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挑釁
謝弘雇了一輛馬車與偃珺遲同往皇宮。這一路上,偃珺遲與謝弘甚少說話。她掀開車簾,看車外銀樹飛雪,還有馬車碾過的一行行印跡,說不出的煩悶心緒。
“還在生氣?”
謝弘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偃珺遲放下車簾,搖了搖頭。他們不過是拌了幾句嘴,她豈會真的生他的氣?只是,她馬上就十四了,他雖允諾要助她,她又豈能逃得過一世?此次回宮,又能找什麽理由出宮呢?
謝弘牽過她的手,她的手心不出意外的沁涼。将她身上的披風又系得緊了些,才道:“那就別胡思亂想了。”
偃珺遲點了點頭,忽然盯着謝弘笑,“不如我們私奔吧?”
謝弘一愣,繼而笑道:“你……是認真的?”
偃珺遲笑着眨眼,卻不說話。
謝弘手指點在她的眉心,訓斥:“那些胡話,在別人面前可別亂說!”
偃珺遲笑得開心,又故作委屈道:“我不過是在你面前說說而已,你又不是外人。”
謝弘嘆氣:“真是無法無天了!”
車內不再沉悶,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天都。都城中人來人往,雖算不上繁華,也算熱鬧。偃珺遲聽聞衛國在去年擴建了都城,現下的衛都與天都一般大小。此事已觸犯諸侯國都不可大于天都三分之一的法則。衛國實是要與天都公然抗衡。
謝弘也正在想此事。
偃珺遲見謝弘深思,沉默一晌才道:“我生辰之日,侯國都會派人前來……”
謝弘點頭。
偃珺遲明了,他們都是求親來的。
正在兩人說話之時,馬兒一聲驚呼,馬車搖晃了數下才停了下來。謝弘與偃珺遲同時撩開車簾,見一輛豪華馬車正從身邊疾馳而過,馬車驚吓了街道兩旁不少的庶民百姓。
“誰的馬車?” 那馬車比謝弘雇的要好上數倍。偃珺遲正琢磨着如此肆無忌憚的馬車出自何處。謝弘已哼了一聲,道:“衛國。”
衛國果真如此蠻橫,偃珺遲看着謝弘。謝弘眯了雙眼,對車外沉聲吩咐:“趕上去!”
馬車飛馳而去,車內也颠簸了許多。偃珺遲雙手緊緊抓住車壁才沒有被摔倒。謝弘聽着車內磕磕碰碰的聲音才睜了眼,一把将偃珺遲穩住,噗嗤笑了出來:“看來,我還得再教教你騎馬了。”
偃珺遲瞪了他一眼,伸頭去看車外。衛國的馬車已在前方不遠。偃珺遲對馬夫道:“再快些!”
只聽一聲斷喝,馬車又快了不少。偃珺遲的身子随着馬車一晃,謝弘的手也沒能穩住她,她“哎喲”一聲終于摔在了地上。
謝弘将她扶起來,偃珺遲苦着臉看着謝弘。謝弘笑得合不攏嘴,手掌撫在她額頭上,道:“傻丫頭!”
而車外兩輛馬車已并駕齊驅。謝弘有令,讓那衛車前不得,退不得。那城道正好夠兩輛馬車并駕,沒有多也沒有少的地方。衛車想加快,哪知總快不過身旁的馬車,想讓,那馬車也跟着慢下來。衛國馬夫一陣罵聲,卻沒有法子。最後,謝弘的馬車車夫對着衛馬使勁揮了一鞭,衛國馬車如飛箭離弦,女子“啊”的聲音從車內傳來。
“是個美人。”偃珺遲笑道。
謝弘“嗯”了一聲,又道:“沒想到衛國公主竟來了。”
衛、楚、宣三國的勢力可與天都相敵,在十二諸侯國中,便是只有這三國能目無天朝法紀,數年不來朝賀,對天都的大事小事,也都只派臣子前來。這次衛國公主能前來天都倒是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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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宮中已是午時。謝弘親自将偃珺遲送到了她的寝殿——承光殿。只是,二人一踏進殿門,便見皇後王氏已高坐正殿。
兩人趕忙行禮。王皇後點了點頭,兩眼一直盯着偃珺遲,聲音不高不低卻兀自透着皇後威嚴。“大半年了,你可是知道回宮了?”
偃珺遲禮畢起身,也平聲應道:“知道。”
謝弘在一旁似笑非笑,也不作聲。王氏看了謝弘一眼,又轉向偃珺遲,斥道:“真是沒個規矩!天朝的公主哪一個似你這般胡鬧?即使是一般的閨閣女子也不像你整日往外跑!”
偃珺遲恭敬地對皇後再行一禮,也不同她辯駁,只低聲應着“是”。
王氏知道她的性子,表面恭敬,心中不知有多腹诽,只是,因她的表面恭敬,她也不宜再多說什麽。只得說些警示之語,下不為例的話。即使要罰她,她卻欣然接受,讓她這個皇後再也無話可說。
只是,這次她并沒有罰她,只讓人取了些衣飾來,再斥責幾句,叮囑她既然有公主名分就不該常年在外,辱沒了天家的名聲。再過幾日便是十四歲生辰,在生辰宴上切不可同平日那般無拘無束。
偃珺遲極是誠懇地應下。待皇後走後,又有幾名皇子、公主前來說了一些想念之言,道了些體己之話後,便離開了。
皇子、公主們來時,謝弘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地喝茶,偃珺遲也有一句沒一句地答着話,心中卻有些厭煩。
待他們都走後,謝弘才站起身來叮囑了偃珺遲幾句也要離開。
偃珺遲将謝弘送至門口,嘆着氣。邁出殿門的謝弘轉身朝她笑:“皇後也拿你沒轍,還嘆什麽氣?你要是真有皇後跟前的那些規矩,我也不用操心了。”
偃珺遲瞪了他一眼,催他快走。
待謝弘也離去,偃珺遲看了看皇後送來的東西,都是些上好的物品。她選了一只玉镯,左右細細地打量一番,那玉镯通體潤澤,青翠似水欲滴,确也好看。
婢女素雲在一旁笑着說道:“奴婢聽說皇後一向不喜這些玉飾。像這镯子一樣好的也是極少。奴婢還聽聞皇後年輕時,皇上送了一只玉镯給皇後,作為定情之物。若是奴婢猜想得不錯,這應該就是皇上送給皇後的定情之物了。”
偃珺遲将那玉镯戴在手上,綠玉襯得她白皙的肌膚愈加好看。她瞅了素雲一眼,笑道:“素雲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那你說說,我在外的這半年,皇上去了皇後那裏幾次?”
這些消息,宮中之人不敢明目張膽地說,私下裏卻議論得不少。偃珺遲又甚少約束宮人,素雲在她面前便是有什麽說什麽。
素雲兩眼轉悠了兩圈,心中默默計算着,末了才道:“似乎有過三次,至多不過五次。”
那便是一個月也不會有一次了。偃珺遲看着那玉镯似有所嘆。命素雲将衣、飾收起,并讓她在外殿候着,有事叫她才進來。
素雲領命而去,偃珺遲走到幾案一旁,鋪了張紙,提筆在上面緩緩書寫。片刻後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樹枝在風中搖曳弄姿。她被封為公主,住到皇宮,曾被許多女子所羨慕。而她卻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地方。
從前,她總認為自己孤苦一人,再無牽挂,因此,尚能随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如今大些了,要考慮的事情當真是越來越多。因為在這皇宮之中也有了關心她及她關心的人。
她正想着,忽有一個悶響聲傳來,偃珺遲将頭伸出窗外,看到一雙幽亮的雙眸亦朝她望來。眼睛的主人十來歲,正趴在地上皺着眉頭。偃珺遲料想他是爬窗手滑而摔了個跟頭,她噗嗤一笑:“胤兒不走正門,和誰學的爬窗?”
謝胤排行十一,母妃因生他難産而死,為無所出的麗妃所養。偃珺遲聽說當初皇後同麗妃争奪撫養之權,那時皇後因母家兄長貪污受賄,被皇上冷落。皇上便将謝胤交給了麗妃。
謝胤瞅了瞅四周,低聲說道:“我不能走大門,我正受罰面壁思過呢。若是被人瞧見了,告到母妃那裏,我又要受罰了。”
偃珺遲捂嘴偷笑,也望了望周遭,見無人,旋即翻身出窗,牽起謝胤的手朝北方而去。
謝胤啞然,随即小聲叫道:“珺遲也學我翻窗呢。”
偃珺遲敲了敲他的腦門,笑着斥道:“說過多少次了,姐姐不會叫麽?難怪你經常被麗妃罰,這次受罰又是因為什麽?”
謝胤嘻嘻笑着,拉着偃珺遲,要她彎下腰來,然後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這陣子正向姜先生學畫呢。姜先生說畫畫要充分想象,要有意境。然後我便充分發揮想象,畫了一幅母妃年老時的模樣。哪知被母妃瞧見了責我不用功,沒有學好,便罰我面壁思過。”
偃珺遲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很難想象傾城絕豔的麗妃在幾十年後的模樣。她拍了拍謝胤的頭,笑道:“古靈精怪。”
謝胤笑得開心,忽而問道:“珺遲見過姜先生麽?”
謝胤新換了先生,偃珺遲出門在外,自然不知。她搖頭。
謝胤有些疑惑:“可我見姜先生畫珺遲的時候畫得極好呢。那眉眼便似活物一般神采飛揚,極是傳神。”
偃珺遲蹙眉,又問:“他叫什麽?”
“姜宸。”
楚有姜氏大族,出過四任丞相。現任楚相姜懷遠便是第四任。姜宸是為姜懷遠的第三子,少有美名,三歲能詩,五歲能武,七歲便能與其父争論時政,十六歲已是面若冠玉,目似朗星,風流倜傥,獲得了大量楚國女子們的傾心。
傳言多是不可信的,偃珺遲每每聽到有關姜宸的溢美之辭皆是一笑置之,只時常在謝弘面前取笑他太過自負,終于有人超過了他。而偃珺遲卻不知那姜宸為何到了天都,還做起了謝胤的先生,并能将她的面容畫下來。她可不記得她見過他。
又想起昨日謝弘打趣說她若是知道了婚約的對象,只怕會後悔。她心念一轉,莫非皇上要将她許婚之人便是姜宸?她心下一笑,縱然是被大多世人稱贊,然而,既是素昧平生,她不會如此草率的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下。這後悔之言又是從何說起的?
昨夜将停的大雪在此刻又悉悉索索地下起來。偃珺遲望着那雪花,她總認為這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美景,冥冥之中,似與她有着某種牽系,讓她認為若能無法滿足自己心中所願,即使是一輩子一個人,也無所謂。
正在她思忖間,“承和殿”幾個大字赫然出現在眼前。被她牽着的謝胤早已抽出了手朝承和殿中奔去。
偃珺遲回過神來,緊随其後。進到殿中才發現謝弘正與一青衣男子端坐在棋擡前。只聽謝弘朗聲一笑:“承讓,承讓,我又贏了半子。”那聲音自得意滿,不可一世。而青衣公子亦是爽快笑着:“再來再來,我便不信殿下每次不多不少只贏半子。”
偃珺遲時常聽謝弘說不多不少剛剛好,留人餘地卻又不失氣魄。
對弈的二人聽到腳步聲都擡起頭朝偃珺遲二人望來。謝胤笑着喚了聲“二哥”,又看着青衣公子喚了聲“姜先生。”
青衣公子的目光越過謝胤,看向伫立在殿門口的偃珺遲。謝弘亦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