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丢人 真丢了
姜濯川并沒親身經歷過, 可從只言片語裏,也深知,在那一段時間內, 因着真正的守将接二連三暴斃, 致使北疆無人可用。
将領們的死因後來自然得到了查證,但于局面無補, 父皇不得不讓一國皇後去女扮男裝當将軍。
女子挂帥倒也沒什麽, 最要命的便是她此刻已為人婦。若不是懷着孕, 還在那冰天雪地之中甲胄不離身,母後也未必就會落下病根,進而在生了皇妹之後, 身體迅速衰敗下去。
人沒了,再後悔有什麽用?姜濯川看着眼前蒼老的男人, 突然覺着跟他争辯對錯沒有任何意義。
争出個對錯, 母後也不會死而複生,他跟姜照月的童年,也不會有人愛護。
姜濯川同樣沒說話, 躬身勉強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都走了之後, 老皇帝吹胡子瞪眼的神情崩塌,眼皮垂的很低。
“真是的,一個個的脾氣都不小, 好像你們才是一家人似的!”
從太和殿逃出來之後,灼華很自覺的收拾行李搬回府了。
帶發修行的方外之人,自然是不可能繼續在宮裏做伴讀。跟她一同回家的,還有聖旨。
原本不管是沐成禮,還是沐文洲, 都不覺着這個柔弱的小妹當真會一輩子不嫁人,如今聽聞這消息,木然的接了旨,送走了傳旨的公公之後,齊齊看向沐灼華。
“這究竟怎麽回事?”
平白無故的,讓灼華帶發修行,還說是她自己求的恩典,還賞了座家廟?問題是他沐成禮這輩子也不禮佛啊!
要不是看到女兒神情平靜,不似是被紮筏子,都要以為是陛下是在拼命暗示他什麽了。
灼華三言兩語将經過都說了,釋然長嘆:“然後便是聖旨上那麽一回事,女兒是已經盡力了。”
沐文洲微微蹙眉:“所以你是真的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願意做太子妃?”
Advertisement
他當然也不可能贊同自家小妹嫁給一把年紀的皇帝。
姜濯川一表人才,還是當朝太子,雖然平日看起來過于嚴肅,未必會是個好丈夫。但他也不是沒想過,若是小妹成了太子妃,将來成了皇後,父親是否就不用在忌憚那樁宮廷秘聞,不會阻礙他走仕途……
但自從上一回被小妹當頭棒喝,他也覺着自己太矯情。
如今追問灼華這件事,不是責怪她不識擡舉,而是真的關心。
畢竟這年頭,有幾個女子真有魄力說不嫁人就真的自斷後路,一輩子不嫁人呢?
灼華擺擺手:“不願意,并不是因為我覺着太子哪裏不好,是深思熟慮,覺着自己擔不起一個太子妃,甚至一國皇後的責任。”
她是實在沒什麽自信,可旁人聽來,卻覺心思無比純正。
沐成禮突然覺着,這樣也不壞。
若女兒的病一直沒好,就那麽癡傻着,還不是要在家中當一輩子米蟲。
這樣想來,她如今換了個姿勢繼續當米蟲,也沒什麽不能接受。
甚至還有皇帝下旨,是頗有榮耀的,全金陵獨一份的米蟲。
第二天一早,灼華就被一陣聲響吵醒。
晴雨過來跟她講,是來了好些磚瓦匠,要在沐府旁邊直接修建家廟,等修的差不多,就在院子上開出一道門,讓灼華能随時進去禮佛。
對哦,之前她是還求了家廟來着。
榮耀來的快,賞賜也接踵而至,生怕她反悔似的……
沐成禮兩袖清風,這沐府位置不算好,面積也不算大,想在院內平地起廟不可能,自然要勞動隔壁搬走。
隔壁的人家自灼華穿越以來就沒人住,也不曉得是屬于誰。但皇家征用,補償銀子是少不了的,灼華想了想自己壓箱底的幾千兩,甚至有點羨慕。
這個年代要當拆遷戶,可是很難的!
羨慕之後就是鬧心。
灼華回府來是躲清靜,可沒想到迎接她的,是另一重意義的不清淨。
也虧着這時候沒什麽發動機沖擊鑽一類,吵是吵了點,姑且還能忍。
哪知到了下午,就連心境上的安穩也維持不住了——
寂緣就帶着家廟的圖紙上門來,請教灼華想要将它修成個什麽樣式。
國師從工地來,身上卻還是片塵不染,灼華裝模作樣的看了眼圖紙,表示都挺好,沒什麽意見。反正修了她又不去用,随便啦。
寂緣跟灼華先前在炳靈寺的緣分,沐文海沒太當回事,也沒跟大哥和父親提過,所以如今這父子看寂緣的眼神還不帶敵意。
不帶敵意,卻也不能讓他跟灼華單獨相處。
但最終還是沒饒過寂緣的早有預謀,他很自然的說,既然圖紙沒問題,就要帶灼華去看一眼那邊的地基,好決定回頭跟沐府相連的小門究竟開在什麽位置。
這開門的位置,灼華就不能不在乎了。
萬一一下子打通到她院裏,回頭寂緣來她住的地方就跟走城門似的說來就來,都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那可不行!
于是只好跟着去。
在宅子外頭繞行,往來行人不絕,灼華走在寂緣身邊,倒是不很緊張。
“所以,我這一次沒選擇跟你走,你沒生氣是吧?”她主動問了一句。
心內越是忐忑,面上越表現的很是嬌憨,仿佛自己并沒做錯事一樣。
不是她非要挑起話題,是她的異能只能作用在一般疑問句……
對方陳述的話不行,必須得她主動問。
寂緣“嗯”了一聲:如今大業未成,倒不必讓你同我一起颠沛流離。”
是真話。
瘋批是瘋批沒錯,但不涉及上一輩的仇恨時,姜和玉倒是很通情達理,對她也真是……挺好的。
這人最後的結局,是怎麽樣來着?
原文裏,他最終自然是因為罪行罄竹難書被圍剿了,兵敗之前縱火***,叫姜濯川連屍骨也沒找到。
平行世界中要好很多,在那位跟他喜結連理的穿書姑娘影響下,姜和玉逐漸認清了:那些打着已故泰王旗號,擁戴他的人,多半是存着私心在利用他。
最終,姜和玉豪賭一次,發現并不能撼動社稷穩固,就急流勇退,丢下那些已經被海市蜃樓迷了眼的部下,帶着穿書的姑娘去海外逍遙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結局不同,全看身邊有沒有一個拉他一把的人。
灼華心內拿不定主意。
她當然不可能嫁給姜和玉啦,偏執狂躁反派啥的,看文的時候爽一爽就好,讓她去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她不是很hold得住。
再者說,這人如今帶着人【】皮【】面【】具,半張臉跟惡鬼沒區別。
她不聖母也不慕醜,就一普通人,算了算了。
可如今的問題在于,寂緣也算幫了她很多回。
讓她眼睜睜看着這人自取滅亡走上絕路,她還是有點不忍心。
看家廟的布置時,灼華在糾結。
決定門開在哪裏時,灼華在糾結。
在回去的路上,灼華還是在糾結。
“有心事?”寂緣問。
這一問,倒灼華下定決心了。
“你在忙什麽,我隐隐能感覺到,雖然具體情況不清楚,但大約,是很危險,又有些身不由己吧?”
“嗯。”寂緣面上笑容淡去。
他并不是個自欺欺人的性格,關于跟那些父王舊部,以及究竟是不是舊部的人,根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這一點他是很清楚的。
既然清醒,那就好說了。
“縱然你不信佛法,卻也該知道有些事強求了也沒有意義,一條路走不通,或許換一條路,又或許幹脆放棄,都會是另一番景象,可以海闊天空呢?”
灼華勸的點到為止。
寂緣沉默片刻,只覺自己一直以來荒蕪幹枯的心海之中,似乎重起波瀾。
怎麽能讓他的姑娘如此擔心呢?
“好,為師會留意的。”
灼華美滋滋的邁出一步,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等會,什麽為師?
對上灼華詫異的神色,寂緣又笑,從淡若雲煙轉化成了有溫度的表情:“叫別人誰來做你的師父,我都放心不下,以後若我不在金陵也就罷了,若在,一定會常來看你的。”
額,還是別了,你還是忙你的造反大計去吧。
還好,接下來寂緣補充道,最近金陵城麻煩事太多,而且他之前頂撞了太後,接下來勢必會被為難,所以打算出去雲游幾個月。正好等他人再回來,這家廟也修好了,他也能和灼華日日“鑽研佛法”了。
灼華支支吾吾的答應着,心內暗喜。
有幾個月清淨是幾個月吶,誰知道幾個月之後是什麽情況呢。
幾個月的清淨近在眼前,灼華喜不自勝,突然覺着自秋獵以來,她的氣運真是越來越好!
她無端聯想起姜濯川,心說該不會是在他身邊時間久了,所以蹭了點真龍天子的氣運,才會能如此順遂的解決掉麻煩?
姜濯川可是板上釘釘的真龍天子,每個平行世界裏,都是他。
唯有一次可憐了些,就是闫道蘊主場的那個世界。但就算在那兒,他這個皇帝當的也很是滋潤,英年早逝也是因為跟皇後離心離德之後,少了個給他辛苦操持後宮的女人,被那些不入流用下作手段勾引男人的嫔妃下了藥,耗空了身子,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而且在他死了之後,坐穩皇位的還是他親生兒子,比起大部分不得善終的皇帝,還是幸福多了。
這樣想來,灼華就覺着,應該繼續去找姜濯川蹭一蹭氣運,好早日将自己身上的爛桃花都斷幹淨。
迷信就迷信,她身上還背着個系統呢,沒啥比這更荒謬的。
前日沒選嫁給他,但也是成功化解了災厄,他大概會誇獎自己聰明吧?
就像從前因為她的一點小機智,就不吝惜稱贊那樣。
随後,灼華意識到,自己如今在宮外,要見太子可不如從前做伴讀時來得方便。
她喚出了紅柳,問他如今自己不方便經常進宮了,若是想要再跟姜濯川見面,有什麽好方法沒有。
明着往宮裏送信就算了,太招搖,被闫道蘊知道還好說,別人可不行。寂緣就是個好例子,他既然能去慈安殿救場,說明在宮內眼線多得是,在他離開金陵之前,還是莫要節外生枝為好。
紅柳聽這意思,是沐姑娘要讓他傳話,偷偷的約殿下見面了,心說這發展就很不錯!
感情不就是一次次私會裏萌生出來的嗎?先前還覺着自家殿下落花有意,人家姑娘流水無情,如今看來,這水似乎是願意停一停,給殿下個機會的。
出家又不是出嫁,還俗也不過一道聖旨的事兒嘛。
紅柳樂颠颠的去傳話。傳到東宮,卻沒換來姜濯川的笑臉。
太子殿下正在奮筆疾書,将父皇懶得親自過目的那些細碎文書,一一親自批閱。
熬夜替陛下批閱文書很正常,但殿下竟然對沐姑娘的邀約不管不顧,就很不正常!
紅柳跪在書桌前不知怎麽辦好,過了一會兒,聽說小趙公子來了,急忙遞去求助的眼神。
剛要退出去,就聽趙回道:“等等,別走,跟我來說說沐姑娘最近的行蹤。”
得,往常是殿下親自問,今兒拐了個彎,小趙公子替殿下問。
趙回聽完行蹤,又問她的精神狀态,吃了什麽,跟家人相處如何,事無巨細的問了個遍,這才讓人先下去休息。
等書房裏沒別人了,趙回這才很不客氣的将姜濯川桌上正在寫的公文扯到一邊:“別寫了。”
姜濯川沒吭聲,瞥了一眼他手裏的那一本,上頭就差最後一個字,不補上也能看得懂。
于是他就又拽了下一本公文打開。
趙回在旁邊氣得跳腳,心說我是你爹還是你娘啊,還得糟心你的終身大事!
他賭氣拂袖便走,走了兩步又跺着腳回來,也不顧地位尊卑,指着姜濯川道:“你看看你,因為人家姑娘沒答應直接嫁你,你就連着兩夜覺都不睡,就在這兒熬着?難道你熬死了,她能給你守寡不成!”
姜濯川這才放下筆:“只是郁結于內,需要化解罷了。”
好麽,化解就是拼命工作?也不知道這麽熬下去,命和郁氣哪個先沒!
趙回咬牙切齒:“你這麽自暴自棄,根本沒用!如果你這就放棄沐姑娘了,那很好,她當她的出家人,你當你的皇太子,你趕緊娶上幾個正妃側妃同房之類的開枝散葉,也省着陛下總看你這東宮空落落的不順眼,而且有了繼承人,愛怎麽熬,熬到英年早逝,也沒人在乎。”
姜濯川不為所動。
他早先還在想,自己就算娶到了心儀的姑娘,該承擔的責任還是要承擔的,會擡進宮很多嫔妃,讓她們生下孩子,從中挑選最值得培養的,都放在皇後膝下撫養。
這樣一來,正宮皇後不親自生育太多孩子也沒關系,并不用擔心因着子嗣凋零,而導致百年後大權旁落。
可如今,一想到要在身邊塞滿女人,還是些心裏沒有他,他也并不感興趣的女人,姜濯川就覺着很反感。
反感的近乎惡心。
這一條路當然是不會走的。
他循規蹈矩了這麽多年,在這件小事上,該有權力任性一次。
“不可能,不管我能不能娶到沐姑娘,我都不會三宮六院的,惡心。”
對于這個發小,這個對他沒有二心的幕僚,姜濯川從來都很放心的說實話。
趙回心說也就虧着我了解你,不然換個別人,聽你說覺着女人惡心,怕不是就要編排你有斷袖之好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就算沐姑娘是對國師更有好感,那也是因為他橫空出世,救她于危難吶!少女懷春,不因此更想接近他就怪了!況且,她也沒真落發出家,不過是在府裏帶發修行而已,随便一道旨意讓她還俗就完事了,前有楊妃為先例,這點事不算什麽!”
姜濯川一抿唇,心說那個丢了江山的皇帝可不是那麽好類比的。
楊妃必然也比不上他的沐姑娘,如果真到了被逼自盡的場合,沐姑娘肯定會想辦法自救。
趙回沒意識到自家殿下唇角已然勾起一抹笑意,還在高談闊論:“她如今既然還約殿下相見,心內定然是愧疚更多,而女子的愧疚啊,憐惜啊,都是可以轉化成情愛的,這時候殿下趁熱打鐵,說保證從此後宮只她一人,保證她将那什麽狗屁和尚抛諸腦後,對殿下死心塌地!”
姜濯川認為,趙回這次說的廢話沒那麽廢了,挺有道理。
死心塌地不至于,或許可以漲一漲好感度。
他立刻将紅柳叫回去傳話,說随時都可以約見面。
紅柳領命便走,姜濯川原本還想補充一句,說這個随時不包括上朝時段。
轉念一想,大不了翹兩次朝會,也不會怎樣。
紅柳領命,比平常速度更快的就飛奔回去了。
而姜濯川則是因着心情回轉,也能感受到累了。
他沐浴更衣,打算睡個好覺,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有急事禀報!”
他聽得是紅柳的聲音,直接翻身下床,就見紅柳一臉焦急:“不好了殿下,沐小姐她,丢了!”
姜濯川一驚:“丢了?”
“沐家上下亂成一鍋粥,沐小姐貼身的幾個大丫鬟都被迷煙給迷倒了,明顯是有歹人将沐小姐給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