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馮成志見寧雲晉面有不豫之色,小心翼翼地問,“二公子,難道打了勝仗還不好嗎?”
寧雲晉沒理他,想了想便吩咐道,“你最近幫我去仔細打聽這次戰事的消息,順便也将今年來大夏發生的一些大事打聽一下。”
馮成志撓頭道,“戰事的消息還好,其他那些的範圍也太廣了吧,公子具體是想知道那些方面的呢?”
寧雲晉想了想,便道,“沒有具體哪些方面的,只要是各地茶館酒樓都喜聞樂道的大小消息都可以。”
馮成志領了這莫名其妙的任務,即使搞不懂二公子的想法,但是領導交代的事情肯定是要做好的。
他的腦袋靈活,才不會去呆板的執行命令,出了寧府馮成志便雇了幾個識字善談地人去城裏有名的那些茶館或者酒樓,不論雅俗都不落空,然後要他們去找客人打探各地的消息。
行走在外的人真正寡言少語的不多,這些人給他們請上幾杯茶或者酒,便能和那些外地人攀談甚歡。他們打聽來的消息五花八門,大到邊關戰事如何激烈,小到某地哪個老爺娶的小妾被正妻給發賣,馮成志收集到這些消息後,按照類別稍微做了個分類,便訂成了冊子遞給寧雲晉。
寧雲晉翻看着這小冊子簡直就像在看娛樂八卦雜志一樣,樂呵呵的打賞了馮成志,還吩咐他別吝啬銀子,幹脆半個月給自己做上一冊。
得了獎賞的馮成志勁頭更足了,在他的努力之下,寧雲晉也通過這幾乎兒戲的信息收集了解到邊境之戰的具體情況。
這一場戰事雖然大夏确實贏了,可也僅僅是慘勝而已,甚至都沒将對方打痛打殘,但是兩方顯然都不想再繼續這場戰鬥,因此那次殲敵之戰後,奉武族部落剩餘的八千多人便開始朝着西北遷徙。
文禛是一個強勢的君主,他會默認這樣的結果,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國庫缺錢了!
這個真相讓寧雲晉震驚了,他知道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自己曾經的經歷再也沒辦法套用!
通過那些天南海北的消息,他開始回溯歷史。之前他的重生,影響的只不過是寧家而已,多一個二少爺,對于朝廷時局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是從南巡之後自己這個蝴蝶開始影響到了整個大夏的時局。
由于自己将文禛拖在了江南,結果讓周升提前落馬,上輩子他的所做所為雖然魚肉百姓使得江南尤其是浙江民不聊生,但是卻并咩有讓大夏的財政受到太大的影響。
但是這輩子文禛不但大力花錢赈災,還減免了重災地區兩年的賦稅,加上還要撥款重修水利工程,這便讓國庫在開戰之時便不夠豐盈。
上輩子的時候由于當時國庫有錢,又有江南的賦稅作為後續保證,大夏是派出了八萬兵力前往北方,結果殲敵五千,俘虜三千,剩下的那些奉武族部落都被打痛了,一部分歸順大夏,只有不到兩千人遷徙到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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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世奉武族最終在西北建國,并且與大夏開啓長達多年的戰争時,這批與大夏有着血海深仇的遷徙部落成為了戰鬥的中堅力量,但是由于他們的人數少,雖然人人都骁勇善戰,終究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脅。
可是這一世他們卻有近八千人,寧雲晉一想到當初那只冷酷嗜血的鐵騎,忍不住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思緒一發散開來,寧雲晉便停不下來了!
當年大夏與奉武族建立的大周國足足交戰了近十年,逼到文禛只能親自禦駕親征,舉國之力背水一戰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不是寧雲晉自誇,他自己在那場大戰中起到的重要絕對是不可估量的,正是由于當初自己悍不畏死在幾次關鍵性的戰鬥中扭轉了時局,才為大夏争取到了勝機。
可是現在歷史已經變了,而以自己現在祭天者的身份,估計是再也沒機會前往一線作戰,這樣一來,大夏這次還能勝利嗎?
寧雲晉還想到了一件更嚴重的事情,這個空間的歷史雖然遺留了一些神話時代的色彩,但是總體的發展還是與陽澄所在的空間相似的,如果将大夏比作清朝,那麽很快将會出現全世界範圍的大航海時代。
實際上現在的沿海港口就已經有這樣的征兆了,這幾年來往的洋人已經比前些年多了幾倍,一想到那些海上強盜,寧雲晉就忍不住直皺眉。
他記得當年自己死之前最後的一次大朝會,有消息說洋人已經占據了呂宋島,正準備攻打臺灣與澳門。那時候文禛已經占據了奉武族廣闊的領土,國力強盛,兵強馬壯,又經過了幾年休養生息,雖然海軍戰鬥力一般,他還是直接選擇了與洋鬼子開戰。
可是如果因為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為,使得大夏贏不了大周,或者戰事多僵持一兩年,讓那些洋鬼子們有機可乘,那自己就是大夏的罪人!
無論寧雲晉有多不待見文禛這個皇帝,對于大夏這個自己曾經用生命守護過的國家,他心底裏還是無比熱愛的。
為了他自己揣測到的最糟糕的後果,寧雲晉連續幾個晚上都在做噩夢,甚至有幾次還夢到了八國聯軍沖進京城燒殺劫掠的慘狀,一閉上眼睛就是燃燒着熊熊烈火的宮殿樓宇。
他萎靡的精神狀态,即使是寧雲亭那麽神經粗壯的人都發現了,就別提身邊的那些人精了,只不過都默契的沒有問而已。
十二月二十六日,寧敬賢從城外将回到京城榮養的寧陶煦迎回家中,加上他自己已經從左師衡手中接過了正印,真正成為兵部主官,還被賞一品朝冠,因此寧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在這一片節日與喜事連連的歡慶氣氛中,神情恹恹的寧雲晉自然顯得格外顯眼,于是在一家人用完晚膳之後,他便被單獨拎進了為寧陶煦準備的書房。
“怎麽,小二不樂意見到我這老頭子麽?”寧陶煦坐在主位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兩年多未見,這孩子的五官已經漸漸張開,整個人都像變了個樣子,與他母親的輪廓越來越像,卻幾乎找不到到一點寧家的特征,他不由得疑惑地瞥了一眼兒子。
寧雲晉連忙否認,“爺爺,您多慮了。”
寧陶煦笑道,“那怎麽一晚上沒見你笑鬧,若不是确定你是本人,爺爺還當你被人掉包了呢!”
寧雲晉求助似的盯着寧敬賢,明知道這小子是在裝可憐,他還是忍不住解釋,“這小子最近幾天都是這副樣子,聽丫頭們說,他居然還做噩夢了!”
寧雲晉沒想到自己做噩夢這樣的事情,都會被父親知道了,不由得露出了窘迫的表情。
寧敬賢為了他最近反常的事情已經揣測了幾天,他扭頭望着寧陶煦認真地問,“父親,小二不會是被什麽給靥着了吧?”
“不可能的。”寧陶煦搖了搖頭,“他自己便是祭天者,對鬼神與詛咒的抵抗能力高過常人,不會那麽容易夢靥的。”他想了想,盯着寧雲晉問,“小二,你最近究竟在想些什麽,思慮之心居然如此之重。”
寧雲晉知道自己的情緒瞞不過爺爺這個老狐貍,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只可能是因為日有所思,正好他也想将自己的矛盾與兩位關心自己的長輩攤開來談談,這樣才能更快的下定決心。
他咬了咬下唇,然後擡起頭望着眼前的寧家父子,神情堅定。
“爺爺,父親,孩兒有一事想不明白,希望能解惑!”
寧敬賢愣了一下扭頭望向寧陶煦,後者不動聲色對着寧雲晉點了點頭,“說來聽聽。”
“孩兒想知道個人的利益與家族的利益孰重孰輕?”
寧陶煦用食指敲了桌面,冷冷地道,“沒有家族,哪有個人。”
寧雲晉點頭,“所有爺爺您可以為了寧家辭官,放棄個人的前途。”
“不錯。”寧陶煦面上不見任何遺憾,道,“當皇上讓我連續當了三年直隸總督,我便知道必須盡快進行取舍,寧家有你父親,有你,即使爺爺退了也可以确保寧家不衰。”
寧雲晉又問,“那麽爺爺,家族的利益與國家的利益孰重孰輕?”
寧陶煦與寧敬賢相視對望了一眼,他們已經品出了一點味道,顯然小二是想做某件對國家有利的事情,但是這件事可能會有賠上整個寧家的風險,所以在猶豫不決。他知道這個孫子對自家兒子的依賴,于是丢了個謹慎回答的眼神。
寧敬賢想了想,問道,“都說國家,先有國才有家,可沒有家也就沒有國,端看這利益關乎多少人。”
“若是千人萬人呢!?”寧雲晉好奇地問,是精忠報國,還是選擇家人,當這個問題真實擺在面前時應該每個人都會小小糾結一下吧?
“家族利益最重要!”寧敬賢毫不猶豫地答道,寧家的男兒不畏懼為國家奉獻,但最重要的還是家人!
寧雲晉心中有種不出所料地感覺,父親平時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他抿了抿嘴唇,擲地有聲的問,“若是關乎萬人,億民呢?”
寧敬賢震驚得站了起來,他扭頭望向寧陶煦,并沒有立刻回答。
關于億民,那便是關乎整個大夏的事情了,寧敬賢清楚的記得不久前戶部的統計,大夏共有一億一千萬人口,他不知道兒子是想幹什麽,或者是知道了什麽,但是這顯然不是他能做決定的事!
寧陶煦雙手合十,微微眯上眼睛,他沉吟了片刻,便問,“此事可是非做不可?”
寧雲晉堅定地點頭道,“無論能成事幾成,大夏應該都能國富民強,四海升平,可是若成功,寧家勢必為人所嫉,若是失敗,則會為人所恨,所以孫兒不敢自專。”
“好一個四海升平!”寧陶煦一掌拍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寧家沒有孬種,就是陪你賭上這一遭又何妨。”
寧雲晉一看爺爺和父親那滿腔熱血的樣子,忍不住吐舌道,“你們先別那麽激動,我還只是有個設想而已,成不成還要看皇上……”
他這一句話就像給充滿氣的氣球紮了一針,寧敬賢沒有忍住,懊惱地在他頭上拍了一擊,怒道,“你這熊孩子,逗我們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