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看來趙家不太滿意這個……
“參見皇上。”
“起來吧。”
李衡珏緩慢起身, 動作虛浮甚至有些辛苦。
“玉書,朕召你來是想問問你對于此次舞弊案有什麽想法?”李摯天端坐在上首,看似漫不經心, 眼神卻緊緊盯着李衡珏。
“回陛下, 依我朝律例,科舉舞弊,操弄科考,應當處以死刑。”李衡珏一字一語,緩慢且清晰。
“瑾王說的是, 按律當斬。”一個官員出列道, “但其中牽扯的人數過多, 其中有許多在朝官員,若是僵硬按律, 不知變通,我朝官員怕是要損失一半。到時朝內事務繁忙, 無人處理,捉襟見肘,也實乃國之不幸啊。”
“阮大人, 依你之見,是要放任不管咯?”大理寺卿石斷冷哼。
“石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極端給我扣帽子,”禮部尚書阮瑛道, “臣只是想找個雙全的法子處理此事。”
“陛下, 即使将涉案官員全都按律處斬,也缺不了人,今年科考人才濟濟,還怕缺人嗎?”石斷拱手道,“涉案之人竟然膽大妄為至此, 這是對皇上的蔑視,對我朝律例的藐視,對全天下百姓漠視!若不嚴懲,如何對得起萬千寒門士子,如何對天下百姓交代!”
“石大人說得有理!”
“石大人說得對!”
“陛下,請求嚴懲涉案官員!”
……
李摯天面如沉水,熄住寒門官員們的憤慨,盯着李玉書道:“玉書,孟莞同你是什麽關系?”
“陛下,孟莞同瑾王是什麽關系與此案有何關聯?”石斷這幾天也陸續聽到一些傳言,如今聽到皇帝說出這番話,自然也證實了那些傳言,皇帝真的懷疑其中涉黨争,心裏不由得一寒。
涉事的大多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員,妄圖操縱科考,讓世家子弟截斷寒門子弟的進階之路,使朝堂仍舊牢牢把在世家手裏。寒門本就勢弱,若此次不能大傷世家,給寒門子弟掙回相對公平的科舉風氣,此後寒門會更加舉步維艱,一旦朝堂全都是世家大族,又會回到以往“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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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清曾經在外游歷的時同孟莞相交,成為朋友。除此之外臣與孟莞無其他關系。”李衡珏道。
“若無關系,那麽孟莞的包袱中怎會有這麽多銀兩,且錦囊中還有一張‘瑾’字字條?”有人道。
“銀兩動過嗎?”
“我怎知有沒有動過。”
“是五百兩銀票嗎?”
“是。”
“哦,想必是本王從瑾州到京城途中掉了的那個錢袋被孟莞撿到了。”李衡珏恍然道。
“還有另外三百兩銀子呢?”
“那不是得問孟莞嗎?”李衡珏看向李摯天拱手疑惑道,“難不成孟莞有多少銀兩與此案有關?”
石斷冷笑道:“怕不是有人以為是瑾王殿下命孟莞來舉報有人舞弊的吧?”
“這話倒是有意思,”李衡珏笑了笑道,“難不成還是本王讓人将顧憲的卷子同孟莞的卷子調換不成?”
“也不是沒有可能,也許有人故意這樣做嫁禍給他人呢?”說話的官員瞪着三白眼,口不擇言。
李衡珏咳嗽兩聲,眉眼仍帶笑,但卻有點冷,“嫁禍?怎麽,還能有人連續嫁禍幾年嗎?如今陸續來錦麟城上訴的曾受害的寒門士子也是本王找來的嗎?”他苦笑,“皇爺爺,您找我來就為了問這個嗎?”
李摯天冷冷地掃了三白眼官員一眼,對李衡珏安撫道:“朕只是想多了解案件情況,玉書如實回答即可。”
三白眼官員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言語。
“陛下,孟莞已到。”有人進來禀告。
“讓他進來。”李摯天說。
“草民參見陛下。”孟莞拜伏在地。
“起來說話。”
“謝陛下。”孟莞站起來,垂眸不語。
“孟莞,你的包袱裏有八百兩銀子,為何卻過得如此清苦?”見其他人不說話,石斷索性自己問了。
“回大人,”孟莞拱手道,“八百兩中,有五百兩是草民路上撿到的,錢袋中有一個‘瑾’字,草民懷疑是瑾王殿下的錢袋,故想留着到了京城還給瑾王殿下……”
有人抓住漏洞,打斷道:“你怎知瑾王殿下要來京城?”
孟莞擡頭看向提問的人,又看向李衡珏似乎察覺有什麽不對,但仍舊老實道:“草民來錦麟城之前,曾在颍州遇到過山匪,瑾王殿下同我都被山匪抓上山,故而草民同瑾王殿下遇見過,并一起呆了幾天。”
李摯天眯着眼看向李衡珏,李衡珏則一臉茫然。
“瑾王殿下可沒說過這檔往事。”阮瑛道。
“本王不記得變癡傻的那三年記憶,”李衡珏道,“陛下是知道的。”
阮瑛哽了一下,懊惱自己竟然忘了這事兒。
“那其他三百兩怎麽回事?”阮瑛問。
“其他三百兩是瑾王妃給的。草民同瑾王殿下獲救後,瑾王妃知道草民是上京趕考的考生,便贈了我三百兩當盤纏,草民自知受之有愧,便一直沒用,想着到了京城再還給瑾王妃。哪知,便攤上了科考舞弊。”
“這其中竟然還有瑾王妃的事,陛下……”
“夠了!咳咳咳……”李衡珏厭了這些人東拉西扯,直視李摯天道,“若是諸位、皇爺爺覺得是玉書在其中攪弄,想将顧家及各世家、三皇叔拉下馬,諸位直說便是,咳咳……何必如此拐彎抹角,”他勾起一抹凄涼的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猜度了,皇爺爺讓玉書回瑾州便是。”他朝李摯□□了一禮,“只是,還望皇爺爺,咳咳,還望皇爺爺還天下學子一個公道。皇爺爺是天下君父,哪是其他人的胡言就能糊弄的?大夏律的尊威也不是誰都能搬弄的!”
最後一句話使李摯天振聾發聩!他後知後覺自己仿佛被人錯誤引導了,有人暗示他是李玉書在攪弄風雲,以圖讓他對明晃晃的犯罪事實産生态度偏差,其目的就是為了保那些人一命或直接将李玉書拖下水。
他又想起了當年的章德太子案,就因為這些玩弄人心的臣子将他引到錯道,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皇帝震怒,命大理寺徹查科考舞弊案,凡涉事者一個都不能放過,全部嚴懲不貸!
李衡珏看着在場的一半官員面如白紙,甚至有些人的汗直接滴下,石斷嚴肅的臉上既大快人心,又有接到重任的認真,“臣接旨。”
李衡珏腳步飄浮,頭重腳輕,被人扶着緩慢走着,卻驀地被人攔下了路。
他擡眸,幾不可聞嘆了一口氣:“十一皇叔。”
李睢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齒道:“我母妃的母家倒了,你還不滿意嗎?現在又想斬掉顧家!你以為李泓真對你父親這麽恭敬嗎?你以為那場大火是誰放的?”
李衡珏面無表情,神色漠然:“十一皇叔,你在說什麽,玉書聽不懂。”
“你聽不懂?”李睢抓起李衡珏的領子,一腳把阻止他的人踹開,他滿眼怒火,“我雖沒有證據,但我就是知道是你做的!你、和李泓等着,我三哥得不到那個位置,你們也別想得到!”
李衡珏瞥了一眼抓着他領子的手,眸子帶笑卻冷得徹骨:“看來趙家不太滿意這個結果,那一定是二皇叔不夠努力了。”
如果趙焦在此,一定會被這句話吓得肝膽俱裂,因為這句話和他父親五年前說的幾乎一模一樣——“怎麽只是流放,那一定是二皇子不夠努力了。”
***
“陛下!”李摯天的貼身太監曹宜快步走進來,“陛下,瑾王殿下落水了!”
扶額小憩的李摯天聞言睜開眼,皺眉,“怎麽回事?”
***
“混賬東西!”李摯天一腳把李睢踹倒在地,“朕以為你長大了,就不會對玉書再有莫名其妙的嫉恨,沒想到你這個蠢貨竟還敢推你皇侄兒下水!”
李摯天氣得心髒咚咚咚,捂着心髒差點喘不過氣來,曹宜焦急勸道:“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龍體啊!”
見太醫出來,李摯天忽略被他踹開的李睢,忙問李衡珏怎麽樣了。
“陛下,”太醫出來,朝李摯天拱手,嘆了一口氣,“瑾王殿下本就帶病入宮,如今在秋涼之日被推下冰冷的寒水,病上加病,重上加重,恐怕得好長時間才能修養好啊。”
李摯天怔住,“玉書今日在入宮前就病了?”
太醫點頭。
一股後悔、慚愧、自責的許久未曾出現的情緒湧上李摯天的心頭,今日他還任由衆人對生病的李衡珏咄咄逼人,還在懷疑他別有用心,原來李衡珏看向他的眼神帶着失望和難過。
李衡珏在錦麟城無依無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這個皇祖父,然而他讓李衡珏進京,卻讓他被一些臣子群起而攻之,受了這麽多罪。
對着李衡珏越是愧疚,對李睢就越是厭惡生氣,跟着對已無母家依傍的趙若水和李棟也越是不滿、不悅。
三天後,趙若水被降為普通妃位,李睢被禁足宮中,無皇帝命令,不得出宮。由于李棟在趙、顧兩案時都沒有親自出面,而是讓手下臣屬沖鋒陷陣,自己撇得很清,所以皇帝也沒理由對李棟做什麽,只是态度有些疏遠。
李衡珏從宮中回去後,一直卧病在床,他向皇帝告假半個月,并三次上書申請回瑾州,都被皇帝回絕了。
審了許久的殺良冒功、通敵案突然由原本的流放改判為滿門抄斬且又扯上了一些人,趙家這棵大樹徹底轟然倒塌。而涉及科考舞弊案的官員被處理了個幹淨,朝堂之上幾乎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慶幸的是,科考剛結束,新的一波主考官員上線後重新判卷,朝廷新湧入許多新鮮血液,及時補上空缺。
顧緣安背着小包袱路過瑾王府,停住,鄭重地朝瑾王府行了一禮,雖知道李衡珏聽不到,但也要說出口:“多謝瑾王殿下。”
李玉書從皇宮回到瑾王府的第二天,顧緣安前來拜訪。
高福将顧緣安帶到李衡珏屋裏,站到一邊。
“有什麽事?”紗帳裏傳來李衡珏有些疲倦又有些冷淡的聲音。
顧緣安跪下給李衡珏行了一個大禮,李衡珏冷眼看着:“這是幹什麽?”
“子規此次前來,是想求殿下一件事。”顧緣安沉聲道,他拿出一個玉墜,“殿下曾說過,我能用玉墜換殿下一個幫忙。”
高福接過玉墜遞給李衡珏。
這個玉墜是他小時候賞給顧緣安的,随口承諾一句,沒想到顧緣安竟然記到今天,可見話不能亂說。
顧緣安見李衡珏許久不說話,心裏忐忑了起來,道:“殿下?”
“你說吧。”李衡珏道。
“子規所求不多,只請殿下能保下尹珠玑。”顧緣安重重磕了一個頭道。
聞許言愣住,看向李衡珏,但似乎李衡珏并沒什麽意外。
李衡珏斜眸看着聞許言呆愣的樣子,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一口她的嘴角,聞許言條件反射給了他清脆的一巴掌。
紗帳後的床上突然響起“啪”的一聲,顧緣安眼底浮上一層疑惑。
“言……唔唔~”
有人禀告說顧緣安來的時候,聞許言就被李衡珏拖上了床,美名其曰為了聞許言的名節着想,說是不能讓別人知道聞許言一個未婚女子單獨待在一個男人房中。聞許言當時腦子短路,想着好像有點道理,就沒掙紮,再後來想到瑾王府那麽大,她躲哪裏不行,為什麽非要躲在李衡珏床上,才反應過來自己中招了。
如今李衡珏差點叫出她的名字,吓得她趕忙捂住他的嘴。
“殿下,你怎麽了?”顧緣安擔憂道。
李衡珏用眼神示意保證自己絕不暴露聞許言,聞許言才放開他。
“無事。”
“子規所求不多,只請殿下能保下尹珠玑。”顧緣安又說了一句。
科考舞弊案,尹家也牽扯在其中,深挖起來,尹家和顧家不相上下,但顧家根基深厚,相比尹家要更能抗一點。而尹家的下場很可能是涉案之人被斬,其餘女眷會被充為官奴、官妓。
李衡珏迎着聞許言好奇的眼神,幫她問出心中疑惑:“本王還以為你會求我救你或者顧家,沒想到卻是你那個已同你和離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