂。
今日這事胤禛已經警告了不許人外傳,因此南嘉也不能随意的告訴給身邊的人。她安撫的看了看香穗和常勝,随後就進了屋子。
吩咐香穗和常勝兩個守在門口,南嘉才在榻上坐了下來。察覺到自己比平時更快的心跳速度,以及一陣陣發麻的手指,她不禁露出個苦笑來。
看來事前的心裏建設做的再好,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陣仗她還是有些不适應。
南嘉轉頭瞧見比她還不如的香橼,指了指一旁的繡墩,讓她也坐下來緩緩。
香橼此時也是渾身發軟,腿腳發顫,顧不得推辭,就癱坐在了繡墩上。
主仆兩個緩了好一陣子,才有力氣思考剛剛的事情。
“想不到福晉的心思這樣歹毒,除了禍害您外,連張氏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放過。”
南嘉慢慢的回想了今日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搖頭道:“應該不是福晉。”緊接着解釋道:“張氏滑胎應該不是福晉做的。”
“不是福晉是誰?”香橼有些不信,“這花一直是福晉的人看着,旁人可是都沒接觸過的。”
香橼說的這些南嘉現在也想不清楚,可憑着直覺,她還是覺得這不是福晉做的。
她一邊整理思路,一邊客觀的分析道:“……張氏的白菊原本是要分給李氏,只是李氏不喜歡才轉送給了張氏。而且張氏的身孕只一個多月,只要她不主動說出她有孕了的事,別人應該沒那麽快知道。福晉總不可能未蔔先知,提前布局去害她吧。”
香橼道:“福晉沒想着害張氏,但有可能想害李格格啊。說不定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讓李格格因此流産,卻陰差陽錯,最終被張氏得了這花。”
南嘉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可能,“福晉是大家出身,行事不會如此愚蠢的。她會給我送埋有麝香的花,那是因為我還未有身孕,即使中招,一時半會也是發覺不了的。而李格格,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了,一旦因此滑胎,那花便是明晃晃的證據,她到時是無從抵賴的。”
聽了南嘉的分析香橼不由沉默下來,半晌才問南嘉道:“既然不是福晉,那會是誰呢?”
南嘉正想說話,外面常勝禀報道:“格格,高公公和徐太醫來了。”
南嘉和香橼相互對視一眼,然後南嘉才揚聲道:“讓高公公進來吧。”
高無庸進門就瞧見南嘉斜倚在榻上,面色蒼白,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虛弱,他與南嘉打了個千:“索卓羅格格,貝勒爺吩咐奴才将前些日子分到您這裏的菊花都帶走。”
他說完就見南嘉面上露出一絲茫然緊接着好似反應過來了似的露出了驚色。
“貝勒爺還吩咐讓徐太醫給您診一診脈。”高無庸繼續道。
這下南嘉更是有些驚疑不定,她試探着道:“高公公,可是我這裏有什麽不妥當?”
高無庸笑着安撫她:“索卓羅格格別擔心,貝勒爺也是看您剛剛臉色不好,所以才讓徐太醫給您瞧瞧。”順道也驗證些東西,不過這個高無庸并沒有說出來。
貝勒爺只吩咐了讓徐太醫替南嘉和李格格診脈,其餘人卻是讓徐太醫的徒弟去看診,而且還特地囑咐了若索卓羅格格這裏有不好,就暫時先瞞着。
高無庸有些為難,今日這個情形人人心裏都明白着呢,瞧索卓羅格格這個神色,怕是猜出了些什麽吧。
南嘉此時的臉色确實不好看,看着徐太醫把完脈後緊皺的眉頭,還有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好似受到了重大打擊一般,眼神透出了茫然與痛苦。她不顧高無庸的阻攔,緊盯着徐太醫,想讓他将診脈的結果告訴她。
高無庸眼裏閃過一絲同情,到底攔着沒有讓徐太醫當着南嘉的面說出些什麽來。貝勒爺既然有吩咐,他自是不敢違背的。更何況索卓羅氏現在這樣一副搖搖欲墜的虛弱樣子,也不像是能夠接受這個事實的樣子。
其實此刻說與不說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了,從高無庸的這番作為,屋裏衆人都已經猜到了結果。
常勝此刻是一臉慘淡,勉強撐着精神不失禮的送了高無庸和徐太醫出了藕香院,還沒進正房門就一膝蓋跪在了走廊上。
緊接着他聽到屋裏傳出一聲好似壓抑不住的哽咽聲,但很快就消失了。
院裏衆人都被這情形吓得不知所措,瞬間也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過了許久,常勝才緩過神來,他扶着門廊站起來,擺手打發了院裏衆人,然後神色有些凝重的進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