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一條魚 引發的雪崩
宛貢心內已經覺着自己做的不大地道了, 嘴上卻不肯認輸:“哼,那沐姑娘不是挺英勇的麽,甚至還去救你, 能被一只肯定射不着人的箭吓着?”
宛多白了他一眼:“有膽識和傻大膽不一樣, 人家是文弱嬌氣的姑娘!”
畢竟當時她在暖胭閣門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 宛貢或許沒注意, 可宛多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宛貢不言語了, 他咬着舌尖将話都憋了回去,從宛多手裏奪回弓箭,拎着去了林子更深處。
不能在營帳附近, 走深點總行了吧!
他就是氣不順,需要做點什麽發洩一下。
這一趟來, 妹子走丢一回, 他跟着牽腸挂肚好久,好不容易找回來,還是損了名聲。
而她前日好不容易見到了傳說中的金陵城第一美女……的背影, 竟然巧合的跟他夢中的仙女相仿,他還當自己時來運轉。
可今日一見, 雖然容貌上九成相似,只可惜性格半點不像。
一支箭都能吓着,呵, 果然那樣的好女人,只有夢裏才有。
當然,宛貢也不是什麽挑剔的人,就算那姑娘性格沒那麽好,光是那一張臉, 也足夠讓人拼了命去疼愛了。只可惜已經叫那個姜什麽川捷足先登。
聽說都暗中住到一塊兒了,啧。
都說天【】朝上國規矩重,重個屁!還不是連婚約都沒有就暗通款曲,一個個都是假清高!
此刻,假清高的兩人,已經回到營帳裏用晚膳了。
趙回很是了解姜濯川,知道他是想要追姑娘,又覺着二人孤男寡女的,在一間營帳裏時間長了,也沒什麽話好聊,會特別的尴尬,這才帶着傷也要出去散個步。
所以他一早就叫人準備晚飯,回來之後便能就勢将沐姑娘留下一塊兒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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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就不用怕尴尬了。
結果他剛要功成身退,就被灼華給叫住了。
“……”
趙回給姜濯川使眼色:随便給我安排個活,把我支走!
姜濯川卻是道:“留下,難道還差你的一口飯吃?”
飯桌邊上,趙回覺着自己活了二十大幾,連筷子都不會用了,往哪邊伸都覺着別扭。
姜濯川倒是很坦然,問灼華有沒有覺着好受一些,又問她今晚上打算睡在哪裏。
姑娘依賴他,他當然開心,可問題是這麽依賴也不漲好感度,饒是他這樣毫無情感經驗的人,也意識到人家似乎只是拿他當朋友了。
他很清楚灼華留下也沒別的意思,索性再問問,讓她考慮好後果。
灼華倒是想回去,可又畏懼闫道蘊,當然要留下。
只是留下也不能睡姜濯川的營帳。
“就當多個小黃門,勻我一張床就行。”
然後就聽趙回咳了一聲:“床鋪有的是,可帳篷一共就仨。”
一個是太子姜濯川自己睡的,一個是趙回睡的,另一個看起來最大的反而是侍衛跟随行內侍們住的。
按灼華如今這身衣服,她應該去跟那幫小太監們擠通鋪。
但都不用她開口,姜濯川首先就不同意。
“趙回,你收拾東西來我這兒睡,讓沐姑娘在你營帳将就一下吧。”
趙回打算的,強行讓他們倆一起住的計劃又一次落了空。
他恨其不争的給姜濯川使眼色:人家姑娘都來投懷送抱了,你這時候不趁勢拿下,還是男人麽!
姜濯川假裝沒看到。
他不覺着灼華是要勾引他,好感度沒到那份上!
她是經歷太多,真的害怕。這麽能趁人之危,讓驚魂未定的姑娘繼續擔驚受怕呢!
正常人誰經歷這麽多能不害怕啊,沐姑娘面無憂色,還能喂松鼠,還能吃下兩碗飯,已經是常人及不上的,他可不希望打破如今的平靜美好。
趙回心裏苦,他原本呢,就該是跟太子住一塊兒将就的。
營地不過住幾天,沒必要鋪陳開那麽大。
他是先前特意為自己争取,不惜名譽,說他搞不好會勾搭哪個姑娘回來住,成功被殿下嫌棄了,這才能得到自己單獨睡一頂帳篷的特權。
當然了,能跟到獵場來的,不是高門貴女,就是已經嫁了人的命婦,這種女人他也不敢勾搭,怕被打折腿,都是借口。
純粹是擔心姜濯川自己夜裏還想着公事,拽他出謀劃策,讓他也睡不好。
哪知道這小帳篷才睡了一天,就要讓出來,給別人做了嫁衣。
他悲憤。
趙回原本就不是個手腳勤快的人,給姜濯川幹的活,充其量就是将簾子卷起來通通風,到了自己收拾行李的時候,速度可就慢了。
等灼華住進小帳篷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帳篷是真的很小,一側走到另一側,最多需要五步。一側有個小窗子,此刻窗簾不僅系的嚴實,連絲光都不投,還額外挂了毯子,連風都透不進來。
窗子對面,層層毯子和床笠支起個睡覺的地方,比女子那邊簡陋許多,舒服倒确實是很舒服的。
這趙回,倒是懂得享受。
架放在床邊,燈光如豆。
體驗出乎意料的好。
灼華沒有社恐,但還是偶爾希望可以獨處,擁有點私密空間。
偏偏作為一個出入都得有人随性伺候的大小姐,這就是奢望。
哪怕稍微晚點起,都會有大丫鬟小宮女的來關心她是不是病了,雖然很無微不至,卻也讓人總有種自己被窺視的感覺。
此刻徹底獨處,帳篷隔絕了一切,安全感爆棚,幸福感也爆棚。
果然還是有特權好啊,她忍不住這樣想。
但特權再好,也不能貪戀,貪戀享受的代價她可付不起。
于是,第二日她還是一大早,趁着沒什麽人往來經過,悄悄溜了回去。
實在是太早了,天邊還是灰蒙蒙的,大部分小姐們對于野營不适應,沒人拘束着,多半昨日也都玩的過于累,此刻都還沒起床。
營地內一片安靜。
灼華思考了一下,回去悄無聲息的換了衣服之後,決定今天找另一條大腿抱一下。
在闫道蘊那兒,她當時誇下海口的事也确實都做到了,如果再來找麻煩,就說得欲擒故縱,不能太倒貼了,否則男人不知道珍惜!
但灼華是理論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哪怕想好了應對的說辭,還是認為能少接觸就盡量少接觸,于是她今日一大早,去找了姜照月。
姜照月是喜愛打獵的,昨天跟趙襄,還有宛多公主她們幾個志同道合的姑娘,策馬揚鞭耍了一整日,一時倒是忘了特別去關照灼華。
如今見她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冷落了好友。
但她也不內疚就是了。
平常可多半都是灼華冷落她呢,哼!
今天宛多公主說不去打獵,趙襄則是跟着她大哥要往獵場深處走,晚間也回不來,她堂堂公主,這時候就受制約了,不好一同去,遂落了單。
可她沒玩夠,便問灼華要不要去打獵。
灼華見姜照月興致勃勃的,就有點為難。
“我倒是感興趣,可不會騎馬……”
這項技能,等閑現代人接觸不到。
更別提是她這個療養院過日子的人。
姜照月思索片刻:“不礙事!昨天我打的獵物可多了,倒也不是今天也要滿載而歸,畢竟就算我的獵物數量最多,父皇也不會賞我個官做。”
灼華一聽這話就有點傷感,但姜照月卻沒多想,只是口頭禪習慣了,她繼續道:“你不會騎馬也不要緊,只要腰腿能用力,就可以穩穩騎在馬上,讓人牽着馬走,咱們就當是散步看風景。”
灼華心說果然還是自己太弱雞了,姜照月難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宮游玩,還得遷就她……
于是便道,要不就別特意遷就她,她回營地睡覺去算了。
哪知這話一出口,就見姜照月很是受傷的模樣:“也不知道你這是怎麽了,明明最初咱們最是投緣的,怎麽最近你突然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起來?難道是為着快要及笄,所以要……”
說到這兒,姜照月眼神一暗,随後擺了擺手:“當我什麽都沒說,你快點換騎裝,咱們出發吧。”
得,姜照月這是認為灼華是要回歸相夫教子的套路,物傷其類。
灼華可不想看着姜照月難過,為了哄她開心,便說雖然自己狩獵不行,可吃飯絕對能排第一名,大可以找個地方生篝火,然後姜照月去狩獵,她負責等着吃。
“如果你不嫌我烤的肉會難吃,我負責烤也行!”
于是就這麽定了。
不去林子深處,只在開闊的草場上,打點兔子野雞之類吃最新鮮的。
也并不需要灼華親自下廚,随便帶個會做飯的宮人,備齊了作料,随便弄一弄,也會比宮內禦膳房那些放到半冷才端得上來的飯菜好吃。
為了防止走水,這篝火生在了溪水邊上,姜照月在附近打獵,而灼華也并沒只負責打call,也幹了點力所能及的活。
比如說用網子在溪水邊撈魚之類的。
她是打算給野餐加兩個菜,也是覺着好玩,可撈着撈着,就發現了不那麽好玩的事——
她撈到的魚身上,有字。
“北茵星現,楚代姜興?”
灼華看着魚身上,細密的銀鱗上,血粼粼的紅字,愣了一下,随即将魚扔進了筐裏,玩起褲腳繼續撈。
過不多時,獵了兔子回來的姜照月看灼華跟個漁民一樣,長紗衣在腰間系着,褲腳挽到膝蓋以上,人站在溪水正中間。
姜照月立刻喊她:“這水多涼啊,你也不怕生病!”
因為是晌午,溪水在日頭下被曬的微溫,姜照月不提醒,灼華都沒感受出冷來。
但一提醒就不行了,只覺着腳底板冰涼。灼華立刻跳回了岸上,卻囑咐旁邊的小太監接着撈,一條經過的都不能放過。
随後,她抱着筐,壓低了聲音,将帶字魚的事跟姜照月說了。
先前一共撈了十幾條魚,其中兩條有字,剩下的沒有。
灼華不懂天象,也不知道這個楚指代的是誰,只能等姜照月來給她解答。
北茵星是個什麽玩意兒,姜照月也不知道,對“楚”這個字倒是有點章程。
“楚王也是姓姜的,而且老人家八十二高壽,人都已經癱了,他的二人爵位會降,就不是王爺了,估計說的不是他,該不會是……永安侯楚氏吧?難道是上天預示他們要造反?!”
一說到永安侯,灼華就有印象了。
原文裏也提到過。
南楚北趙,兩個武将世家為大邺朝守國門許久。
趙家上一輩人才凋零斷過檔,要不然也不至于還有皇後去代兄領兵的秘事。
至于南邊的楚侯爺,下場不大妙,在姜濯川臨登基之前,就被老皇帝給砍了。
總之就是常年領兵在邊境,讓人不放心,所以因為功高震主,找個由頭鏟除了。
算是老皇帝給姜濯川帝王之路上鋪的最後一塊磚。
原文裏女主成為皇後之後,有一次伴駕出行遭遇行刺,來人就是楚侯爺的舊部,來為冤死的侯爺一家尋仇。
灼華是個根正苗紅的現代人,誅族連坐父債子償這種事最看不慣,讀原文時從來不曾站在這些炮灰的角度來看待過這個問題。
如今卻不能不思考,這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才造成接下來的一連串悲劇。
茲事體大,灼華覺着光是一個人撈還不夠,萬一有漏網之魚,接下來不知道要引出多少血案,立刻讓人将小溪攔上一道簡易的堤壩,将所有的魚都抓回來。
同時警告這些人,不管看到了什麽,都要将這事兒爛到肚子裏,一旦敢說出去,小命即刻玩完!
姜照月看着她裝兇說狠話,欲言又止了半天,才一拽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邊小聲嘀咕:“其實沒必要,他們洩露不了,都不識字……”
得嘞,又做無用功。
姜照月又道:“而且為什麽要藏着?這不是上天的預兆麽!我好歹也是大邺的公主,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灼華眨了眨眼睛,見姜照月神情焦急,才意識到她是認真的以為,這是上天的預兆。
她語重心長的一拍姜照月肩膀:“別想多了,這肯定是栽贓,要麽是跟楚侯爺有仇,想要借機弄死他,要麽是看不得國泰民安,要借機動蕩朝綱。”
如今距離原文裏老皇帝病重,姜濯川登基,還有相當長的時間,這不是原文中該有的導火索。
或許是蝴蝶效應,因為她的到來引發了幻夢,讓寮國使臣突然就主動示好,來朝貢并意圖通商,給了某些人啓發,也讓某些人覺着不能再等下去。
再等,南疆本就不需要人駐守了,楚侯爺可以功成身退,就白白少了個作亂的機會。
姜照月半信半疑:“魚身上長的東西,還能栽贓?”
灼華将身上帶字的魚抓出一條,指甲撥弄組成字的鱗片,觸感就覺着這鱗片較其他的,略微松散些。
她指給姜照月:“你看這些字都是紅的,是有人用繡花針在魚鱗下邊挑出小傷口滲出血來,否則為何什麽顏色都不是,就偏偏是紅色?而且非要用這小鱗魚拼出字來?真是上天預警,就該鬼斧神工,不需要借助魚鱗的形狀生出斑紋嘛!”
姜照月:好特麽有道理!
想通了這一點,她立刻命人去到獵場範圍內的另一條溪水那兒砍樹枝堆水壩,亡羊補牢。
溪流很窄,水流也慢,簡單攔一攔,就能将這些魚都截住。
篝火旁這條溪水裏,前前後後一共有十幾條帶字魚,後來就沒了,何止是沒有帶字的,沒字的魚都幾乎看不見。
估計是源頭處被刻意放下來的魚已經都被撈幹淨了。
另外一條溪流裏則幹脆就沒有帶子魚。
基本可以确定,所有帶字魚都被抓了回來。在灼華的建議下,一條沒留,都給烤了吃下肚。
味道還真不賴,估計是幕後搞事的,為了保證這魚會有人撈,放的就是好吃的品種。
她二人吃不完,還叫随行的宮人都跟着一起吃,所有人吃的肚子都圓了,這才打道回府。
路上,姜照月問灼華,對于是誰在搞事有沒有猜測。
灼華苦笑,她是以現代人的眼光,知道這種所謂的預兆全是人為,可到底是誰設下的,那就不好說了。
主觀臆測:無外乎姜慕白,或者姜和玉。
說到底都是他們老姜家的人在鬥來鬥去。
晚上回去,灼華在大公主營帳裏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到外頭有人來請,是姜濯川來邀她共進晚飯。
灼華一聽“飯”這個字,打了個飽隔。
烤魚吃太多了,她有點反胃。
但她也知道,吃飯不是重點,上藥才是,便答應下來。
姜照月這一日開開心心的,一件灼華應了太子的約,立刻又冷了臉。
“灼華。”
“哎?”
“論理這事我不該過問,可你跟我皇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真的要當我大嫂啦?”
灼華抓了抓頭發。
她也不能保證未來會怎樣。
都是外力在推着她走,其中還有闫道蘊這個大力,她的意願很多時候不重要了,只能因地制宜來做出最小損失的選擇。
“應該……不一定。”
姜照月一陣無語,啥叫應該不一定啊,上個月還信誓旦旦絕對不會呢!
真是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