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機
作者有話要說:
偃珺遲對他的話似乎并無意外,在無可奉告之下,這确實是一個極好的借口。姜氏在楚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人敢違之,雖無王侯之稱,卻享王侯之禮。楚國能雄踞一方也因有姜氏。不用動心思也知姜氏要的是什麽。偃珺遲笑了笑,她倒是多此一問了。
姜宸見她不以為意地笑着,心知她是不會信的。或許……連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呵呵,他亦笑了。只是能在如此風花雪夜之時,與佳人把酒對飲,說到底,人間又能有幾回?他不是不知情趣之人。對着佳人揚了揚手中酒樽,眉梢輕揚,一飲而盡,聲音浸了一分酒色,染了幾分蠱惑。“公主笑起來……很美。”見少女笑得愈發燦爛,他又補一句“這是真話。”
偃珺遲笑眯了眼,再接下去那就糊塗了。她便坐在他的對面,看着他飲酒,聽着他一番頌揚之詞,因烈酒灼喉,便只偶爾再飲一口。
到最後,姜宸也不再說話了,一手執着樽杯,一手放在桌上,就望着面前的女子。女子一時與他對視,一時望着窗外,一時笑,一時沉思……明明巧笑倩兮,卻又異常沉靜。十四歲而已,心裏能裝下什麽?他不知自己是疑惑了還是怎麽了。
宮燈在風雪之夜裏明明暗暗的,恍恍惚惚間隐匿了多少不為人知、無法探究的事。
偃珺遲揉了揉額頭,然後伸了伸懶腰,道:“姜宸,本公主要歇息了。”王皇後怎麽就沒見着姜宸來承光殿呢?她兀自笑了,這對她有什麽好處?
姜宸看了看天色,起身要扶偃珺遲,偃珺遲擺了擺手,他也不堅持,說了聲“告辭”便離去了。
偃珺遲看着那人背影,道:“姜宸,你可以利用任何人。”除了某人。
*****
穆都城外也下起了大雪。營帳上覆滿了白雪,一朵一朵的似雪傘,極美,卻又充斥着蕭瑟肅殺之氣。
那三千精兵可是謝玄從天都南、北兩軍中親自挑選調劑給謝弘的。整個天朝,屬于天都的軍隊着實不多。四皇子謝琰遠在北疆,部下三萬之軍不計,天都南軍、北軍一共也只三萬。而即使是南北三萬軍中最精銳之師要一日之內邁過千裏雪路,還要保持戰鬥之力也着實不易。
謝弘正站在軍營之外,望着漫天之雪,想着衛國選在寒冬攻打穆國,其實力可見一斑。趁雪攻取,無論于哪一方都不是省力的事。衛國如此急于求成,稱霸之心不言而喻。
昨夜謝弘派人給穆都去了信,現已有了回音。謝弘命人牽了馬來,再令全軍集結,一聲令下,沖鋒在前。
*****
凜冽的寒風刮過穆都城外山水樹叢,寂靜的夜隐匿着偌大的力量。三更剛至,一輪風過,又是一輪,四處鑼鼓頓鳴,沖鋒喊殺聲響徹寒夜。
衛彧箭步沖出營帳,大聲問向已站在外面的風揚:“怎麽回事?”
風揚蹙眉:“‘穆軍’自四面八方突襲,今夜的計劃得取消了。”
衛軍将士已整軍待發。
衛彧立時下令:“全力以赴敵軍偷襲,斬得對方頭顱者,賞!”
話音未畢,他已提槍跨馬,與手下将領同時出擊,嘴上再令:“風揚留守在此!”
而天軍在一刻鐘之內突襲了衛軍兩處陣地。衛軍剛欲還擊,天軍已停了下來,衛軍另兩處又遭襲擊。如此循環交錯,一方停歇,另處戰事又起。
衛彧雙目瞳孔緊縮,哼道:“到底是只有幾千人還是大軍已至?”
若只幾千人,謝弘怕是一人調頭幾處攻打,衛軍若能堅持,謝弘縱有三頭六臂,久而久之,占下風的自然是天軍。若不只幾千人,衛軍出師遇阻,再欲重整,只怕不易。
而謝弘沖鋒在前,領着穿穆國甲衣的天軍與衛軍來回打了三次。衛軍一松一緊已然匮乏,恰好天軍停了許久不攻,原想四不過三,衛軍心神稍松。便在剛一松神,天軍“從天而降”,未及衛軍緩過神來,連斬兩名将領。衛軍潰不成軍。
衛彧雖領了軍,卻未曾碰到天軍,摸不出對方在哪裏。他恨聲下令留在一處,守株待兔,卻等來了密報:“穆國都城派出十萬軍隊,正朝我方開進!”
衛彧暗罵,果不其然,先前是謝弘的詭計。如今,大軍與數千名天軍糾纏,已然疲乏。先不說穆國哪裏來的十萬軍力,只是要交戰下去,衛軍怕是一時難以招架。然而,現下已無別的法子,要他狼狽退兵,絕無可能!
衛彧跨坐在馬背上,目光掃向疲乏的将士,策馬在前,朝三軍将士道:“本太子與你們同生共死!敵軍的槍穿破本太子的胸膛才能到達你們的脊背!”
他話音未畢,一支利箭射來,其速迅疾,衛彧未及躲閃,箭欲穿堂而出。他看向射箭之人,那人一身玄甲跨坐在馬背之上,透着淩厲之氣,只是那人戴着甲具,瞧不見面貌。衛彧亦未及言語,只聽一聲悶哼,一人倒在了他的馬上。
衛彧低頭一看,正是風揚。他撈過他,下馬将他放在地上,又飛身上馬,大喝一聲,舉劍朝對方沖殺而去。
謝弘此番戴了面具,一旁有侍衛提醒:“衛彧武藝高強,殿下小心!”
謝弘未應,已提劍迎出去。
狂風亂卷,山樹大顫,厮殺之聲連綿不斷。
衛彧全力出擊,謝弘亦不懈怠,以劍相迎。兩劍相碰,劍光凜冽。衛彧喝聲不斷,謝弘從容應對。
刺、掃,衛彧招招狠毒。閃、避,謝弘游刃有餘。
只聽衛彧再喝一聲,勒緊缰繩,一劍刺向謝弘胸膛。謝弘飛身離馬,騰空躍出數尺,又虛晃幾招。衛彧未能找準方向,橫掃一劍。謝弘腳踩衛彧劍尖,借力又是一躍,舉劍俯沖而下。衛彧忙夾了馬腹,後退數步。謝弘落在馬上,看向衛彧。
一名衛軍到了衛彧跟前,喘着氣禀報:“風小侯爺快不行了!”
衛彧眉頭深鎖,看向那甲衣甲面之人,未猶豫,又朝那人攻去。
便在此時,陣陣鐵蹄之聲傳來,以聲音便可斷定,軍力大約十萬,距離只一裏有餘。
謝弘見衛彧還不肯退,大手一揮,穆衣天軍瞬時消失。衛彧勇猛未消,命将士奮力追去。
片刻之後,穆國大軍至,衛軍與真正的穆軍交鋒一個時辰,不分上下。
此時,天色微明。謝弘領天軍在一山頭觀戰。衛軍已然困乏,穆軍卻不能戰勝衛軍,衛國不知藏了多少年的心思,調出一支這樣的軍隊來,那衛彧倒真可稱得上是良将。他與衛彧交手,試探他的真正實力,衛,若不除,不消兩年,天朝會是另一番局面。
山下,衛、穆兩軍糾纏不休。若再持續下去,穆軍也不會撈得半點好處。謝弘再觀片刻,待兩軍疲累不堪,一聲令下:“随我來!”
數千名軍士換了天軍服飾,跟在謝弘身後,若飓風掃去,頓時到了離衛、穆兩軍更近的一處高地。
天色初明,謝弘着了月白長衫,玄色披風,淡淡清輝下,謝弘肅然沉吟:“天子诏令到!”
天子令,諸侯、臣子、百姓須叩拜聆聽。
衛、穆兩軍再過幾招,打鬥之聲漸漸停歇,直至一聲斷喝“衛彧、子彥聽旨”,衛彧及穆軍一魁梧将領同時擡手,麾下将士立時停戰。
衛彧與子彥下馬,卸了兵器,垂首跪拜。
謝弘聲如洪鐘,威嚴四射:“天朝天子承天之德統招四方,歷時八百年,未有逆天者。十二諸侯,實為一家,口角之争,不傷大雅。兵戎相見,家人受難,悲哉!哀哉!責衛國太子衛彧、穆國王子子彥忘德妄行,即日起各自回家閉門一日三省,三月方止!”
诏令仁慈、寬厚,同時亦不掩天子威儀。天子,上天之子,違天子令者實乃違天之行,天理、世人不容。衛彧起兵實因與穆國口角之争,不該兵戎相見,讓天下一家的親人都受戰亂之苦。诏令卻又只令兩國立時休兵,思過省德,可謂寬仁。
衛國早已不把天子令放在眼裏。因此,天都對衛國也有數年未下天子诏令了。如今,天子令又現,衛雖有力反抗,卻也不可全然不顧,受柄于天下臣民。
衛彧擡眼,謝弘一身白衣,玄色披風随風而揚,高高在上,威嚴正氣,一如才将那甲衣甲面之人。他目光如炬:謝弘?本太子記下了!
謝弘昂首,以目相迎,後又掃視俯身跪拜之人,凜然再道:“衛彧、子彥,還不撤軍!”
違天者,世人可讨之,諸侯可伐之!
半晌靜谧,衛、穆兩軍似要再起争端,衛彧、子彥埋首,大聲應道:“遵旨!”
衛彧大軍快速撤退,子彥到了謝弘跟前,行跪拜之禮:“微臣子彥參見二殿下。穆都謝二殿下出手相救!”
謝弘點頭,命子彥起身。子彥邀謝弘穆都一敘。謝弘命手下将士就地整頓,讓子彥引路在前,自己一人一騎朝穆都而去。
子彥敦厚笑道:“二殿下不必将軍隊全都留下。”
謝弘雖只領了三千人馬,然而能與十萬衛軍糾纏數日,無論是哪一個國家都不願這樣的軍隊進入一國之心的。
謝弘不以為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