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查證
正院裏,烏拉那拉氏的臉色極為難看,右手緊緊地捏着帕子,眼神銳利的盯着下首的李氏。
李氏對她這樣的神情絲毫不以為意,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來,蔑聲道:“福晉信佛,一向是個極慈悲良善的人。如今卻受到了身邊奴才的牽連,為着一晚上的恩寵,竟做出迫害貝勒爺子嗣的事。”她說着用手撫了撫鬓角,眼神狠利的盯着烏拉那拉氏身後躬身站着的許嬷嬷:“福晉管理後宅,也不能一味的心慈手軟才行,這樣連累主子聲譽的蠢奴合該拖下去打死。”
這話說的着實惡毒,許嬷嬷一下子就白了臉色,烏拉那拉氏也被氣的臉色發青,寒聲呵斥道:“李氏,你放肆!”
“放肆?”李氏冷笑道:“福晉真是好大的威風。”她用手指着許嬷嬷道:“張妹妹小産,分明就是這個老奴故意拖延救治的時間所致,您不思量着趕緊處置了這賤奴,卻在這裏跟我們逞威風。我倒要瞧瞧,等貝勒爺回來您要如何給他交代。”說到最後竟是直接撕破了臉,不給烏拉那拉氏留一點面子。
這話讓烏拉那拉氏又氣又慌,心中的火氣再也發不出來。李氏說中了她心中的擔憂,張氏的丫頭昨晚來正院求見,被許嬷嬷攔下了。不管當時請了郎中能不能保住張氏的孩子,現在張氏的小産的責任都會被算到她和她身邊的人的身上。
早上貝勒爺去上朝,是直接從書房裏走的,所以她此時也不知道貝勒爺對這件事是個什麽态度。
瞧着李氏臉上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樣兒,烏拉那拉氏心裏既厭惡又忐忑,她總覺得這件事與李氏脫不了幹系,但此時她也想不到李氏到底要做什麽。
為今之計也只有将更多的人拖下水,她才能設法保住許嬷嬷。許嬷嬷這些年對她一直忠心耿耿,她決不能允許她因為那麽個賤婢的肚子折進去。這滿府的人都看着呢,若她此時連個奴才都護不住,日後執掌中饋還能有何威嚴。
南嘉進門時正碰見福晉與李氏對峙的場景。看着廳中宋格格與武格格兩人皆面上惶惶,她定了定神忙恭敬的給福晉請了安。
如今是非常時期,她不能讓人在儀态規矩上抓到一絲錯處。
李氏一見她進來,勉強壓下臉上的怒色,冷聲與南嘉道:“索卓羅妹妹可來了,你再不來福晉可就要将張妹妹小産的事賴在咱們兩個的身上了。”
“啊?”南嘉露出個懵懂又驚慌的表情,不知所措的看看李氏,又看看福晉,然後怯懦的問道:“福晉,妾雖一早就聽說張妹妹小産了,可這事與妾有何關系?”
烏拉那拉氏僵硬的道:“索卓羅格格不必理會李氏的危言聳聽。張氏小産,我審問過她院裏的丫頭,說是昨兒個你與她在花園裏長談過,所以才叫你來問問。”
南嘉臉上露出個錯愕的表情,無奈道:“妾雖見過張妹妹,但與她小産可沒什麽關系。而且我們之間何曾有過什麽長談。”
她細細回憶道:“昨日還是妾第一次見張妹妹,當時李姐姐也在一旁,見妾不認得,還與妾介紹了一句,妾便點頭打了個招呼。別的話是再沒有說過的。”
“那你當時見到張氏時可注意到她神色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比如哭過什麽的?”烏拉那拉氏盯着南嘉略帶暗示意味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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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嘉細細想了下,搖頭道:“沒有,妾見張妹妹時她神态溫和自若,并沒有福晉說的這些。”
烏拉那拉氏聽到這些,眼裏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不死心的道:“索卓羅格格,你可想清楚了再說。”
南嘉臉上露出個委屈的神情來,正要說些什麽時,李氏就搶先道:“福晉何必在這些細枝末節處斤斤計較。張氏小産除了有那賤奴的拖延,定還有別的緣由。”她說着看了看自己鮮紅的指甲,繼續道:“依妾看,還是叫診脈的郎中來問問清楚才是。”
南嘉聽到這話,心裏有些意外,她原以為李氏是要将張氏小産的事歸咎于福晉身邊的人耽誤所致,不想她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還有別的打算。
她低着頭,斂下眼裏的深思。聽着福晉與李氏兩個唇槍舌劍的的來回互相針對。直到外面的丫頭通禀:“貝勒爺來了。”
屋裏衆人怔了怔,忙整了整衣襟,從椅子上站起來,等着胤禛進門。
胤禛進了門也不理會衆人的行禮,一路目不斜視的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才讓衆人免禮。
今日這事,衆人也看明白了。李氏要為張氏強出頭,想借着其小産的事打擊福晉的勢力。而福晉雖有些理虧,但還是想着保下身邊的人,因此對上李氏的攀扯也是絲毫不相讓。兩個人自胤禛進來,便又各執一詞相互争執了起來。
南嘉瞧了一眼胤禛緊促的眉峰,知道他這是不耐煩了。
果然,在李氏說出要繼續查證張氏小産的原因,而福晉卻不疊聲的推委時,胤禛便一臉不虞的道:“既然醫術不精,以後再不必請來府中診脈。”
然後吩咐高無庸:“去請徐太醫來。”
高無庸忙應了聲“是”,就匆匆下去了。
貝勒爺不高興,衆人一時都不敢說話,只李氏得意的朝福晉笑了笑,然後柔聲道:“已經午時了,爺想必是餓了,不如先用了午膳再聽聽徐太醫怎麽說吧。”
她伺畢竟候胤禛多年,所以還算能摸清一絲胤禛的心思。
果然胤禛緩和了面色,微微颔首,說了聲:“先擺膳吧。”然後起身去了正廳,李氏也忙跟着走了。
烏拉那拉氏被李氏這喧賓奪主的行為氣的眼睛發紅,恨恨的盯着李氏的背影,旁邊的許嬷嬷見了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這才收斂了神色,然語氣勉強的朝其餘人道:“三位妹妹不如在我這裏一起用膳吧,也省的來回跑動了。”
宋格格和武格格正不情願離開呢,聽了這話俱都眼裏閃過一絲驚喜,忙感激的應下。
南嘉雖然想回去,但此時只能随大流,留下來。
三人跟着烏拉那拉氏去了正廳,李氏看見了,眼裏劃過一抹嘲諷。福晉心思重,卻總喜歡裝出一副大度的姿态。
因着與貝勒爺同桌共食,所以今日的菜做的極豐盛。只是飯桌上的人明顯都沒有用膳的心思。
南嘉也有些食不下咽,她瞧着李氏不住的為胤禛夾菜,而其餘人也時不時的搶着為胤禛遞個筷子或湯匙,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烏拉那拉氏看着李氏的行為心裏不免有些發堵,但到底顧忌着貝勒爺的喜好不好發作。因此瞧見南嘉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就皺眉道:“怎麽,我這裏的菜不合索卓羅格格的胃口嗎?”
南嘉知道福晉這是不敢招惹李氏,所以找借口想拿她出氣,順便立威。畢竟柿子撿軟的捏嘛。
只是她卻不想白白受這等閑氣,雖然烏拉那拉氏是福晉,但今日她明顯底氣不足。
南嘉适時的紅了眼睛,在确保胤禛看見她的委屈後又微微低下了頭,然後搶在烏拉那拉氏開口責備之前,唇色有些蒼白的道:“請爺和福晉恕罪,妾确實沒有什麽胃口。今日一早聽說張妹妹小産時,妾被吓了一跳,既為張妹妹的身子擔心,又為貝勒爺痛失愛子難過。後來還被福晉懷疑妾與此事有所牽連,所以到現在心中還是不安極了。”
南嘉這樣的姿态引得胤禛朝她看一眼,見她面色确實有些不好,便開口道:“索卓羅氏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張氏之事與你幹系不大。”
見了胤禛這樣體貼的姿态,李氏心裏止不住的有些泛酸。但到底顧及着大局,她還是溫和的笑了笑,對着胤禛道:“爺雖顧慮索卓羅妹妹的身子,但福晉早先已經說過了,索卓羅妹妹昨日見過張妹妹,算得上是查證此事的重要證人,這會子讓索卓羅妹妹回去,怕是是要惹人懷疑的。”說着朝福晉那裏撇了一眼。
李氏不想南嘉離開,南嘉也對李氏的後續打算有些好奇,因此她神色有些憂郁的道:“妾雖膽子小,但也很是憂心張妹妹的事,還是在這裏等着吧。妾相信爺和福晉定會盡快查清此事的。”
胤禛看着南嘉眼裏染上一抹暖色,神色滿意的道:“索卓羅氏一向是個識大體的。”
聽到這話,南嘉微微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
烏拉那拉氏的發難被被南嘉悉數擋了回去,而且她打算将南嘉牽扯進此事的心思,又被南嘉當着貝勒爺的面說破。
她雖對南嘉的不受教心裏不快,但更多卻顧慮着胤禛的态度,她小心的看了胤禛一眼,見他已經面無表情的放下了筷子,心裏便越發沒底,正想解釋些什麽時,高無庸進來禀報:“貝勒爺,徐太醫已經為張氏診完脈了,正在院裏候着呢。”
烏拉那拉氏心裏松口氣,然後體貼的道:“爺再用些吧,用完飯再問也不遲。”
胤禛并未應下,而是皺了皺眉,道:“不必了。”然後與高無庸道:“傳進來吧。”接着起身去了議事廳。
一旁的李氏冷笑道:“張妹妹失得是爺的子嗣,福晉自是不急的。”然後也起身跟胤禛出去了。
烏拉那拉氏被李氏一二再,再而三的嘲諷氣的臉色發白,但還是忍着沒有發作,她語氣勉強的與其餘人道:“三位妹妹與我一道出去看看吧。”
南嘉等人剛坐下,高無庸就帶着一位中年男子進來了。此人便是徐太醫。
這次再沒給福晉和李氏插話的機會,胤禛直接問徐太醫:“張氏到底怎麽回事?”
徐太醫忙恭聲道:“回四貝勒爺的話,奴才剛剛為府裏的貴人把脈,發現她之所以滑胎應該是長時間接觸了活血的藥物所致。”
活血的藥物?如此便是人為導致。
廳裏衆人大驚,更是不敢随意插言,免得惹禍上身。屋裏氣氛有些沉悶,南嘉偷偷撇了眼李氏,見她面色與衆人一樣,也是一副既驚且訝的神色,再看福晉臉上是除了驚訝就再沒有其他表情。
南嘉感皺了皺眉,正想着什麽時,忽覺有一股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她微微擡頭,瞧見是胤禛在看着她,她忙露出個得體的表情來端坐着。直到這股子視線不在了,才松緩了些。
胤禛看了南嘉臉上微有些不安,心想着到底年紀小沒見過這些,難免會被吓到,這會子怕是已經在強撐着了。他吩咐高無庸,“端杯參茶來。”
高無庸順着胤禛的視線,看到了南嘉,便知這參茶是給南嘉的,但廳裏這麽多主子,他卻不能真的只沏一杯,因此出去茶房進來時給屋裏衆人都上了一杯。
李氏捧着手裏的茶碗,心裏五味雜陳。但不等她感傷太多,上首的胤禛已經重新問起徐太醫,“可能查出來是何什麽藥物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