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所以,你們就把屍體背回來了?」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屍首,聶行風問。
當看到一行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若葉身上還背着一具極度腐爛的屍體時,他真的是驚到了,聶草聞訊帶着村民飛快趕來,和西門雪一起認人,可惜屍體腐爛得太嚴重,衣服也被撕得很碎,無法辨認死者原有的模樣。
「我有施法,不會沾到屍體的晦氣。」若葉站在旁邊,淡淡說:「他其實死了沒多久,會腐爛得這麽快是因為陰氣作祟,我想應該跟十裏村有關,所以就把他帶了來。」
這兩天失蹤的人只有兩個,看着人群中的西門雪,聶行風很不希望那具屍首是他弟弟。
霍離已經把他們來這裏的經過跟聶行風說了,從撞車迷路亂走,到發現屍體後輕而易舉轉出來,似乎是死者冥冥中在引導他們找到自己,聶行風不知道若葉怎麽會突然出現,人太多,他不好詢問,不過看他臉色,直覺感到是有事發生。
很快,西門雪轉身回來,看到他略略舒緩的表情,聶行風放下了心。
「不是阿霆。」西門雪的話聲中帶了一絲顫音,緊張到極限後一旦放松下來,人有種虛脫的錯覺,不過卻很開心,只要不是阿霆,那就代表有希望,哪怕希望那麽渺小。
葡萄酸啧啧嘴:「那個樣子都能認出來,你真的好厲害。」
「阿霆一直戴着那個棺材吊墜,可是屍體上沒有,而且阿霆絕不會對不屬于自己的財寶動心。」
「那就是那個道士了,他一定是在修煉中聽說了骊山的傳說,來尋寶的,誰知寶沒尋到,卻丢了性命。」葡萄酸說。
死者身分不明,聶草讓人把屍首擡去義莊,準備明天去鎮上報案,離開時,阿凱意味深長地對他們說:「你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大家回了舊宅,進門後,羿現出原形,見張玄一直站在聶行風身後,牠很奇怪,飛過去問:「老大你沒事吧?剛才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病了?」
「大家好。」小滿從聶行風身後探出頭,不好意思地咬咬食指,說:「對不起呀,我還不太習慣在許多人面前說話。」
啪嗒!羿翅膀抽筋,摔到了地上,揉着眼睛看小滿,霍離也急得跑上前,擔心地問:「大哥你撞腦袋了?還是人格分裂?你看起來好怪喔。」
「什麽嘛,他才不是那個壞神棍,他是小滿!」
怕大家欺負小滿,葡萄酸忙擋到他面前,小滿拉住牠,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葡萄酸脾氣就是這樣,不過牠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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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大哥,到底出了什麽事?」以霍離的智商顯然無法弄明白眼前的詭異場景,擡頭問聶行風。
「別擔心,只是張玄的體內寄宿了生靈而已。」小白在旁邊淡淡說:「一定是他捉鬼沒用對法術,讓鬼上身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
正在哪裏夢周公呢!一天沒看到張玄,聶行風也很無奈,「基本上,事情就跟小白說的一樣。」
「不是吧?老大,你捉鬼居然捉到鬼上身?」
小蝙蝠振奮一下精神,從地上爬起來,飛到小滿面前上下左右打量。充滿邪惡狠戾的氣息從這只巴掌大的蝙蝠身上傳來,小滿有些怕,小小聲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占據哥哥身體的。」
楚楚可憐的模樣,透過那對湛藍眼瞳散發出來,絕對不屬于張玄,羿握爪成拳,做了個成功的手勢,「YES,真的不是老大!」
上前伸爪子戳戳小滿的臉頰,又改為捏的,欺負主人的感覺好好耶。
「正太版的張玄,比老大可愛多了。我叫羿,今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別怕,這具軀體盡管住好了,反正老大不會介意的。」牠拍拍小滿肩膀安慰道。
西門雪冷眼旁觀,一大堆動物湊在一起說話,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真以為那是幻覺,看他們似乎還有很多事情要說,他道了晚安離開,誰知剛走到門口,小滿突然把他叫住,登登登跑過去,很認真地說:「別擔心,你弟弟沒事。」
「謝謝。」即便這句話是安慰之詞,也讓西門雪安心,轉身要走,袖子被拉住,小滿說:「我會盡快救他出來。十萬塊,不二價,這次案子很難辦,不能打折扣。」
充滿稚氣的童聲,語調卻絕對的老練,聶行風額上立刻蹦出黑線,他知道那個小神棍又在漫天要價了,不過無奈的同時心也放下了,他很了解張玄,只在有絕對把握時,他才會這麽肆無忌憚地報價。+
西門雪倒是神色不變,淡淡說:「只要阿霆平安,十萬不成問題。」
聶行風送西門雪離開,等回來時發現霍離和羿已經跟葡萄酸和小滿混熟了,四個人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小白卻一個人靜靜蹲在桌角,不知為什麽,今天的牠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樣,熒藍貓眼裏帶着複雜茫然的情感。
發覺被注意到,小白立刻跳下桌子,竄出門,霍離忙追上去,于是其他幾個家夥也跟着一起跑出去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聶行風目光轉向若葉,問:「木老先生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若葉臉色立刻蒼白下來,眼中劃過恐懼,傷心絕望交織在恐懼之下,一下子把他的回憶拉進了那場修羅地獄。
那天,一群非鬼非妖的家夥突然闖進了木家,将木清風收留的魂魄全部打散了,他們勉強将鬼妖鎮住,木清風卻受了重傷,若葉施法咒和師父離開,卻在中途被人攔住,他為救師父用了禁咒,卻被對方一招擊破,師父被那些人帶走了,只用意念告訴他自己沒事,要他來投靠聶行風和張玄。
想起上次去木家,那裏破碎零落的荒涼景象,聶行風猜木清風師徒一定經歷了一場激烈交戰,他問:「那些游魂呢?」
「都被打得魂飛魄散,那些人下手好狠。」
若葉從記事起就一直跟魂魄在一起,陰魂對他來說有着絕對特殊的意義,看着它們魂魄消散,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這種痛比他死一次更為難過,還有那個一招就割斷了他喉嚨的對手,至今想起來,都讓他不寒而栗。
擡起左手,這只可以任意奪去任何生命的利器,卻因為被封印住,毫無用處,如果他不是天生九命,詐死逃離,可能現在已化成了一堆白骨。
「你又丢失了一條命對嗎?」
「生命對我來說,只是多餘的存在。」若葉苦笑:「我本來想求你們幫忙救我師父,可是我現在卻連那人的模樣都記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
若葉點頭,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痛苦,腦海裏是滿滿血雨腥風的厮殺,他卻偏偏記不起那個最關鍵的人,不,那根本就不是人,那只是個擁有着人形的魔。
「別着急,我想木老先生那樣交代你,一定有他的用意,他吉人天相,不會有事。」
「我知道。」那人要殺他們師徒易如反掌,可卻沒那麽做,所以若葉知道師父暫時是安全的。
「你先住下來,等我們把西門雪的事情解決後,再想辦法尋找木老先生,好嗎?」
「師父讓我今後聽您的,您直接吩咐就好,不必跟我商量。」
若葉說完,很謙恭地退下,舉止中俨然把他跟木清風放在了同一位置上,聶行風苦笑,有種預感,家族成員又将增加了。
天很晚了,聶行風去洗了澡,回來穿過走廊,突然看到月色下弓着的一個黑色身影,小白窩在牆頭上,仰頭望月,不知在琢磨什麽。
覺察到自己被注視,小白轉頭看聶行風,說:「我聽葡萄酸說了天劫的事,我想我的天劫也快到了。」
聶行風其實對這只貓一點都不了解,除了知道牠會說話外,對牠以前的經歷完全不知情,他們甚至沒有過多交談過,似乎他們家每個人的背後都背負着不為人知的過往。
不知道牠為什麽會突然跟自己說話,聶行風只能安慰:「你想多了。」
「沒有。刑,三破日将至,我知道該輪到我了。」
動物應該是不會笑的,可是此刻聶行風感覺到小白在向他微笑,解脫般的笑,從綠瑩瑩的貓眼裏閃出來,然後身子一竄,躍下圍牆,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中。
晚風拂來,掀起聶行風內心的惆悵,小白的喚聲似乎讓他想到什麽,但仔細想想,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返身回到卧室,門開着,張玄……不,應該說是小滿坐在門檻上,雙手托着臉頰正在出神。
小孩子看上去似乎不太開心,聶行風靠着他坐下,問:「葡萄酸他們呢?」
「葡萄酸帶小離和小羿去附近玩了,我說累了,就沒去。」
「為什麽不一起去?被困在這裏這麽久,你不想到處看看嗎?」
「這樣會給哥哥的身體造成負擔呀。」孩子擡起頭很苦惱地看他,「小羿告訴我了,哥哥這個天師只是三流的喔。」
聶行風語塞,難得看到張玄臉上這種充滿煩惱的表情,他忍住笑說:「沒關系,哥哥是三流中的一流,他懂得怎麽去保護自己。」
「真的嗎?」在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後,小滿眼裏立刻閃出快樂的神采,用力點頭:「那我明天去找葡萄酸他們玩,不過聶哥哥放心,我不會讓這具身體累着的。」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聶行風問:「剛才你怎麽會給西門雪報價?」
「是哥哥說的。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叫做勞動所得,等價交換。」小滿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不對嗎?」
每句話都對,可湊在一起就感覺不那麽對了。
「小滿,有許多時候事情不能用對和不對去區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解釋。
「嗯?」小滿聽不太懂,眉頭微微蹙起,但随即笑了,上前抱住聶行風,在他臉頰上用力親一下,「那我聽你的,不聽哥哥的,你好像我大哥,你說的一定沒錯。」
印在臉頰上清涼的吻,聶行風微微一愣,「你大哥?」
「是啊,大哥對我最好,做事也總帶着我。我很乖的,躲在作坊的小屋子裏等他,哥哥說不可以大聲說話,會被工頭罵。」
聶行風眼神轉為深邃,問:「是那個煙花作坊嗎?」
「嗯,大哥說做完事就會來找我,那天小屋子好熱,可是我不敢出去,怕大哥被罵,就一直等一直等,然後……我就這樣子了。作坊裏本來有很多人,很熱鬧的,後來有道士來,他們就都被帶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你要等哥哥回來找你對嗎?」
小滿低下頭,手指在膝蓋上畫圈圈,「可能哥哥早就忘記我了。」
心有牽挂,無法往生,原來這就是小滿成為地縛靈的原因,聶行風感覺心有些痛,摸摸他的頭,讓他靠進自己懷裏,說:「不會的,小滿這麽乖,不管過多久,哥哥都不會忘記你。」
看他很傷心,聶行風哄他去洗澡,小滿是小孩性情,聽說可以用熱水,果然開心起來,蹦跳着去洗澡,等聶行風把被鋪好,就聽腳步嗒嗒嗒,孩子從外面跑進來,全身上下一絲不挂,還好內衣和睡衣抱在懷裏,擋住重要部位,不過這種半露半遮的感覺更煽情,白皙柔韌的肌膚,在燈下襯托出絕對震撼的美感。
聶行風喉嚨有些發幹,發現自己今晚可能要挑戰當柳下惠了。
「怎麽不穿衣服?」
「睡覺覺不需要穿衣服啊,我以前也是這樣的。」小滿反而很奇怪被這樣問。
也是,小滿過世時才五、六歲,這個年紀的小孩睡覺不穿衣服很正常,可問題是現在是張玄的身軀啊,聶行風撫撫額頭,感覺張玄給自己找了個很大的麻煩。
他走過去,拿過小滿手裏的衣服給他披上,哄道:「還是穿上吧,因為哥哥會冷。」
「喔。」
還好小滿很好說話,乖乖任由他擺弄,聶行風給他穿着衣服,自嘲:「我只給你脫過衣服,幫你穿衣服還是頭一次。」
「呣?」小滿聽不懂,咬着手指歪頭看他。
聶行風呻吟了一聲,拜托,別用這種純情模樣誘惑他,他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睡衣穿好,關了燈躺在床上,聶行風想今晚千萬別失眠,他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小滿靠在他懷裏,把他抱得死緊,熟悉的體香給了他舒緩的借口,閉上眼,很快困倦湧上,迷迷糊糊着剛沉進夢鄉,就覺得胸口發悶。聶行風沒睜眼,很清楚那是小滿在活動,誰知小滿動得越來越厲害,一條腿屈起,在他的兩腿之間來回的蹭動,随即雙唇一暖,被深深吻住。
聶行風睜開了眼睛。月光下一雙湛藍雙瞳定定看着他,完美無俦的瞳色,帶着他熟悉的狡黠俏皮,唇角微微勾起,調笑:「想我嗎?董事長。」
「想!」想着回頭怎麽好好教訓這個任性妄為的小神棍!
雙唇再次被攫住,聶行風有些抗拒,畢竟現在張玄體內還有另一個靈魂存在;看出他的擔心,張玄微笑:「沒事,出去折騰了一天,那小家夥早累得睡死了。」
吻落下,放肆而熱切,聶行風回應了張玄的熱情,仿佛在确認他是否真存在在自己身邊。良久,張玄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這個吻,翻身躺到了聶行風身旁,遺憾地說:「董事長你的口感超棒,要不是還有事要做,真想立刻要了你。」
聶行風冷冷看他,「這好像是我的臺詞。」
「咦,你好像不太高興?」
「你認為我該高興嗎?」
眼裏沒有絲毫笑容,顯示出聶行風現在的确很生氣,張玄審時度勢,小聲說:「不關我的事,你也知道我的法術含量,不就是該靈時不靈的那種喽。」
聶行風生氣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張玄一句話不說就搞隐藏,讓自己擔心。
可能也知道自己做得很過分,張玄不說話了,身子向旁邊縮縮,聶行風怕他不開心又去搞隐藏,忙把他拉住,問:「說吧,你是不是知道西門霆沒事?」
張玄眨眨眼,看他,「不生氣了?」
小心翼翼讨好的摸樣,似乎還帶了幾分屬于小滿的乖巧,聶行風很想繃緊臉,可惜失敗了,「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法術不靈,我出不來。」
聶行風沒說話,看來這個解釋還不夠,張玄只好說:「我突然想到的,西門霆身上戴着護身符,木清風給西門雪的那個棺材護身符,有辟邪的功效。」
「你确定護身符能保他的命?」
「至少可以幫他擋災,而且我沒感覺到他死亡的氣息。」
本來還想說說自己今天在骊山的發現,不過擔心又被聶行風追問隐藏元神的事,張玄想了想,決定還是保持沉默比較聰明。
這個解釋暫時算他合理。聶行風把若葉的事跟張玄說了,說到正事,張玄表情嚴肅起來。木清風功力不低,能輕易擊倒他的人張玄無法想象,而且那人想要的不是他們的命,而對木清風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只有一件,就是十世命書。
「也許那人是故意放若葉走的,讓他來找我們。」
「也就是說那人可能也想對付我們。」雖然暫時還猜不出對方的目的,但聶行風知道事情不像若葉想的那麽簡單,有人在撒一張網,在把他們都攫住後,猛地收網,讓他們毫無反抗的餘地。
「其實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西門霆和若葉,而是小白,它從來到這裏後就一直不對勁。」
想起當聽到葡萄酸說天劫和鬼狐之後,小白非常慌亂的神情,張玄猜它在隐瞞什麽,不,應該說它看到了一些他們沒看到的東西。
張玄猛地坐起,拿起放在旁邊的衣服,聶行風問:「你幹什麽?」
「做事啊,收了人家十萬塊,我當然要把西門霆完整帶回來。」張玄說着話,衣服已飛快換好,轉頭見聶行風也開始穿衣服,他微微皺起眉,「你休息,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睡不着。」他怎麽可能放任張玄一個人去冒險?而且張玄的突然歸來,也讓他睡意全消。
見勸不動聶行風,張玄沒再多言,收拾好必備物品出門。
「要是熬夜累倒了,回頭別怪我喔。」
「放心,我還沒老到那個程度。」
張玄去的是道士曾住過的房子,房門上着鎖,很簡易的鎖扣,他連萬能鑰匙都不需要,掏出鐵絲插進去轉了兩下,就把門打開了。房裏很暗,張玄打開手電筒,光亮不大,夜又深了,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裏有光線。
道士帶來的随身行李不多,登山工具倒不少,看來是一早就有進山探寶的準備。行李箱裏有本筆記,中間夾了張地圖,張玄展開,似乎是從大地圖上裁下來的一部分,從形狀上看是十裏村和骊山的地形圖,上面還有好幾個地方做了标記,他看完後,把地圖揣進了口袋。
再翻翻筆記,裏面記錄着一些圖號和符咒,看來道士也不是真的不學無術,不過後面有幾張被撕去了,缺處裂口很大,看得出撕的人當時很慌張。
「上面應該是記錄了進山的要訣吧?」
最重要的地方被撕掉了,剩下的部分留着應該也沒什麽用,張玄把筆記本放回去,轉身出來,不過不是回家,而是折去了阿凱的家,聶行風知道他心中的懷疑,也不多話,只是跟随。
阿凱家的後院牆垣很高,不過難不倒兩人,躍身輕輕跳進,誰知剛落地,迎面就有冷風擊來,對方手槍亮出,指住聶行風,不過自己頭側同時一涼,也被東西頂住,張玄微笑說:「放下槍。」
月色明亮,看清是他們,西門雪放下了槍,低聲問:「你們來幹什麽?」
「你來幹什麽,我們就來幹什麽。」張玄沖他亮亮用手指做出的槍型,把大名鼎鼎的神探擺了一道,他很開心,笑嘻嘻放下了手,「看來我們懷疑到一起了。」
「我只是來碰碰運氣。」
「那你是來對了,因為我的運氣一向都很好。」頓了頓,張玄很不甘心地追加:「除了財運。」
廂房燈光亮起,聽到一瘸一拐的腳步聲傳來,聶行風忙向他們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三人隐到了牆院的黑暗角落。出來的是阿凱,他進了後院盡頭的一個小屋裏,也不亮燈,把自己關在裏面很久才出來,然後打開後院門走了出去。
張玄打手勢讓西門雪去跟蹤,自己則轉身去了那間小屋。屋門沒鎖,只用插銷扣住,可能阿凱覺得後院不會有人來,爺爺又眼花耳背,不需要太防範。
一進房間,張玄就聞到裏面很濃的供香氣味,他被嗆得一陣咳嗽,「原來阿凱身上的香味是在這裏染上的。」
手電筒打開,四下照了照,這只是間小雜貨房,不過正中有個香案,案上供了個無字靈位,靈位前的爐裏香煙袅袅,顯然是阿凱剛才供上的。
「這是誰的靈位?」
「很多人的。」眼神掃過案下堆放的一大堆雜貨物件,張玄說。
雜貨種類很多,從銀飾到手表錢包,甚至簡單的鑰匙圈,看東西的陳舊程度,不像是一個人的,有些物品上沾着暗紅,應該是血的痕跡。
「這些都是死者的遺物,看來阿凱不僅知道鬼狐,對它還很熟悉,如果進山的人都是他引領進去的,那當真是有去無返。」
「西門霆不是。」從阿凱給死者供奉香火來看,他心裏是有愧疚的,而且骊山靈氣絕對強過采陽邪術,鬼狐沒必要舍本逐末,聶行風覺得事情不像看上去那麽單純。
兩人出來,把小屋門關上,順西門雪留下的記號追上去。
在追蹤方面,西門雪要比張玄這個三流偵探厲害得多,既将目标盯得緊緊的,又不會讓他發現。張玄和聶行風很快跟了上去,見阿凱去的方向是山裏,而西門雪也是登山裝打扮,張玄小聲問:「你知道他今晚要上山?」
「猜測。」西門雪淡淡說:「阿凱看到屍體時不是驚訝,而是驚慌,很坐立不安,所以我想他今晚也許會有所行動。」
山路是阿凱帶聶行風走過的那條路,即便是深夜,蜿蜒路徑也完全沒給阿凱造成負擔,很顯然,這條路他非常熟。當走到那片斷崖處時,他并沒停步,而是徑直走過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色空間中。
果然是障眼法,張玄對自己白天的發現很滿意,掏出兩張道符,遞給聶行風和西門雪,「這是隐身符,握在手心裏,千萬別松開。」
兩人依言而行,随張玄向眼前的斷壁懸崖邁過去,身體沒有懸空的感覺,而是穩穩踏在實地上,轉頭看障眼法的屏障,卻是一團暗霧。
前方景物跟聶行風上次見到的沒什麽變化,但是繼續往前走,景象漸漸不同,夜風中有股陰寒瘴氣盤桓在山間,無主游魂在暗色空間中徘徊,路邊白骨零落堆放,看形狀應該是人體的骨骸,越向前走,骨骼越多,陰氣也越重,終于來到一處空地上,前方傳來男子的呻吟聲,西門雪聽得清楚,立刻便要沖上前,被張玄拉住,避到旁邊的樹叢中。
阿凱蹲在地上,把瓶子抵在一個人的嘴上給他灌藥,那人似乎想掙紮,卻推拒不開,任由他将東西灌了進去,過了一會兒,阿凱松開手,那人仰面躺倒在地,月光把他的臉龐照得很清晰,正是失蹤的西門霆。
灌完藥,阿凱把瓶子扔到一邊,看看遠處那些游魂,嘆了口氣,轉身離開。等他走遠,西門雪立刻從樹叢中沖出來,奔到西門霆面前,把他抱起來,西門霆神智迷濛,好半天才勉強睜開眼,叫了聲大哥。
「你覺得怎麽樣?那混蛋給你喝了什麽?」
西門霆說話有些力不從心,嘴唇張張,吐出幾個極輕的字後,就靠在西門雪懷裏沉睡過去。張玄拿起那個瓶子嗅嗅,說:「別擔心,只是菖蒲根莖熬的藥液,少量可以讓人暫時陷入昏迷。」
多喝會産生幻視,甚至致命,不過看看西門雪臉色,張玄把後面這句忍住了。
西門雪攔腰抱起西門霆,轉身離開,張玄在前面引路,聶行風斷後,很快就出了這片障眼法築成的結界。
下山,回到住所,西門雪把弟弟安頓好,見他臉色蒼白委頓,胸口處血痕斑斑,恨恨道:「我不會放過那混蛋!」
張玄調了符水,讓西門雪給西門霆服下,說:「阿凱沒想要害他,否則他根本撐不到現在,喝了藥,他很快就會醒的。」
西門雪道了謝。兩人離開,回到房間,見張玄一臉詭異的笑,聶行風皺眉問:「你笑什麽?」
「西門霆昏迷不醒,我在想西門雪怎麽給他弟弟灌藥。」
「比起這個,你不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嗎?」
「什麽啊?」
看着眨着眼睛一臉無辜狀的張玄,聶行風冷笑:「你身上帶着隐身道符,是有所準備吧?」
啊!被看出來了,他就知道凡事要瞞過招財貓絕對是不可能的任務,張玄眼睛眨眨,在發現自己無法做出完美解釋後,身子向後一倒,仰天摔倒。
聶行風急忙抱住他,見他雙目緊閉,好像是暈了過去,忙叫:「張玄!張玄!」
好半天,張玄從他懷裏站起來,揉揉眼睛看他,又轉頭看天,「哥哥,天還沒亮,為什麽叫我?」
溫溫糯糯的童聲,聶行風猛然醒悟,氣得牙關咬緊,咒罵:「張玄,你這該死的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