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撕破臉
夜晚漸漸來臨,鄭意然窩在牆內的一隅,雙眼無神的盯着眼前的死物,一雞一兔,了無生氣,脖頸間有兩個細小的孔徑,有少許的凝固在上面。
與她尖細的獠牙大小出奇的一致,盡管腦中絲毫沒有印象,她也不得不懷疑到自己身上,畢竟這荒涼的院中,除了她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生物。
鄭意然無措的捂着臉,心裏凄涼一片,她現在真的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了。
一只小鼠在她腳下窸窸窣窣,吵個不停,她捏着它尾巴,把它一把提起,淡漠的看着它在她手中掙紮,彷徨、無助,就跟現在的她一模一樣,做再多的掙紮都是徒勞。
鄭意然頓覺得沒意思,把它扔到地上,看它在地上打了個滾才站穩,她輕笑一聲,“還不快跑?再不跑把你給吃了。”
老鼠大概也知道危險來臨,擺擺尾巴跑了。
牆外陸續傳來腳步聲,一趟又一趟,想來是宋锵玉派人來找她了,但她現在這副樣子,神志時而昏糊,時而清醒,保不準會誤傷他,她自然不願讓他找到。
夜風有些涼,鄭意然雙手抱肘,慢慢收緊自己的手臂,為自己汲取為數不多的暖意,現在的她,對鮮血的渴望勝過一切,一牆之隔,她也可聞到他們身上腥甜的氣息,通過他們身上的氣息,以此獲悉一人的習性,拖着步子的這男人,身上血腥味濃厚腥臭,可以知道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必然不少。
而站在他身旁的應該是一個小夥子,身上的氣息輕輕冽冽,幹淨喜人,聞得她都有些心動了,她拭了拭嘴角,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雖然不能如願的變成正常人,但她也不願做那嗜血的怪物。
只有她一個人的夜晚,顯得極為難熬,平日裏聽得極為吓人的狼嚎聲在這一刻聽起來無比的悅耳動聽。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身後傳來了聲響,是她熟悉的腳步聲,鄭意然驚驚惶惶,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但有了先例,宋锵玉又豈會讓她故技重施,把她所有的去路通通堵住,“阿意,你不乖。”
鄭意然垂着眼眸,“宋锵玉,你放我走好不好?”
“不好,阿意,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懷中。”他撫着她細長柔和的發絲,訴說着在他看來理所當然的話,語氣帶着不容置喙決絕。
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她的臉龐上,她苦澀的掙了掙,捂住自己的臉頰不讓他看,“醜,不讓你看。”她心裏暗自慶幸,還好在他來之前她把那死雞還有死兔都扔掉了。
看他還是緊緊盯着她不放,惱了,踮着腳尖捂住他的雙眸,“不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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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後,看到了自己有了面皮、有了心跳、有血有肉,她也曾無知的開心過一陣,但打擊來的就是那麽快,她還沒來得及把這消息分享給他,她便意識到自己與常人的不同之處了。
周圍一些細細的聲響都會在她耳中無限放大,內心對鮮血的渴望異常的強盛,她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說來到現在,她還沒好好看過自己樣子,她想着,她的靈魂都如此醜陋不堪了,外在又能好看到哪裏去。
宋锵玉拉下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面上還有還未來得及化解的憂愁,還帶着他為了安撫她刻意的強笑:“看來阿意還沒來得及看自己的模樣,來,跟着我。”
宋锵玉把她帶回了屋中,她坐在凳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昨日的她還作為一具骷髅躺在這屋中,今日,她勉強算是作為一個“人”站在這屋內,從骷髅變成人,心境已然大大不同。
小巧的妝奁鏡,透映着她小巧的臉,一雙杏眸靈動有神,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細眉如畫,嫣紅的唇畔微微上挑,更添幾分嬌俏,青絲如瀑般垂落在她肩側,平添了幾分嬈嬈。
鏡中人的一切,對她來說都那麽陌生,像她又不像她,身後的男人還是熟悉的模樣,而她看着鏡中美人,總有一種在窺探她人的錯覺。
她轉身窩進男人的懷中,神情有些倉皇,“阿玉,鏡中的女人是誰?我不認識。”
“阿意,那就是你,不論你願不願意承認,她就是你。”宋锵玉覺得自己無比殘忍,但他如果不逼她,她就會縮進自己的軀殼中一直不願出來。
鄭意然一個勁的搖頭,淚珠落了滿臉,“阿玉,她不是我,我不是這樣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仿佛在鏡中看到了什麽怪物,神色惶惶,轉瞬便重新撲回他懷中,嘴裏念叨着:“她遲早會把我害死的,她剛剛跟我說的,她說要弄死我,阿玉,你把她給趕走,求求你了。”
鄭意然哭的嗓子都啞了,但還不忘求他,翻來覆去都是求他殺了鏡中的人,或是放她離開。
他心下一抽一抽的,她求的這兩樣他一樣也沒法答應,不忍看到她痛苦的模樣,他擡手在她睡穴上一按,她便癱軟在自己的懷中,他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一點點的吻去她臉上遺留的淚痕,“阿意,你受的苦我會讓她加倍還回來。”
将她安置好後,他便來到茗香居,院內落葉飛舞,過道上鋪滿厚厚一層,落腳上去,有種腳踩棉花的失重感。
往日裏的繁華盡失,呈現的便是孤寂與蕭索,以往他都會派人重重把手在此地,以防有心之人傷了她,但現在派人守在這,一來是為了制住她,二來是擔憂她自殘。
他在她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想死可不是件易事。
“少爺。”守在門外的守衛看到他恭敬的鞠了一躬。
“她怎麽樣了?”還沒進到屋中就聽到她大聲囔囔的叫喊聲,與她平日裏表現出的溫婉相差甚遠,可見情況不容樂觀,他也給過她機會,也曾反複告誡過她不要去惹阿意,她好像把自己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平日裏對她過于寬容,以至于她得意忘形,都忘記他的脾性。
“茗伊小姐一直囔囔着要出來,屬下攔着她便在裏邊打砸毀物。”
“我進去看看她。”
門口的護衛為他打開了門,怪不得道上的人都說少爺心思深沉,以往他甚少有機會跟少爺接觸,對他們的形容半信半疑,今日一見,更驗證了他們口中對他的評價,可不就是深不可測,對着一個瘋瘋癫癫、歇斯底裏罵他的女人,他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了一個疑似和煦的笑容,他看了生生打了個冷顫。
看到他進屋,茗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冷冷的看着他,“舍得來看我了?”
宋锵玉倚在門上,漫不經心的看着滿室的狼藉,無視她唇畔的冷笑,比起她的氣急敗壞,他再平靜不過了,“你丫鬟呢?下肚了?”
茗伊揚起巴掌就想往他臉上抽,宋锵玉又豈會縱容她的胡鬧,伸手截住了她,制止了她的動作,把她甩至一旁的地上,眼中淡漠的沒有一絲溫度,“茗伊,适可而止。”
茗伊趴在地上有些狼狽,摸了摸被磕到桌子的額頭,狠狠的瞪着他,“好無情,宋锵玉,你之前是怎麽應允我爹娘的,你說過會好好照顧我的。”
“我從未應允過你父母,只不過是他們一廂情願罷了。”
茗伊呵了一聲,“利用完就丢棄,宋锵玉,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
茗伊面目逐漸變得猙獰,“我變成這副鬼樣子都是拜你所賜,宋锵玉,你欠我的這輩子也還不清。”
“茗伊,當初你可是心甘情願去的逐月國,那時你整日跑來我府中哭泣,不過是為了緩解你自己心中僅存的愧疚感,你敢說你自己沒有存着攀龍附鳳的心思?”
不知是為了掩蓋內心的心虛抑或是其他,她急急的出聲,“我沒有,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只要我去了逐月國,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你就可以繼續坐穩你的位置,阿玉,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讓你如願。”對上宋锵玉越漸深沉的眼眸,她為自己辯解的聲音越漸微小了。
宋锵玉不理會她的辯解,繼續出聲:“茗伊,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在我身上下心思,我跟你充其量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我對你有所求,這不假,我從不隐瞞自己的目的。”
“而你,不也利用我的地位和關系保你們茗家無虞,茗伊,我自問對你沒有虧欠。”
“而現在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如果你沒有動阿意,我不介意一直這樣養着你,宋府家大業大,多你一個不多。”
因着他的話,茗伊眼中全是怨毒與不甘。
她還不服氣,宋锵玉被她激怒了,狠勁一來,蹲在地上,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視她,一手掐住她脖頸,“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要動她,結果你不僅動了,還想置她于死地,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茗伊被箍得面色通紅,險些窒息的她雙手用力掰着宋锵玉的的指節,細碎的聲音從喉中溢出來,“阿玉,快放手,我呼吸不上來了。”
“說,你給她吃了什麽?”
茗伊一個勁的搖頭,“不是我,我不知道。”
宋锵玉又收緊了手中的力道,“不知道?”
“說不說?”
茗伊一聲不吭,面色因窒息清白交加,再掐下去就出人命了,留着她還有用處,宋锵玉便把手松開。
茗伊整個人脫力般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頸,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面色還有些怔楞,顯然是還沒從剛剛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宋锵玉信手而立,“要不是念在你還有用處。”
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茗伊滿眼哀痛的凝視着眼前的男人,十幾年的感情,還比不上一具骷髅,現在他居然為了一具骷髅想要殺了她,這大概是她這十幾年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阿玉,你越是想保護她,我越是要将她摧毀,她毀掉了我希冀的願望,那我便要了她的命。
口氣倒不小,但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宋锵玉扯了扯嘴角,“這幾日,你就在這屋中待着,沒有我的允許,只憑你一人是決計出不來的,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說完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出到門外,迎面碰上來接班的蕭然。
蕭然眼神飄忽,跟個置氣的小媳婦一樣,之前犯了錯,導致他現在底氣不足,都不能好好的直視主子了。
要是以往,宋锵玉可能會調侃他兩句,但他現在實在是沒什麽心思,匆匆把事情交代:“蕭然,這幾天你把這院子看守好,把她給看住,看不能看的太死,看看這幾日有沒有人跟她接頭,要是發現有外人闖入,立即過來禀告。”
主上的表情過于凝重,蕭然也擺出一副特別鄭重的模樣,應了聲:“嗯,主上,我會好好看這兒這院子,不放過任何一個生物,甚至是螞蟻。”
“嗯,不放過任何一只螞蟻的你,卻讓春香那麽大個人跑進阿意的房中,蕭然,你讓我還怎麽相信你?”
“我可以解釋。”要不是他肚子不舒服,他就不會讓春香進到那屋中。
“但我不想聽。”
蕭然看着拂袖而去的主上,感嘆了一句:主上還挺傲嬌的。
鄭意然醒來後就看到宋锵玉坐在床旁看她,她垂着眼簾,掩下眸內的複雜,薄唇微抿,不發一言,先前的事她不怎麽想的起來了,只記得是宋锵玉将她帶回來的,眼下困擾她的另有其事。
宋锵玉自然知道她對他抗拒的原因,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安撫一下,鄭意然稍稍偏身,躲開他的觸碰,宋锵玉的手僵在原地,自嘲的淡笑,她還是不肯理他。
他把情緒收拾好,“阿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有,看到你就不舒服。”鄭意然悶悶的出聲。
“既然不舒服,就忍着。”宋锵玉悶聲一笑,能說出這話看來問題不大,現在還不清楚茗伊那女人給她用了什麽藥,至少現在的她還是安然無恙的。但他的擔憂卻沒有因此而減少,如果事情真的那麽簡單,他也不至于在這方面花費了那麽多年的心思。
看到她舔着自己的唇瓣,宋锵玉以為她是肚子餓了,“餓了嗎?我差人給你煮點稀粥暖暖胃,你現在剛恢複,還不宜吃太油膩的食物。”
鄭意然機械的點了點頭,她餓了,但不想吃飯和粥,更不想吃肉,她想吸血,宋锵玉在她面前晃悠,她恨不得撲過去把他摁住,一口咬在他的脖頸上,吸食他帶着淡淡幽香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