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隐跡
捷報傳入天都,傳到天下各諸侯耳中。衛國先是欲娶珺玉公主而失了城池,後又攻取穆國被三千天軍挫敗……各方諸侯都感嘆:天朝仍是八百年前統一天下的天朝,有一日千裏的軍隊,智勇雙全的統帥,承天之德的天朝皇子。或許,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哪一國敢輕易挑起事端了。天都之威尚存,侯國,仍只是侯國!
謝弘單騎,身邊無一護衛,與子彥及十萬大軍朝穆都城門而去。待到城門,卻見大門緊閉,城門上站滿了甲士。子彥不禁皺眉,不知城中出了什麽事。朝守門的士兵喊道:“本太子回城,還不快開門!”
城門上一名士兵探頭看了看城下大軍,朝子彥道:“衛軍侵犯穆國,二王子嚴令将士們守城,不可放敵軍進城!”
衛軍已敗,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子彥一聽便怒了,指着衆将士,哼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敵軍麽?”
那人又道:“二王子還令不許放一個奸細入城。”
聽此話之意,他們都是奸細了!子彥心頭大火,朝那人道:“你去向大王通報!本太子就不信邪了!”
那人卻拱手,道:“我去禀報二王子!”
見那人轉身離去,大軍竊竊私語,子彥心頭的氣更大。他朝謝弘行禮,道:“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還請二殿下恕罪。”
謝弘看了一眼大軍,對子彥道:“子彥,你的軍隊還是停在城外的好。”
子彥沒想到以往無所事事的弟弟竟也藏了這樣的心思。他點了點頭,命大軍退出十裏,再派人去城中通報。
是夜,謝弘看着軍營裏熊熊燃燒的火把,想着這穆王不論功行賞,還以功為惡,怕是老得糊塗,快一命歸西了才懷疑起自己的兒子,聽信身邊人的謠言。不過,君位,能者居之。他倒不偏向哪一人。這天朝要繁華,每一寸土地都不能交由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打理。
謝弘喚來了子彥,問那十萬大軍都是怎樣湊齊的。憑小小穆國,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國力,不然,也不會被衛軍步步緊逼至都城門口了。一提及此事,子彥眼神一亮,道:“二殿下來信要我在三日之內調出十萬大軍。即使沒有十萬,也得拿出十萬大軍的氣勢來。而要拿出十萬大軍的氣勢,我是不得其法。最後也只得向鄰國借軍了。而要借,自然就借了真正的十萬了。”
“哦?你都向幾個國家借了?”
“三國。”
“他們憑什麽借給你?不怕得罪了衛國?”
子彥有些悵然地道:“只因那三國的公主對我……”
謝弘了然。而子彥能獲得三國公主的傾心,也該是有些本事的。他哈哈笑道:“看來勝仗之後還有三喜臨門?呵呵,可喜可賀。”
子彥謝過,卻憂心眼前之事。
謝弘自然知道,他笑道:“你那二弟想趁此使手段自己坐上太子之位。不過,他太過急于求成了。衛國此番雖撤軍,但不是真敗。失了顏面的衛國對穆國自然是恨之入骨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又派些個士兵來穆國。而子彥你有能力從他國借兵,更有能力征戰沙場,穆王怕是一時糊塗,聽信了你二弟的話,不肖幾日,穆王也會想明白的。更何況,你不在了,那三國的公主莫非不找穆國尋事?”
子彥一聽也知其中的道理。怪自己一時氣憤竟忘了。他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二殿下屈居于此,實在是穆國的罪過。”
謝弘還沒有說完的便是有天朝的二皇子在此,穆王更不會冒一個犯上的罪名。他揮手打斷他的話,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麽了不得的事?穆王怕不知我确在軍中,不知者不罪!”
子彥心知謝弘不會計較這些,對謝弘的氣魄頗為贊賞,心中也豁然開朗了起來。
謝弘呵呵笑道:“子彥,喝一杯否?”
是時飛花如絮,推杯換盞,只為人生得意時,便飲一回,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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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光殿,偃珺遲正吃着點心。謝胤快跑了進來,嘴裏直叫:“珺遲!珺遲!”
偃珺遲睨他一眼,慢悠悠問:“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謝胤氣喘籲籲地道:“大皇兄快不行了!”
不行了?那日謝玄诏她去後,她問姜宸未果,便親自去看了謝馻一回,未見有異的。這才過幾日,怎麽就不行了?偃珺遲立即站起身來,急忙朝正和殿奔去。
正和殿外,人來人往一如往常,正和殿內跪着幾名宮女,慌忙不知所措。謝馻面色慘白,靜靜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
偃珺遲立即上前為他把脈。脈象衰弱,斷斷續續,正是命不久矣之象。她心中一涼,對跪地的宮女吩咐道:“去将禦醫們都宣來!”
跪倒在地的宮女趕忙顫聲應道:“太子殿下不讓奴婢們請禦醫!”
恰在此刻,謝馻顫抖着伸手拉住偃珺遲,對她搖了搖頭。偃珺遲以目相詢,謝馻勉強地對她笑了笑,又閉了雙眼,拉着偃珺遲的手漸漸滑了下去。偃珺遲當即又命:“事不宜遲,你們速速去請禦醫!”謝馻雖是體弱,如此迅疾患病,來勢洶洶卻甚是異常。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她得同那些禦醫商讨商讨。
一名宮女大着膽子出聲:“太子殿下是吃了珺玉公主的藥才一病不起的……殿下不讓奴婢們請禦醫……怕傳出去……”
謝胤在一旁聽着,忽而喝道:“休得胡言!”他又看了看偃珺遲,走到偃珺遲身邊,抱着她道:“真要請他們麽?”他怕果真是珺遲的藥有問題。
偃珺遲歪着頭看着他,不笑不言。
謝胤立即撇過頭去,看着那群宮女,斥道:“還不快去!大皇兄若有什麽閃失,為你們是問!”
一群人走了,又一群人進來。偃珺遲用銀針暫時穩住謝馻的病情。謝胤用手絹拭去她滿頭的大汗,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禦醫們慌手慌腳地翻翻謝馻眼皮,看看他的舌尖。一名三十上下,名喚“方唐”的禦醫朝偃珺遲行禮道:“懇請公主給微臣看看近日的藥方。”
謝胤欲阻止,偃珺遲命人取了藥方來。她開的方子與平常不同,用藥大膽,不太忌諱,其中有幾味藥給常人吃便是毒藥。
除了方唐,其餘的禦醫議論紛紛。偃珺遲在探針後,又聽了半晌禦醫之言才得出謝馻突然犯病的因由。
便在此刻,謝玄領着後宮各妃匆匆而來。謝玄看着滿屋子的人,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謝馻,當即緊張地問道:“太子怎樣了?”
殿中的人噤若寒蟬。謝玄的目光掃視一周,落到偃珺遲身上。
偃珺遲行禮應道:“禀皇上,太子殿下是中毒了。”
謝玄等着下文。
方唐抹了抹汗,舉着偃珺遲開的方子,朝謝玄跪拜道:“這藥方裏有幾味是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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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珺遲安安靜靜地坐在承光殿中,看着燭影在牆壁上閃閃爍爍,兀自出神。白日裏在場的禦醫都說太子是中了毒,具體何毒不得而知,而那方子裏确也有幾味毒藥。謝玄未等禦醫們說出開方子的人,只下令徹查。偃珺遲看了謝玄一眼,說那些藥對太子的病來說并非毒藥,禦醫們半信半疑,也不敢确定。
自回到殿中,承光殿外,多了數十名侍衛。偃珺遲終是回過神來笑了笑,讓素雲取些藥草來。無論她處于何種境地,她既然尋得了治愈謝馻的法子,她無論如何也要盡力而為。更何況,謝馻又中了毒,若不快些解除,生命堪憂。
素雲依言抱了許多草藥放到偃珺遲面前,望了望殿外,看着偃珺遲欲言又止。偃珺遲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歇着。
素雲嘆了口氣,行禮退下。
殿外傳來争執、吵鬧聲。偃珺遲一早便命殿外宮女不讓任何人進來。外面的吵嚷,她權當沒聽見。手上分揀着藥草,将可搭配的放在一起。
而門外的吵嚷聲愈來愈大。偃珺遲聽着那熟悉的聲音喚着自己的名字,終是站起身來,朝殿外走去。剛走到殿門口,只聽女子喝斥聲傳來:“胤兒忘了你大皇兄為什麽還昏迷不醒?快跟我回去!”孩童的聲音帶着哭腔:“珺遲才不會害人!”
偃珺遲欲轉身回殿,又聽謝胤的聲音大喊“疼”。她蹙眉,走出殿外,分開與謝胤互相拉扯的手。
女子譏笑聲傳來:“聽說是要做太子妃的人,還沒做便要謀殺‘親夫’?胤兒還小,娶親還早着!”
謝胤從來不知他的母妃能說出如此尖酸的話來。他拉着麗妃的袖子,懇求道:“姜先生說看事情不可只看表面。母妃向來教導孩兒要多向姜先生學習,這些道理,母妃也是知道的啊。”
麗妃一愣,瞪了偃珺遲一眼,拂袖離去。
偃珺遲無甚在意地笑笑,牽着謝胤的手進了殿。讓謝胤自己尋樂子玩耍,她又開始配藥。
謝胤蹲在地上,認真地看着偃珺遲。偃珺遲擡頭看他:“明日起,胤兒每日去看看你大皇兄。回頭告訴我他的情況。”
謝胤點頭,又道:“我信珺遲。大皇兄那裏,珺遲還是不要去,我會仔細看着大皇兄的。”
偃珺遲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其實,你不過來更好……”
謝胤搖頭,打斷了她的話:“母妃的話,珺遲可別當真。我可不小了呢。”
偃珺遲想起麗妃的話,啞然,繼而噗嗤一笑:“傻胤兒。”旁人的話,她才不會放在心上。
二人偶爾閑聊幾句,不知不覺已是深夜。偃珺遲擡頭,謝胤撐着頭睡熟了。她讓宮女們将謝胤送回承雲殿,又用筆寫下幾個方子,讓宮女趁夜煎了,自己喝光一碗,試試藥效。
濃烈的藥味襲來,有些澀澀。偃珺遲揉了揉鼻子,突然想起她學醫時逼着謝弘喝下惡臭、苦澀的藥汁時,謝弘的雙眉深深皺在一起的樣子。她努力忍住嘔吐的沖動,笑了笑:“真是苦。”
想起那風雪之夜,她聽了王皇後的話,說“無血緣關系,算什麽兄長?”“或許有血緣關系,你們更不可如此親密!”她迷茫地坐在承光殿頂端,任由風雪凍僵身子,迷迷糊糊間那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着她……
而也是自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她知他是有意如此的……
又想起那張紙條,以及謝馻如今的情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