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思
他走到另一樹旁把外衣脫下抖了抖,鋪在樹蔭底下,大概是累了,一向愛潔的他一屁股坐了下去,倚在樹幹上閉目小憩,複又睜開眼簾,朝她張開懷抱,“阿意,過來。”
她過不去,鄭意然懷疑他是故意挑釁她,這馬背離地上有些高,她先前打的小心思在這半高的馬背面前頓時歇下了,她可憐巴巴的趴在馬背上,向宋锵玉發出求救信號。
大概是為了懲罰她的任性,宋锵玉成功接受了求救信號卻沒及時過來對她施以援救,只是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睜着一雙暗沉無波的美眸直視着她。
鄭意然算了一下,她離他只有三尺多的距離,這距離,足以讓他在她落下馬前奔過來救她,她發覺自己越來越任性了,大抵是被偏愛的總會有恃無恐。
就這樣,鄭意然放任自己的身子落下馬背,底下是細軟的草地,就算宋锵玉沒有來或是沒來得及救她,她也沒到粉身碎骨的地步,只是要為自己的任性的行為受些苦而已。
千鈞一發之際,屬于他的獨特氣息飄拂而來,伴随而至的是他氣急敗壞的罵聲:“鄭意然,你不要命了是嗎?”
鄭意然發出咯咯咯的愉悅笑聲,她對她生命的不自愛更是惹怒了還心生後怕的男人,他目光複雜的盯着她,眼中全是對她的不贊同,“阿意,不要利用我對你的在意,也不要再試探我對你的愛意。”
說到最後他率先妥協了,“至少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就像剛剛,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你會怎麽樣,阿意,我不敢想。”
是呀,她确實不應該,但她沒有安全感,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不斷試探,試探她在他心中是不是真的占有一席之地。
鄭意然上前擁住他的精瘦的腰身,軟糯出聲:“我知道錯了,我只是心裏有些不安。”
她認錯後他的态度絲毫沒有放軟,明顯還在跟她置氣,鄭意然踮起腳尖,一手揪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貼在他的側臉上。
就這樣定着不動,踮着腳都酸了,宋锵玉還是沒有一絲松動,她氣餒的想逃脫之際,宋锵玉就把她擁住了,“鄭意然,你個惹禍精。”
鄭意然嘻嘻的笑出聲來,宋锵玉收緊了攬在她腰際的手,她就像個小大人般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乖。”
臨近黃昏,他們終于趕到了宋宅,看着門上熟悉的牌匾,鄭意然竟萌生出了些退縮的心思,進了宋府,他就再也不是只屬于她一人的宋锵玉了。
宋锵玉牽起她的手,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關切道:“怎麽又不高興了?”
鄭意然自然不願意承認,“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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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意然不知道宋锵玉是出于什麽心思帶着她從側門入,他不說,她就忍不住胡亂猜測,是為了不願讓他的老相好知道嗎?又或是跟她這個骷髅一起折損他的面子?她想問卻又不敢問,她怕聽到的答案是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那一個。
宋锵玉把她送回房中,交代她好好休息後就出去了,他出去了,她卻安定不下來,忐忑不安,像是等待一個着相公回來的怨婦,不斷的猜測他在外面到底幹了什麽,是不是跟別的女人做着最親密的事,是不是幹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
鄭意然不禁苦笑,比起等待相公回來的怨婦,她什麽都不是,沒名沒分,她甚至找不到質問他的理由和合适的身份。
她幹脆上床,把自己蒙過頭,隔絕于外界的一切,仿佛這樣子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眼眶蒙住了,但聽力卻不受影響,在黑暗中她還是忍不住關注被子外的風吹草動。
時間悄然流逝,久到她越來越絕望,整個人越趨麻木。
半響後,門“咯叽”一聲響,鄭意然就以為是他回來了,陰陽怪氣的出聲:“舍得回來了?”
等了半響卻聽不到人答話,這着實不像是宋锵玉的風格,她從被中鑽出一只小腦袋,看到不是她想見的人後腦袋就焉巴了,說話都有氣無力的,“你是誰?”
被中陡然鑽出一骷髅頭,筎意被吓的不輕,少爺只吩咐說擡點熱水到他屋中,并沒有交代他屋中會出現一骷髅頭,但在少爺跟前伺候久了,大風大浪也見過不少,被吓到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能随意出入少爺屋中的可不是什麽好惹之人,筎意收拾好情緒,恭敬的答道:“小的筎意,是少爺派來伺候小姐的。”
鄭意然心思不在這上面,根本聽不進她到底念叨了什麽,“他呢?”
她話一出,筎意當即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少爺只交代小的過來伺候,其餘的小的一概不知。”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宋府中,要想活的長久,就得不看不聽,裝聾作啞,少說多做,這是她一直信奉的道理。
她一個小丫頭能懂什麽,鄭意然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連日的奔波,根本來不及好好沐浴,與其胡思亂想,還不如沖個熱水澡。
鄭意然掀開被褥,下榻,毫不避諱的在筎意面前脫衣,無視她眸中的訝異,徑直走到側間,兩腿跨進浴桶,把整個身子都淹沒在水中。
筎意确實是吃驚,眼前的骷髅不僅僅是衣着不凡,讓她驚訝的精奇的骨骼,與她慣常看到的骷髅不同,她身上非但沒有尋常骷髅的臭烘烘的腐爛氣息,反倒是幽香撲人,最讓人驚嘆的當屬她身上如瓷如玉般晶瑩白皙的骨頭,她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骷髅。
鄭意然撩了一把水撲到身上,她的骨頭确确實實與先前的不同,在遇到宋锵玉前,她的骨頭只是比其他骷髅的更為白皙些,但卻不會像現在的白皙嫩滑如光,遇到宋锵玉後,大概是他身上的內息養人,她身子骨不但日漸強壯,而且越發的動人了。
而在他給她吃了那不知名的東西後,她的身子骨竟如玉般光彩奪人,散發的氣息不單單是暗香撲鼻,更與宋锵玉身上散發出的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的味道更為濃郁些,與他比起來,她的倒顯的有些淺淡了。
“筎意,我美嗎?”布巾細細柔柔的撫過她的臂骨,鄭意然問了尋常女人都會在意的問題。
“小姐自然是極美。”她一個女的,看到她都忍不住頻頻失神,眼神不斷在她身上停留駐足。
鄭意然聲音中帶着些許幽怨,“我那麽美,為什麽還是不能留住他的心?為什麽他還要去找別的女人?”
她話鋒一轉,嗓音中帶着些厲色,“還是說這世間的男人都是朝三暮四之人,看到美的人或是事物都忍不住想要占為己有。”明明沒有沾過一滴酒,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喝醉了,如果不是,她為什麽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大概是出于對同性的憐惜,筎意忍不住出聲告誡她:“小姐切莫說胡話,被少爺聽到了他肯定不高興。”
鄭意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幽嘆,“他呀,我才不怕他,有時候我都希望他可以對我絕情些,這樣就可以斷了我對他的情,讓自己對他死心,也好過像這樣子把一腔的相思寄托在他身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鄭意然複又出聲:“我跟她誰要更美一些?”
“各有各的美。”說完後她都想自打嘴巴,遇上這姑娘後,她平日裏的機靈勁就好像失了效,不僅多管閑事,還頻頻多嘴。
“你在哪看的她?”
筎意并不知道她并沒有跟宋锵玉的相好打過照面,也以為她知悉宋锵玉書房中藏着畫的事情,“我幫少爺打掃書房的時候,匆匆掃過一眼畫冊而已,并沒有真正見過這人,興許這人并沒有畫中來的好看。”筎意只是想彌補剛剛的失口的錯誤,卻不知道越說越錯。
鄭意然暗暗記下了,自己上次在他書房中見到的畫冊興許就是他的白月光了,她倒要親眼看看,這宋锵玉心中的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到底長什麽樣。
浴桶中的熱水早已冷卻,但她卻無比眷戀水中的冷意,興許是因為她冰冷的水如同她冰冷的般,讓她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覺,她想她自己興許是太寂寞了。
幾番勸解後,浴桶中的人才同意起來,筎意暗暗松了口氣,要是把意然小姐折騰得病了,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雖然她也不知道骷髅會不會得病,從剛剛的談話中,她也得知了她的名字,鄭意然,意然,意然,這名字起的真好,意,如意,然,安然,她家人起名的初衷一定是希望她事事如意順心,一生順遂安然。
意然姑娘還真是一點都不嬌氣,大喇喇的就往桶外跨,這桶沿有半個人那麽高,她看着都有些心驚,趕緊上前攙扶,“小姐慢些。”
鄭意然覺得有些好笑,她身子骨雖然不怎麽抗打,但也沒那麽脆弱,但現下她有些累了,也懶的解釋,索性就由着她攙扶着,任她擺弄。來這世界那麽久,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鄭意然為自己的這個認知而感到心驚。
白日裏馬不停蹄的趕路再加上勞心費神,一沾床竟也昏昏入睡了,一覺醒來,身邊沒有熟悉身影,伸手一摸,床榻的一邊冰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