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李玉書救命啊!!!!……
顧家背地裏做的龌龊事, 其實顧緣安早就知道,但他根本阻止不了。顧家身居高位,同其他人毀了多少士子的前途, 自己做的孽終歸是要償還的, 他作為順義侯世子,自然也逃脫不掉惡果,他早就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死也好,流放也好, 一切早該結束了。
他見過許多懷揣着希望的寒門士子上京趕考, 卻被他人輕飄飄地偷取了成績亦或被一些世家子弟通過舞弊擠下榜單, 最後落得個黯然退場的結局。那些受害的士子毫不知情,有些不得不再努力一年, 有些幹脆放棄回家種田,有些考不上, 自己心愛的人被家裏逼着嫁給他人……幾乎等于毀了他人的一生。
所以他看見家裏人焦急失措,哭喊求人的時候,他覺得心中有些涼意, 心想,你看,報應來了吧。
他可以坦然接受結果, 生在高樓, 然後随着高樓落入萬丈深淵。但他不能,也不想讓尹珠玑跟着他去死。
尹珠玑明明愛慕着瑾王,書房裏全是瑾王的字畫,也就是她家裏逼着她同他這個廢物世子成親,否則如此聰慧貌美的姑娘, 他這個廢物是配不上的,只有李衡珏那樣的人物才能與之相配,是他毀了她的一生。所以他自從知道顧家那些勾當後,一直用各種辦法逼着尹珠玑和他和離。
但是不知為何,即使他故意惹她生氣,即使她氣得天天追打他,即使全錦麟城都說她是悍妻,即使他總是對她一臉厭煩,尹珠玑也一直不肯簽下和離書。
後來他借着鳳盈盈打了她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打她,他的手顫抖得不成樣子,只好藏在寬大的袖子裏,嘴裏還要說一些狠毒惡心人的話,尹珠玑的眼淚和失望難過的眼神像是炭火狠狠地燙在他肉長的心上,讓他難以呼吸。
鳳盈盈問他,你會娶我嗎。他只好說抱歉,我從未想過娶你。鳳盈盈其實也知道他對她的情不過逢場作戲,每回顧緣安假裝纨绔調戲她的時候都只親她的臉,從未碰過她的身子,且每次顧世子與鳳盈盈私會的消息都會立馬傳出去,像是有人在現場似的,描繪得有聲有色,活色生香。後來就是常規戲碼,尹珠玑暴打顧緣安。
鳳盈盈說,既然你不娶我,那你給我點錢吧。顧緣安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回梧桐閣去了。鳳盈盈拿着錢,欲言又止,終究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
顧緣安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廢物,他配不上尹珠玑,他一定要将尹珠玑逼出火坑。
顧緣安從小就被長輩們拿自己和兄長比,兄長功課比他好,兄長性情比他好,兄長年紀輕輕就和父親上戰場,累下不少軍功,兄長原本就是順義侯府最賦予厚望的世子,就像當年的章德太子一樣。他也最崇拜最愛學兄長了。
少年時的他同兄長、父親一起去了戰場,勝了幾場小仗,兄長摸着他的頭笑道,我們子規未來定是叱咤沙場的天才少将軍。後來他開始驕傲自滿,洋洋得意,他在與外族的一戰時,他輕視敵人,做了一個錯誤部署,令自己身陷囹圄,兄長心急,率了小隊來救援,拼死救了他,自己卻被困住,死于敵軍刀下。
有人說他是故意的,就是想害死兄長,奪得世子之位。有人說他順義侯嫡次子是廢物,害死了自己優秀的兄長。有人說他不自量力,剛愎自用,不堪大用。
母親怨他恨他,父親見到他就厭煩,姨娘、庶弟不敢明着嘲諷,但暗地裏卻嘲笑他。後來顧緣安成為了順義侯府的世子,卻總想着擺脫這個身份,心中的愧疚和痛苦在母親、父親以及其他人不善的眼神中壓抑得他呼不出氣來,他仿佛落入了泥濘,再也爬不起來了。他索性在泥潭裏呆着,其他人眼中他是個廢物,那他就當個廢物,終日吃喝玩樂,當個纨绔。
直到尹珠玑嫁給了他,他開始不想當個廢物了。廢物怎麽配得上尹珠玑,只是他才剛開始想從泥潭裏出來,卻又意外發現父親同其他世伯做的那些腌臜事,原來他不僅是在泥潭,他還是在污流中。
所以尹珠玑快跑吧,快離開顧府,快走,別拖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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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緣安深吸一口氣,自嘲笑道:“顧家救不了了,況且殿下應該也不願意救吧?”他眼中都是懇切,“尹姑娘會醫術,殿下府中應該缺一個醫女吧?她的醫術很好,她很喜歡殿下,定能照顧好殿下。不要讓她回尹家,尹家對她不好……她可能脾氣不好,但她其實很乖巧,殿下說的話她一定會聽,不會給殿下添麻煩。她喜歡吃糖,但不能給她吃太多,糖吃多對牙齒不好。她還喜歡給人紮針,可能殿下要給她準備一個木人紮,否則她會給活人紮。她不能吃辣的,不能喝酒,不喜歡……”
“等等等,你是要瑾王收一個醫女還是供一個祖宗啊?”聞許言掀開簾子,忍不住道。
聞許言突然出現吓得顧緣安一個停頓,“聞、聞姑娘?你怎麽會在這?”
“我……”聞許言一時沖動,忘了自己在哪裏,現在突然覺得百口莫辯,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本王答應你。”李衡珏掀開紗簾道,顧緣安臉上才剛湧上欣喜,卻被李衡珏的下一句話凝住,“顧子規,你真是一個又懦弱又愚蠢的廢物。”
顧緣安不知道黏了多少次的玻璃心被打擊得又碎了,他眼眶微紅,咬牙顫聲道:“我知道。”
“尹珠玑曾求過我兩件事,你知道是什麽嗎?”李衡珏道。
“……什麽?”
“第一,回尹家。第二,嫁給顧子規。”李衡珏仿佛在回憶那時候的尹珠玑,眼底淡淡又帶着複雜的光。
那時候尹珠玑才十三歲,長得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模樣,眼神卻十分堅毅,她拿出所有的積蓄去了聽音閣,李衡珏恰巧也在聽音閣,看見這個小女孩,便起了好奇心,問她來幹什麽。尹珠玑說問問聽音閣世上是否能有人幫她,她願意給出所有自己的財物。
李衡珏掂量了一下她的財物,說才二十兩,根本不夠。尹珠玑睜着大眼睛看了他許久,咬牙道,我可以賣身。李衡珏被尹珠玑這副破釜沉舟似的樣子逗笑了,說行,你賣身給我,幫我做事,你想做什麽,我幫你。
尹珠玑根本不信這個比她大不了多少歲的少年,說我要見聽音閣閣主。李衡珏說我就是。尹珠玑又愣了,眨眨眼睛懷疑了很久,後來見聽音閣的人都對他恭恭敬敬,她才信了。
尹珠玑說,她只求兩件事,第一,幫她回尹家,第二,嫁給顧子規。李衡珏笑她小小年紀就想嫁人,尹珠玑漲紅臉想反駁,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哦,想搞垮尹家嗎?李衡珏又道,你自己來,還是我來?尹珠玑眼睛墨黑,泛着冷意說我自己來。後來李衡珏就把她收做自己的暗衛了。
顧緣安難以置信,遲遲說不出話來。
“你走吧,尹珠玑本王會保,因為她原本就是本王的人。”
顧緣安看着李衡珏,眼中掙紮,似乎想問什麽又礙于不敢而什麽都不說。他閉了閉眼,磕了個頭,就起身離開。
“你若是當初沒有自暴自棄,如今能夠獨當一面,也不至于護不住心愛之人,将心愛的女子委托他人保護。”
李衡珏這話不僅是對顧緣安說的,也是對前世的李樓瑾說的,前世他若還在朝堂,就不會讓那些酒囊飯袋利用聞承言去獲得軍功,導致聞承言戰死沙場。他現在看見顧緣安,就仿佛看到前世的自己,心中悔恨就愈盛,俞恨護不住言言的自己。
顧緣安頓了頓,牙齒幾乎要咬碎,心痛難忍,腳步沉重地踏向黑沉沉的路。
“你怎麽了?”聞許言看李衡珏臉色有些不對勁兒,雖然不明顯,但從他眼裏,她竟然看出了莫名的難過和後悔。
“言言。”李衡珏将聞許言摟在懷中,喟嘆似的,“言言……”
“李玉書,我只是打了你一巴掌,不至于哭吧?而且我也沒下狠手啊!”聞許言想看看李衡珏的臉,但是被李衡珏抱得很緊,根本掙脫不開,只好安撫性地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我保證下次不打臉好不好?誰叫你突然親我的,不是說好了你不能主動,不能點燈嗎?”
“咳咳咳……”李衡珏突然咳了起來。
“對了,你的藥快好了,你先躺着,我去拿藥。”
……
科考舞弊案之後的一個月,京中相對平靜。一年一度的秋獵也要開始了。
每年的秋獵相當于是中央集團的一次團建,剛加入新同事,又剔除一些舊同事,今年的圍獵正好是一個聯絡感情,加強向心力的活動,所以皇帝還是比較重視的。
聞許言騎着馬,思索着皇帝下令讓一些未婚的貴男貴女也跟着來是什麽意思?大型相親會場?可是她聞許言什麽時候成了貴女了?
她看看旁邊和孟莞小聲說話的李延清,又看看東張西望的荊烈,她回頭,看見姚年年正纏着李衡珏說話,突然想起她為什麽要騎馬了。
因為李衡珏騎馬,所以姚年年也要求騎馬,于是她也說要騎馬。
“你看了半天,就沒看到我嗎?”姚崇君道。
聞許言不懂姚崇君犯了什麽病,先是找媒婆向她提親,後來又學着李衡珏往國師府送東西。再後來,李衡珏每天夜裏在國師府門口彈琴給她聽,她正聽得津津有味,沒過幾天,姚崇君就來吹笛子,場面一度變成鬥樂現場,結果被鄰居舉報了。
之後李衡珏開始送他親手做的菜,姚崇君有自知之明,倒是沒自己做,而是找來京城最好的廚師坐好送往國師府。
最後,李衡珏開始暗示皇帝削藩,姚崇君怒極,又不敢明着發火,畢竟李衡珏只是暗示,所以他只能在朝堂上處處與李衡珏作對。
當然,就算沒有聞許言,姚崇君本來就喜歡針對李衡珏。
聞許言翻了個白眼,道:“看到了。”
“每年圍獵,凡是打得獵物多的,皇上都會有所賞賜,你想要什麽,我幫你讨賞。”
“我什麽都不想要。”
“那你想吃什麽,我打給你。”
“我想吃老虎,”聞許言兩手舉爪一抓,“嗷”了一聲,揚眉道,“你能打嗎?”
姚崇君笑,“這獵場可沒有這種兇獸,就算原本有,也被驅逐走了。言兒,你也太可愛了。”
“說了不要叫我言兒,咱倆啥關系啊,叫這麽親密?”聞許言不耐煩道。
“那李衡珏還叫你言言呢?”
“那、那能一樣嗎?一夜夫妻百夜恩,叫些親密也無妨。”
姚崇君斂了笑,眉眼深沉,眼中微寒,“本王真是不喜歡聽你們的過去。”
“那你就別聽。”姚崇君的眼神看得聞許言渾身不舒服,揚起鞭子一抽姚崇君的馬屁股,馬受了痛突然揚起前蹄,差點将姚崇君摔下來,他趕忙抓住馬繩,想方設法穩住馬兒,聞許言又甩了一鞭,馬就帶着姚崇君奮力往前奔去了。
“哥哥!”姚年年驚喊,瞪向聞許言道,“聞姐姐怎的如此惡毒!”
“嘁,有本事叫你哥別來煩我。”聞許言不理她,自己優哉游哉地騎着馬。
姚年年一咬唇,看了看似乎仍在走神思索的李衡珏,趨馬上前挨近聞許言的馬,手在袖子的掩蓋下用簪子狠狠戳向聞許言的馬。
馬受了驚亂竄,聞許言慌張抓着繩子,險些被掀下去,姚年年挨得太近,自己的馬也被吓到亂跑。
聞許言:“卧槽!!!!馬兄冷靜點!啊啊啊啊啊~”
姚年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玉書哥哥救命啊啊啊啊……”
孟莞轉頭,焦急道:“聞姑娘!”
李延清:“嫂嫂!”
荊烈:“小師姐!小師姐穩住,我馬上就來!”
來毛線,那馬已經帶着她跑到了幾百米之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玉書救命啊!!!!”
其他人亦是忙着去救姚年年,還有人試圖趕上聞許言的馬救人。
李衡珏被聞許言的叫聲一喊回神,一看聞許言已經被發瘋的馬帶走了,吓得魂都快飛了,一夾馬肚,揮上鞭子驅使身下白馬飛奔向聞許言的方向。
“言言!”
“言兒!”
李衡珏和前面的姚崇君對視一眼,兩人下意識将馬驅使得更快,仿佛誰先靠近聞許言誰就贏了。
悲催的聞許言心驚膽戰地抱着馬脖子,祈禱瘋馬別把她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