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波(3)
常勝自那日得了南嘉的吩咐,怕引人注意,索性自己個早晚的注意着,這一注意便發覺花語的有些行為确實異常。
首先,花語這兩日每每在他要去給格格提膳食時,總是不經意間說些格格愛吃的菜,還有兩次試探着想替他去大廚房提膳。
常勝将這些都告訴南嘉後,南嘉皺着眉心低頭想了片刻道:“花語都與你說了哪些菜?”
常勝定了定神,忙回道:“回格格的話,昨兒個花語說格格愛喝羊肉蘿蔔湯,今兒個中午又與奴才說您這幾日一直想吃百合蒸南瓜。奴才不知真假,因此借口您早上已經點了菜了,并沒有取這幾樣。”
南嘉聽着常勝的禀報,不由眯了眯眼睛。要是她沒記錯的話昨兒個她的菜裏有道清炒竹筍,今日中午她菜裏有道紅焖羊肉。而羊肉就與竹筍南瓜相克。
此時要說花語沒問題,她做這些事都是無意的,而且也不知道這些食物相克的屬性,她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不過,這樣淺顯的手段瞧着倒不像是福晉使出來的。食物相克中毒的症狀一般的郎中都是能看出來的,而福晉管着府裏的中饋,大廚房自來都是聽她吩咐行事。所以福晉應該不會用這種自打嘴巴的方式害她。
既然不是福晉,南嘉不禁想到了李氏的身上。這府裏只有李氏與她起過龃龉,依照李氏的性子确實能做出這種害她中毒的事情。而且這樣做不僅能害了她,還能一箭雙雕的離間了她與福晉的關系。府裏衆人都知道貝勒爺寵她,若她出事,貝勒爺自會詳查。到時管着廚房的福晉定然落不下好。
能想出這樣狠辣的手段,看來這個李氏倒不像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種直愣的性子。也是,能與有子的嫡福晉相鬥這些年還不落下風,又怎會真的是個沒腦子的人呢。
南嘉的手指搓了搓書頁,低頭想了片刻,才與常勝道:“花語再告訴了你什麽菜,你便去廚房提回來。”
常勝急聲道:“格格,花語明顯是有問題的,您怎麽能聽她的呢?”
南嘉眯着眼,不在意的道:“你急什麽,就算你将菜帶回來,我還能真吃了不成。我讓你這樣做能是要花語以為自己的計策得逞了,從而放松了警惕,然後我們順藤摸瓜找出幕後的人。”又吩咐他:“你繼續盯着,順道去廚房裏查查這些菜是哪位廚子做的,或者是什麽人讓廚房做的。切記不要讓人察覺了。”
“是,奴才記下了。”
南嘉看着常勝出去的背影,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雙面間諜嗎?這倒是有意思了。就是不知福晉和李氏知不知道她們安插在這裏的人同時還與自己的對頭有聯絡。
午後,天難得放晴,南嘉正倚在窗下的貴妃榻上背書。院裏傳進來一陣喧鬧聲,她擡頭朝窗外瞧去,見是常勝正領着三個小太監往她院子裏搬花。是三盆開的正豔的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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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勝一面指揮着小太監們将花盆先擱在廊下的臺階上,一面進屋請示南嘉:“格格,昨個兒宮裏給咱們府裏賞下了幾盆菊花,這三盆是福晉分給咱們院裏的。”
南嘉将書抱在懷裏,起身倚在窗棱上瞧臺階上的菊花,皆是難得的名品。一盆是雪色的瑤臺玉鳳,還有兩盆是橘紅的泥金香。花朵碩大,亭亭玉立,嬌豔欲滴,花瓣随着微風輕輕搖曳,當真如美人颔首,分外動人。
“怪不得文人墨客都愛菊,這花确實漂亮的緊。”南嘉臉上帶着笑贊嘆的道,然後吩咐常勝:“把那盆瑤臺玉鳳擺到我書房裏去,另兩盆就擺在門口的廊上。”
常勝聽了吩咐親自端了那盆純白的瑤臺玉鳳擺在了書房裏的書案上。南嘉起身去了書房,看着桌上如霜的白菊雅致又純潔,不由得起了絲作畫的興致。
她喚了香橼給她準備紙筆顏料,然後低頭仔細觀察着這盆菊花。突然間她鼻尖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同于菊花香的淡淡香氣。她心中一跳,忙細細打量這花,并沒有發現什麽。索性放出了一絲神識附在了花盆上,霎時那絲香氣便重了些。
看來她沒有聞錯,香氣确實是花盆裏透出來的。這花有問題。
南嘉轉身見香橼進來,便與她使了個眼色。然後指了指桌子上的花。
香橼見南嘉的示意,她心中一凜,啞聲道:“格格?”
南嘉神色淡淡的道:“先将常勝叫進來吧。”
“是”,香橼忙應承了,然後就急急的準備出去找常勝。幸得臨出房門時還記得這事兒暫且不宜引人注意,所以勉強調整了個溫和的表情才出了門。
常勝在廊下找了個好位置,正準備讓人将花抱過去時,就聽香橼在他身後道:“常公公,格格叫你呢。”
常勝以為南嘉還有什麽吩咐,忙跟着香橼一道進了屋裏。一進屋他便發現剛才還好好的香橼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先給南嘉行了禮,然後才疑惑的看着香橼,想問她這是怎麽了。
南嘉這會子已經冷靜下來了,一邊在心裏分析這到底是誰的手段,一邊朝香橼擺了擺手,讓她先将這事告訴常勝。
香橼拉着常勝小聲的将這事與他說了,常勝一聽臉色大變。他忙将花盆端到地上,然後用手裏的拂塵後柄幾下将花盆裏的土挖出來。
花盆本也不大,不過挖了一刻鐘就能看見花根了,他小心的拽着□□,一把将那白菊從花盆裏□□,然後又翻了翻花盆裏的土,便看見一塊子粘着土的棕黃的東西。這東西沒有花土掩蓋,香味變得越發濃郁起來。
常勝并不認識這東西是什麽,但香橼一見這東西臉色就變得慘白起來,南嘉之前讓她學過一些醫術,還認過許多藥材,因此她認得這是野生的麝香。這樣一大塊散發着濃郁香氣的麝香,藥效是極為霸道的,若是女子見天的聞着,要不了七八日就會被傷及子宮,從此再難有孕。
她一把打掉常勝手裏的麝香,一疊聲的道:“快,快把這害人的東西丢出去。”
常勝一聽心道不好,他顫聲道:“香橼姑娘認得這是什麽?”
“這是麝香。”香橼死死盯着那東西,語氣憤恨的道。
麝香?常勝心裏大驚。他出生內務府,自是聽過宮裏嫔妃被這種香料陷害流産的事情。他急聲道:“這…這花可是宮裏賞的,花盆裏怎麽會有這東西?”
他忙跪到南嘉面前的地上,請罪道:“奴才該死,今日竟是差點害了格格,請格格責罰。”
南嘉知道這事并不能怪常勝,這樣隐秘的陰司手段,若不是因着她有神識,五官格外敏銳,才發覺了花盆裏的異香,尋常人哪裏能想到這些。
她先讓常勝起來,然後吩咐他與香橼道:“你們這會子去找些薄荷香來,先将屋子裏的麝香香氣都熏除幹淨了,麝香性烈,聞久了會使女子不易有孕。”
然後又吩咐常勝:“你将這花原樣栽回去,然後一會兒尋個沒人的空檔先将這東西帶出去藏起來,等過幾日花開敗了時再将它重新埋進花盆裏。注意些,着看有沒有人來偷偷翻花盆。”
香橼看南嘉并沒有要聲張此事的意思,忍不住道:“格格,這明顯是有人要害您,您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南嘉壓下心裏的憤怒,聲音淡淡的道:“不算了又能如何?”
“當然是将此事告訴給貝勒爺,讓貝勒爺為您做主啊!”香橼急聲道。
南嘉轉身出了書房,走到西間的八仙桌旁緩緩坐下。“沒用的。”
香橼不解道:“怎麽會沒用?咱們可是人證物證俱在。”
“人證?你指誰?常勝嗎?”南嘉輕聲問她,“你別忘他可是我們院裏的人,人人都知道他一向得我的信任。若他作證有人用這法子害我,別人怎會相信。而且這花是搬進了我屋子裏才被發現有問題的,說不得到時我們還得被人反咬一口賊喊捉賊。”要知道她進府時可是帶了嫁妝箱子的,誰知道那箱子裏都有些什麽。
“這……這法子可真卑鄙!”香橼氣的聲音發顫。她咬咬唇,不甘心的問南嘉:“格格,就再沒別的法子了嗎?難道咱們就這樣任人欺負不成?”
南嘉臉上的表情莫測,她垂下眼眸,遮住了眼裏利光,薄聲道:“這事幕後之人策劃的極周密,無論我們能不能發現花盆裏的異樣,她都有法子讓我們不敢聲張。”
若她真是個大意的,沒有發現花盆裏的麝香,那麽過上個幾日,她自然會被傷了身子,以後怕是難以有孕。她一個貝勒妾氏,一旦沒有子嗣,在這後宅便是終身無靠,即使再得寵也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
若是幸運的發現了,那她也只能如此時一般心中憤懑卻又無可奈何。一是她沒有切實的證據,二是這花是宮裏皇上賞給貝勒爺的恩典,她們這些後宅女子若因為争寵而在這花上做文章,一旦鬧将出來,不但會惹來聖上不喜,還會連累貝勒爺得個管束後宅不力的名聲,到時雖會扯出背後算計的人,但她做為這件事裏的中心人物,同樣會惹得貝勒爺厭棄。
南嘉想到這些,心中一陣無力。她進府前雖也料到這後宅會有争鬥,可卻不曾想會這樣陰毒。一出手就是這樣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她不由懷疑自己之前的決定是否太過莽撞了。她這樣一個從未經歷過陰謀詭計的人,一頭紮進這深宅後院,最後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