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張玄都沒再醒來,支配身子的是小滿,早早起床,跑出去找葡萄酸和霍離玩,看到小滿開開心心的模樣,聶行風原諒了張玄的任性。
西門雪也起來了,不過氣色不太好,像是根本沒睡過。
「西門霆醒了嗎?」
「半夜醒來一回,後來又睡下了。」西門雪看看躺在床頭昏睡着的弟弟,滿臉憂慮。
聶行風也有弟弟,他很了解此刻西門雪的心情,安慰道:「張玄說他沒事,他就肯定沒事,虛弱可能是因為受傷連帶受了驚吓,靜養後會好轉的。」
這些道理西門雪也懂的,不過還是心思煩悶,被聶行風勸說着吃了早飯。小滿他們在外面玩累了,跑回來,吃着霍離做的早點,又開始做計劃,打算過會兒去爬山。
正說得開心,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很快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阿凱沖進來,一臉怒氣的看他們,「你們是不是把人帶回來了!?」
西門雪心情正差,弟弟被弄昏迷,他沒去找阿凱麻煩就已經不錯了,始作俑者居然還敢登門挑釁,眼眸微眯,手已探到了口袋裏。
聶行風忙站起來,身形剛好擋在西門雪的前方,問阿凱,「你為什麽困住西門霆?還用藥弄暈他?」
阿凱不答,只是陰沉着臉喃喃嘟囔:「你們這樣會激怒她,誰都走不了。」
「你說的是鬼狐嗎?讓它來,我正要見識一下那混蛋!」西門雪冷冷道。
阿凱一臉驚異:「原來你們都知道了?那你們還留在這裏等死?」
葡萄酸跑過來湊熱鬧:「天劫過了,骊山的精怪們很快都會出關,我們才不怕鬼狐呢。」
突然看到一只雪白的狐貍跳過來說話,阿凱一愣,随即又惱怒道:「你們根本不知道她的厲害,三破日将到,你們快些離開,也許還能撿回條命……」
聶行風淡淡一笑:「你看我們這裏有怕死的嗎?」
小滿也用力點頭:「哥哥也說不離開!」
Advertisement
「阿凱沒說錯,今天是三破日,你們不是鬼狐的對手,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冷淡的話聲在門口響起,小白走了進來。
「小白你怎麽了?從昨晚起就古古怪怪的。」
霍離跟小白相處的時間最久,也最了解它,平時貓說話也很冷淡,但不像現在這樣沒人情味,甚至連一絲感情都不帶,他過去想抱它,但黑貓身子一竄,避開了。
「沒時間啰嗦了,馬上走!」
冷冷的震懾氣勢從一只貓身上發出,多少帶了些怪異,但沒人發笑,大家都從小白的鄭重中看出事情非同小可,西門雪道:「我弟弟體虛,趕路太辛苦。」
「帶病趕路,總比等死強,到了今晚,這裏鬼魅叢生,你們就算想走都走不了。」
房間裏有短暫的沉默,半晌,小滿弱弱地舉起手:「我可以問一下,什麽是三破日嗎?」
霍離和葡萄酸點頭,同問。
羿一個沒保持好平衡,啪嗒摔到了地上,急忙爬起,整理好儀表,問小滿:「你現在在老大身體裏耶,他沒跟你說嗎?」
「哥哥說不知道。」
羿翅膀抽筋,好不容易才堅持住沒摔下去,揉揉額頭。好吧,它早該知道,對一個三流天師,一開始就不該抱太大希望,雖然它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它又不是天師,不了解很正常嘛。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若葉做了回答:「每一甲子會出現一次三破日,這一天無法往生又得不到供奉的冤鬼惡靈,會在陰氣最盛的時候回到陽間,宣洩怨氣,所以這天百鬼夜行,怨氣沖天。」
小白點頭:「鬼尚且如此,更別說無法輪回、堕入鬼道的鬼狐。這一日它的力量會出奇的強大,你們要想活命,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它的地界,走得早些,也許還可以逃出一命。」
「大哥是天師耶,連魔都不怕……」
霍離話沒說完,就被小白冷笑回去:「你認為現在的張玄有能力擋災嗎?」
被吼,霍離不敢再答話,小滿和葡萄酸轉頭看聶行風,聶行風用目光詢問若葉和西門雪,若葉點了點頭,西門雪微一猶豫,終于說:「走。」
「我給你們帶路,抄近路離開十裏村的地界。」
見他們同意了,阿凱立刻去取車,西門雪看一眼聶行風,「我知道傳說中有種專門為虎帶獵物的伥鬼。」
「我想阿凱不是壞人,他要害我們也不需要這麽麻煩。」
西門雪把西門霆抱出來,聶行風則讓霍離和羿把随身行李簡單收拾了一下。大家出門後,見阿凱開着那個道士的車過來,那輛車頗大,再加上張玄的mini cooper,足夠坐下所有人,上車時,西門霆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叫了聲大哥,西門雪握住他的手,安慰:「睡吧,我會一直陪着你。」
小滿看得眼淚汪汪,「他們兄弟的感情好好啊。」
葡萄酸抱住他,「我也會對你這麽好的。」
大家都上了車,只有小白蹲在門口沒動,霍離揚手叫它,它也不理,聶行風走過去,說:「聽你剛才的話,好像很了解鬼狐。」
「我有段恩怨要跟她了結。」小白淡淡道:「不關外人的事。」
「我們不是外人。」
小白看了聶行風一眼,貓眼裏閃過複雜的神色:「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再見。」
「小白不走,我也不走。」
霍離跳下車,小白不看他,對聶行風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輪回了這麽多世,我累了。刑,我從沒求過你什麽,這一次,請你尊重我的意願。」
聶行風聽不太懂小白的話,但那份執着讓他打消了繼續勸說的念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他無法左右,點點頭,只說了一句:「保重。」
「不要,我要跟小白在一起!」
霍離在抽泣聲中被羿用法術弄暈了,扔進車裏;聶行風上了車,在阿凱的指引下發動引擎出發。車漸漸開遠,透過後照鏡,聶行風看到遠處小貓那個蜷起來很小的身影,有種感覺,剛才小白說再見的意思是再不相見。
霍離已經醒了,垂頭看自己的膝蓋,一語不發,羿很擔心,趴在車後窗上看,「小白一個人留下真沒關系嗎?」
聶行風不知道,天色晦暗陰沉,跟他和張玄剛來十裏村時的天氣無法相比,沿途看不到半個精怪,似乎它們在躲避天幼的同時也有意避開這個不吉的三破日,不斷繞過來的陰森鬼魅被車遠遠甩到了後面,骊山早沒了最初的靈氣,四壁空茫,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陰郁,路徑崎岖綿長,仿佛看不到盡頭。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肩膀被按住,是小滿從後座伸過來的手,熟悉的淡然沉穩的語氣,讓聶行風一瞬間無法辨清跟他說話的究竟是小滿,還是張玄。
車在羊腸小道上飛快行駛,卻總有種到不了盡頭的感覺,羿拍拍腦袋,「我們不會又碰到鬼打牆了吧?」
聶行風給跟在他們後面的西門雪打電話,可惜手機在這麽近的距離仍無法接通,于是吩咐羿,「你去後面那輛車,保護西門雪。」
羿走後,聶行風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阿凱,「是不是出事了?」
「鬼狐知道了。」阿凱臉色陰郁,「這是她最擅長的空間幻術,她在阻止我們離開。」
要打破幻術,除非他們之中有人道行高過鬼狐,不過張玄和那兩只狐貍他是不指望了;若葉是馭鬼師,可惜鬼狐不是單純的鬼。聶行風皺緊眉,突然想起鬼狐做的斷壁懸崖結界,于是轉動方向盤,向旁邊的護欄沖去,阿凱大驚:「你幹什麽?」
聶行風不理,而是踩緊油門向前奔走,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定是鬼狐玩的伎倆。
車輛很快到了護欄邊緣,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陰霾疾風,山崖豁然開朗,出現一片寬闊大道,可惜車卻被那股疾風卷住,車輪空轉,再無法前進半分,有人高喝:「誰都不許走!」
尖利刺耳的嗓音,聶行風只覺耳膜被震得疼痛不已。陰風旋處,一道身影飄落在他們前方,長發黑衣,發下是張慘白臉龐,面容姣好,卻在極度憤怒下變得猙獰,雙瞳透着血一般的暗紅,婀娜體态掩不住周身散發出來的死氣,那份只有野獸才擁有的狠戾随着她的慢慢靠近向聶行風等人襲去。
「沒人可以離開這裏,放棄反抗!」她冷聲喝道。
擊錘落下的聲音響起,是西門雪,看到傷害弟弟的罪魁禍首,他毫不留情,跳下車就連續扣動扳機。女子對攻擊毫不在意,冷笑一聲,長袖揮出,射來的子彈已被她攥到了手中,又反手甩了回去,還好若葉及時迎上,運功将子彈擋到一邊。
聶行風也跳下了車,女子無視他們的存在,充滿怨毒的赤眸瞪着阿凱,恨恨道:「你背叛我!」
「別再殺人了,會遭天譴的。」
阿凱話音剛落,就被一股強大戾氣拍在胸前,他重重摔出去,一口血吐了出來。
女子朝他走近,揚起手,大喝:「背叛的人,沒資格再活着!」
又一掌拍下,若葉急忙沖上前接住,羿也變換身形,和若葉一起并肩沖上,可惜鬼狐的戾氣太強大,很快就将兩人震飛,聶行風趁機扶阿凱起來,見他臉色煞白,似乎傷得不輕。
「快離開這裏。」
聶行風不懂法術,不過從極度陰戾的氣場中知道女子道行不淺,他們不是對手,還是避開為妙。想把阿凱扶到西門雪車上,鬼狐卻沒給他機會,将若葉和羿擊開後,縱身躍到聶行風面前,抓住阿凱肩頭;聶行風只覺陰風襲到,一只屬于狐類的利爪向阿凱當胸穿來,他匆忙中想喚出體內的犀刃,卻怎麽都喚不出來。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羿從後面竄上來,彎刀揮下,劃過一道熒藍光芒。鬼狐慘叫着,狐爪被割傷,她急忙用另一只手将羿擊開。
「咦,我的刀這次怎麽不好使?還是這家夥道行太高深?」羿不解,但随即就被鬼狐搧起的厲風卷到了一邊,幾個跟頭摔過去,疼痛之下,又變回了小蝙蝠的原形。
「胡靈兒,別再枉殺無辜了!」
一聲厲喝傳來,擋住了鬼狐的進攻,覓聲望去,只見一只黑貓蹲在車頭前,貓眼微眯,帶着冷靜霸氣的光彩。
「禦白風,你終于肯出來了,哈哈,輪回萬載,終于讓我找到了你!」看到小白,鬼狐爆出一聲長笑,利爪收起,恢複了嬌婉的模樣。
這是怎麽回事,聶行風完全不明白,霍離卻小心翼翼地湊到小白身旁問:「是不是你曾經殺的那只火狐?」
小白沒理霍離,但眼神證實了他的猜想,于是霍離連忙沖向前對鬼狐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小白也過得很辛苦,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如休戰吧?」
鬼狐沒回話,就在霍離以為自己的話起到作用時,數道寒光向他射來,若葉和羿勉強接住幾枚,霍離吓得抱緊頭,就聽一聲輕喝傳來,白影騰起,将寒光撥開,禦白風的元神從貓身裏化出,擋在他面前。
「小白好酷!」霍離贊揚的同時不忘把黑貓的身軀收起,和小白共同經歷過生死,這一後備工作他已經做得很熟練了。
翩翩白衣随風飄飛,衣下是屬于刑獄之神禦白風的元神,飄逸從容,即便輪回萬年,也不改當日天神風光。阿凱看到他,忽然神思一恍,似乎覺得這張面龐好熟悉,有敬仰,更有痛恨,胸口作痛,一口血又吐了出來。
禦白風對鬼狐冷聲道:「當年因我一時沖動鑄下大錯,若要殺我,絕不還手,恩怨由你我開始,也由你我結束,與他人無關,放他們走!」
鬼狐回望他,嬌媚臉龐上充滿了怨毒,「禦白風,你早已不是刑獄之神,以為我還會怕你嗎?今日你別想走,你的朋友更別想走!」
說着話,運功揚手,寒光散開,化作無數利刃朝禦白風射去,禦白風當空迎敵,對聶行風說:「帶他們走!」
若葉也上前相助,原本晦暗天色被雙方罡氣劃破,爆出湛亮光彩,葡萄酸和小滿都看直了眼,團抱一起,一齊叫:「好厲害,每個都好厲害!」
話剛說完,就被聶行風拉住向後退,扔進車裏,順手把霍離也扔進去,關上車門,對西門雪道:「快走!」
西門雪微一遲疑:「你……」
「你們先走!」
胡靈兒沒給他們逃脫的機會,長袖揮舞,陰風淩厲,将那輛車刮得不斷原地打轉,西門雪怎麽都掌握不住方向盤,聶行風匆忙中靈感突然湧上,叫:「把槍給我。」
西門雪把手槍甩給聶行風,聶行風接住,掏出張玄帶來的道符,回頭,甩手揚開,同時子彈出膛,穿破道符向鬼狐連發射去。
對于鬼神來說,槍只是個擺設,他很清楚,但再加上道符就完全不一樣了。果然,鬼狐被沾了道符罡氣的子彈打中後,發出尖銳嘶叫,似乎受了傷,但戾氣不減,一掌打在禦白風胸前;若葉也被她擊中,摔了出去,他左手不斷顫抖,想運功,卻又表情痛苦,似乎在猶豫是否該出手。
鬼狐被打散的身形重新彙成一體,見狀冷笑:「原來你也是個怪物,連手都被封印了。」
「比你這個不鬼不狐的家夥強!」
被譏諷,胡靈兒臉色一陣陰戾,揮掌向若葉擊去,聶行風急忙擋在前方,擡槍便射。悶聲傳來,子彈已經空了,忙摸口袋,發現道符也用完了,好在他反應極快,躍身避開了鬼狐的攻擊。
西門雪的車也已停下,見逃不了,車外還打得不亦樂乎,葡萄酸搓搓手,也想出去幫忙,看看小滿,又折回來,抱住他,說:「我還是留下保護你。」
「嗤!」低着頭的人發出一聲冷笑:「一個連人形都變不出來的小狐貍還想保護我?」
「你?」葡萄酸一愣,立刻明白過來,大叫:「原來是你這個臭神棍,敢說我法術不好,香蕉你個芭樂,哎呀……」
脖頸毛茸茸的毛皮被掐住提起扔到旁邊,張玄躍身下車,沖到聶行風身旁,聶行風見他轉回,忙叫:「快走!」
「危險時你看我什麽時候先走過?」
湛藍如碧玉的雙瞳,閃動着屬于張玄一貫的傲氣任性,嘴角微微勾起,聶行風一愣,随即莞爾:「你這家夥!」
厲風掃來,張玄急忙掏出道符,半數給聶行風,口念符咒,喝道:「敕!」
道符從兩人手中同時甩出,頓時漫天金華,炫人眼目,道符連成一線,罡氣化作金光圓弧向鬼狐罩去,在懾人氣勢下鬼狐發出一聲驚呼,瞬間消失了蹤影。
周圍所有人頓時石化,只有張玄面色不改,拍拍手,好整以暇,「老虎不發威,總是把我當招財貓,收工。」
半晌,大家回過神,羿拍拍翅膀飛來,眼裏滿是敬仰:「老大,你真是太帥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跑路啊,你不會認為鬼狐這麽輕松就能被打發掉吧?不過別擔心,我來領路。」
剛回過神的一幹人再度石化,張玄已經跳上了車。這次由張玄開車,鬼狐做出的斷崖幻境已經消散了,不過張玄沒走離開的路,而是往山裏開,順着他們剛進山時的那個三岔路口一口氣開進去。
聶行風什麽都沒問,他知道張玄做事一定有他的想法,但西門雪卻不這樣想,在走了一段路後,他的車越過了張玄的車,停下,問:「為什麽不離開?而是往山裏走?」
「你特意開車來跟我講話,是因為手機打不通對吧?」
「是,怎樣?」西門雪自問不蠢,但卻無法消化張玄的問話。
「你真以為我們可以離開嗎?」
西門雪目露懷疑,卻不回答,張玄又說:「我們都走不了,這次不是它死,就是我們亡,留下來賭一把還有生機,你如果想逃,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西門雪不語,回頭看後座,西門霆已經醒了,雖然虛弱,但神智很清醒,說:「大哥,我沒事,別擔心。」
西門雪的确很擔心弟弟的身體,不過還是聽張玄的話,跟在他的車後往山裏走,很快,山道越來越寬,最後,一大片空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四周樹叢綠蔭茂密,卻沒有腳印,顯然,這裏很少有人來。
張玄停下車,讓大家下車休息,霍離和羿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次連葡萄酸也不得不承認張玄還是很厲害的,就連他在骊山住了幾百年都不曾知道山裏還有這處世外桃源。
「老大,你怎麽知道這裏有路?」羿好問不倦。
「我猜的。」
「猜的?」
「猜的。」張玄點頭,很平靜地給衆人的驚叫做了回應:「你們沒發現越往這邊走陰魂越少嗎?這裏是法陣罡氣中心,鬼狐暫時不會過來。」
「喔,難怪我覺得這裏的氣味很讨厭,原來如此。」
羿點頭同意張玄的見解,不過其他人還是不明白所謂的法陣是什麽,盯着他想聽他繼續講下去,誰知他打了個哈欠,靠在聶行風肩上,「董事長,我好困。」
聶行風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等張玄再次擡起頭時,眼神已變成了憨憨的小綿羊狀态。小滿轉轉頭,很奇怪地看大家,随即不好意思的縮縮脖子,「對不起,我睡着了,壞蛋被打跑了嗎?」
聶行風一陣無力,不過這時候沒時間跟張玄的任性糾結,他檢查了若葉和阿凱的傷勢,若葉只是輕傷,自我調息就好,阿凱傷得較重,禦白風向聶行風要了一張道符,念動咒語,将符咒拍到他心口,算是暫時幫他鎮住疼痛。施術後,禦白風的靈體又淺淡了幾分,顯然運功消耗了他太多體力。
阿凱很過意不去,「我是該死之人,你不用費神救我,還是蓄好精神應付鬼狐。」
「沒人是該死之人,管好自己,我的劫數不勞煩心。」
禦白風很酷的回答換來霍離滿滿的星星眼。
「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嗎?」西門兄弟走過來,西門霆問阿凱:「雖然我不明白你給我灌藥的用意,但我相信你不是在害我,可是你又為什麽幫那惡鬼?」
阿凱慘笑一聲:「現在問這個還有什麽意義嗎?」
「也許我們都無法活着離開這裏,那至少我想做個明白鬼。」
阿凱低頭不語,半晌才緩緩說:「這要從我跟鬼狐第一次見面說起。二十年前,我才七、八歲的時候,在一次上山砍柴時走迷了路,進入了一個完全不知道的地界,然後就碰到了她,她跟現在一樣美麗,不過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鬼狐……」
阿凱眼神迷離深遠,完全沉浸到那個幼年的夢中,當時鬼狐正在練功,出塵絕豔的容顏,讓幼年的他輕易就掉進了迷戀的深淵。鬼狐周圍有很多白骨,但都被他無視了,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奇怪的是,鬼狐并沒殺他,反而送他出了迷徑。
再次跟鬼狐見面是幾年後,他在狩獵時發現了受了傷的鬼狐,後來才聽她說她是被一個法術高深的道者打傷的,不過道者也化成了一堆白骨,那時他已經知道鬼狐不是人,甚至不是善類,不過還是救了她,聽她的吩咐找來各種靈草助她療傷。
後來他慢慢發現了鬼狐的秘密,也知道了不斷有人失蹤的內情,不過他什麽都做不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那些人死後為他們燒一炷香,好讓他們安心上路。
當道士失蹤後他馬上就知道那是鬼狐所為,所以進山想尋找他的遺物,誰知道士沒找到,卻遇到了西門霆,他給西門霆灌藥,除了為幫他鎮煞,避開冤死的陰魂攻擊外,也讓他神智恍惚,沒有思維能力的人會讓鬼狐以為他已瀕臨死亡,繼而饒過他。
「你明知那是錯的,為什麽不阻止那些進山的人?你這樣做跟為虎作伥有什麽區別?」
西門雪的問話換來阿凱的冷笑:「我為什麽要幫那些人?他們都是為了珠寶心懷鬼胎進山的,哪有什麽好人?就算有好人又怎樣?對我來說,他們全都是陌生人,這些年來陪伴我的、對我最好的只有鬼狐!」
「你喜歡她是嗎?」聶行風憐憫地看他。只有喜歡一個人才會讓人變得如此瘋狂、如此偏執,不是不知道錯,而是絕望到即使是錯,也依然義無反顧地錯下去。
「我不可以喜歡她嗎?」阿凱看着聶行風,反問:「我知道我是殘疾,長得又醜,根本配不上她,可是我喜歡她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從沒要求她在意我!」
「不,我并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喜歡的情感永遠都不會錯。」
西門雪卻沒有聶行風那麽平和,冷冷道:「可我弟弟是無辜的!」
「我知道。」說到西門霆,阿凱有些歉然。「其實鬼狐殺那些人,不單單是因為他們來尋寶,而是她在尋找堕入輪回的情人,她說情人會回來找她,當她發現那些人不是時,才會戾性大發,殺了他們,她劫走你弟弟,應該也是出于這個想法。」
「爺爺說,得不到愛的女人是很瘋狂的。」葡萄酸很有心得地說:「那如果我們幫她找到情人的話,不就解決問題了?」
「她等了上萬年,已經不想等了,咳咳……」
羿很奇怪:「她怎麽敢肯定情人會回來找她?」
「因為骊山是他們定情的地方,也是他們的墓地。」禦白風在一旁輕聲說:「萬年前,天地洪荒時,我被五帝派下人間,掌司刑獄,火狐族的小狐仙跟人間咒言師相戀,我誤信人言,要拘她去天界受過,結果失手殺了她,她的情人殉情自殺,并在臨死之前對我下咒……」
往事徐徐道來,而後随風消散,感受到那份蒼涼,大家都靜默不言,只有葡萄酸很好奇地問:「咒你變貓嗎?」
禦白風一笑,萬般無奈,盡歸笑聲中:「比那個要殘忍得多。」
他被詛咒永堕輪回,并且每一世都将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而且每次只有當他失去後,他才能想起那些過往,然後再帶着懊悔絕望重投輪回。多殘忍的懲罰,讓他在永無休竭的詛咒中一遍遍重複那份痛苦,可是他從沒想過去怨恨,那個以生命為代價的詛咒,沉重得讓他無力怨怼。
禦白風遙望遠方,前方矗立着一塊巨岩青石,那是小狐仙和她的情人巫言殒命的地方,上萬年的滄海桑田,原本的桃源聖地化成了這片骊山,早已看不到當年的風光,唯有那份仇恨,即便歷經千年萬載,也絲毫不減。
心情有些悵然,他說:「你們放心,這段恩怨我會跟鬼狐了結,哪怕拼得魂飛魄散,我也會護你們平安離開。」
「鬼狐如果真有心放人,剛才就不會連下殺手了,三破日已到,我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若葉的話讓大家都陷入沉默。
「既然無法逃離,那就決一死戰,共同進退,這是我們西門家族的法訓。」西門雪拿出備用的槍枝,對大家說:「我不懂什麽法術,要怎麽做,你們說,我照辦就是。」
「也許沒那麽糟糕,鬼狐沒追過來,證明她心有忌憚。」聶行風說。
「忌憚什麽呢?」
葡萄酸歪頭不解,轉頭看小滿,發現他跑到一邊,窩在草叢裏不知在找什麽,葡萄酸忙過去把他揪出來,就見他很開心地往口袋裏裝東西,仔細看看,是些瑪瑙玉石,顆顆晶瑩剔透,帶着上古玉石的靈氣,骊山遍地珠玉,如果不是有鬼狐在,這裏恐怕早被尋寶者踏遍了。
「哥哥說這些小石頭很值錢,要裝多多的,葡萄酸你也幫我裝好不好?」小滿操着軟軟糯糯的嗓音說。
小神棍自己貪財也就罷了,還教壞孩子,聶行風很無奈,走過去,把小滿口袋裏的珠寶拿出來,重新扔回了草叢中,見他吮着手指很無辜地看自己,又有些心疼,說:「哥哥這樣做不對,財寶是屬于這座山的,不可以随便拿,如果你喜歡,回頭我買很多給你。」
「謝謝聶哥哥,這個送給你。」被哄到,小滿立刻開心地笑了,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給聶行風,「哥哥說這個很重要。」
聶行風接過來一看,是張玄從道士那拿來的骊山地圖,這只是張很普通的地圖,他看不懂哪裏重要,于是拿過去給大家看。
「咦,好奇怪。」看到那幾處标記,若葉很吃驚,立刻掏出筆,把标記處用線連起來,于是一個五芒星符號從地圖上凸顯出來,巨大的五芒星陣正好将整座山峰籠住,十裏村的一部分也在其中。
看到标在村頭的那個五芒星星尖部位,聶行風突然想起煙花作坊附近的那塊巨大岩石。難怪十裏村附近的電波訊號很差,原來是受了五芒星法陣的幹擾,所以只有在法陣外的幾戶人家才能打通電話,張玄一定是一早就發現了岩石的古怪,才會收起地圖。
「這是淨化怨氣的法陣,心有怨氣的鬼魂無法進入結界。」
作為馭鬼師,若葉在連起五芒星後,立刻感受到它的神力。骊山人傑地靈,原來是受這道法陣的庇佑,可是,這麽大的五芒星陣是誰做出來的?
「普通修行之人不可能有這樣的神力。」看着這道法陣,禦白風眉間陰郁,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惜法陣破了,這裏有了缺口,無法再擋住惡靈冤魂。」
他指着地圖的一處說,那處正是煙花作坊的地帶,很顯然,四十年前的那場火災讓五芒星結界出現了缺口,所以之後十裏村才會不斷有怪事發生,村裏人只以為是枉死在火中的鬼魂作祟,其實那只是嗅到骊山靈氣的游魂聚集而來罷了。
「結界雖然破開一道缺口,但神力還在,鬼狐應該對這道結界有所忌憚,不過今晚就難說了,三破日,百鬼夜行,鬼狐法力大增,五芒星陣攔不住她。」
「那我們也布道結界,撐一陣是一陣,只要過了今晚,就萬事大吉了。」
葡萄酸沒見過大陣勢,所以不僅不怕,還很興奮;羿點頭附和,它的修行跟別人不一樣,陰力越重,它越喜歡,真希望百鬼早些夜行,來得越多越好,不過看大家臉色都不好,它沒敢把心裏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