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曲折真相!
不對!有哪裏不對!
嚴明非的臉又在眼前了……
顧之川半夜睡着,夢見了嚴明非——他轉身走進密碼門之前的那句話——裴東海,我信你,你帶人走。
他渾身都是冷汗,翻身起來坐在床上,伸手摸着自己額頭,恍惚之間又碰到那顆佛珠,他看着被風吹開一角的窗簾,還是披着衣服起來。
不開燈,只是在黑暗裏行走,他像他剛剛重生回來時候那樣,從別墅的這邊走到那邊,周圍沒有任何聲音。
他只是走着,覺得自己在被子裏捂熱的手掌開始發涼了。
最後是在嚴明非的門前站住的,他手放在門把手上,靜默良久,退後一步看着,昏暗的從外面路上透過來的光照着他的側臉,隐隐有些頹喪的顏色。
老嚴這家夥,走了也還給他留這些大問題。
他真是覺得自己可能多慮了,但是又怕自己是冤枉了人。
一邊是鐵證如山,一邊是疑點重重,他又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
他在天使組那裏拿到了裴東海與天使組的聯絡記錄,經過驗證根本沒有任何錯誤,各種典型事件也能夠對得上這是鐵證;可是另一重卻是嚴明非的那句話——他說自己相信裴東海,讓他先帶着別人走,然後嚴明非自己過去了,沒有讓其他人也跟進去送死。
如果裴東海有問題,那麽嚴明非何必說自己信他還心甘情願地去死?
在系統裏留下的那個文檔裏,他說讓他“小心裴東海”,自己卻犧牲掉。
裴東海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站在陽臺上,冷風撩起他的衣角,顧之川覺得心情很糟糕。
一遍一遍看着遠方的燈火,不覺之間原來已經是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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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身被吹得發冷,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從外套裏翻出手機來,手指僵硬地點在屏幕上,終于還是翻出了姚景生的電話。
他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五點整。
還是撥出了這個電話,他覺得自己等得太漫長,通話等待音延長了很久。
姚景生這個人,連電話都是這麽無聊。
系統默認的聲音。
沒有人接。
再打一遍吧。
顧之川的手在抖。
他想起嚴明非說的,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他該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嗎?
裴東海有沒有出賣自己國家安全利益的理由?他到底像不像是一個會幹這種事情的人?
顧之川不了解,所以沒有發言權。
他想要知道姚景生那邊是什麽情況。
這一遍,終于有人接電話了。
“你好,請問——”
“我是顧之川。”
他打斷他的客套話,直接點明了自己的身份,他這個電話號碼是從傅臨夏那裏拿到的,而姚景生本人并不知道。
姚景生那邊一下就沉默了,顧之川張嘴就想要問裴東海的事,只是一下又頓住——他以什麽身份來詢問裴東海的事?一問不就說明自己的身份有鬼嗎?
他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裏轉了小半圈,姚景生那邊就說話了。
“顧之川,你來北京吧。”
這話說得很奇怪,顧之川只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鑽進了他心裏。
他握着電話,手腕上隐隐有個點在發燙。
“我——”
“裴叔被拘禁了。”
……
太詭異的對話,顧之川已經有些暈頭轉向,可他還是聽清楚了這句話,眼前就開始發花了。
“姚景生,你……”
“來不來?”幹淨利落的一句——可是顧之川覺得自己能夠聽出他聲音裏的沙啞和那平靜的語調之下藏着的驚濤駭浪。
沉默良久,他覺得自己是必須要去一趟的。
于是他說道:“我來。“
然後姚景生在那邊無聲地彎起嘴角,推開滿桌的酒瓶,眼睛裏卻是清明的一片,他只是很想醉過去,“顧之川,我真喜歡你——”
“嘟嘟——”
挂斷了。
顧之川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想象着那個人說完話是什麽表情,卻終究覺得迷離。
姚景生莫非是腦子發昏了?他竟然就這樣說了出來……
他想起自己跟他之間的事,重生回來那驚天動地的一啃,姚景生那天才般的技術,之後是北京電腦城的相遇,醫院裏陪着自己母親的姚景生,在家裏的姚景生……還有他騙他的那一次。
這個男人,怎麽就那麽傻呢。
顧之川坐下來,把手機放在地上,幽暗的光照亮了一小塊兒地板,在料峭的倒春寒裏竟然也暖了一片。
他背貼着牆靠着,看着外面明明滅滅的燈火,擡手遮住自己的眼,然後安靜地閉上。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靜得多。
他是有預感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就那樣在國安騙了姚景生。
那個姚景生啊,明明自己不是個什麽值得愛的家夥。
剛剛表白完就挂了他的電話,真是有夠讓人糾結的。
顧之川就那樣一直坐到了天亮。
他該慶幸,姚景生沒有問自己要一個答案,他給不起答案。
身體僵硬着,他手扶着玻璃窗站起來,拍了拍灰塵,渾身都冷透了,感冒似乎已經是必然的,但是那已經不重要了。
他還是要去北京看看的。
去看看裴東海,看看姚景生,看看那些跟嚴明非曾經有過很密切的聯系的人們。
對了,今晚還有無人機要黑,任務繁重呢。
他一路想着,連早飯也忘記了吃,終于在早上九點半到了國安門口。
他來過這裏,上次是因為嚴明非,這次是因為裴東海。
他想自己應該不會第三次來這裏了,除非下一個出事的是姚景生。
姚景生是在樓上的落地窗前看着顧之川走進來的,他渾身的酒氣已經散盡了,只是雙眼滿布血絲。
親手把自己除了父親之外敬重的長輩送進國安那冰冷的鐵門裏,也許還算不上慘烈——慘烈之處在于,這個他曾經敬重的長輩可能是導致他父親與嚴明非死去的兇手。
他還記得自己今天淩晨時說的那句話,可是卻不準備在顧之川的面前再提起,他們應該是很默契的,他去覺得顧之川可能跟他是一樣的想法,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談情說愛?他們沒資格。
只是幾個小時過去,他卻覺得距離自己接到顧之川的電話已經有一兩年那麽長了。
看到顧之川頂着黑眼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姚景生竟然還有心情笑笑。
“你來了。”
顧之川看着姚景生那笑就說不出話來了,“別笑了。”
姚景生平時是不笑的,就算笑起來也是帶着清淡的味道,今天他的笑卻帶着慘烈,像是身體深處有一個地方被刀開了口子,一直往外汩汩地冒着血。
可是他依舊覺得姚景生像是一把刀,永遠鋒芒畢露地尖銳着。
姚景生果然不笑了,他看着顧之川,一臉的平靜,“多虧了你的證據。”
……
顧之川那一個瞬間頭皮都炸了起來,他幾乎要将自己的手掌掐出血來才忍住了轉身就逃的沖動。
他滿腦子都只剩下一句——他知道!
迎着顧之川那震驚負責的眼神,姚景生似乎沒有任何的感覺,“你是想見見裴叔吧?”
……
他不像是要說這件事的樣子,顧之川稍稍安了心。
姚景生往外走,顧之川跟上。
他注意到一向很注意自己穿着的姚景生今天不管是領口還是衣角都皺皺的,這時候他才有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模樣。
只是,看着這樣的姚景生,顧之川也說不上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只知道跟着他走。
姚景生走他就走,姚景生停他就停,姚景生轉彎他就轉彎……
一間囚室?
似乎是這樣,只是規格明顯高了很多。
顧之川站在外面,看着姚景生打開了鐵門。
難以想象在外面這麽光鮮亮麗的國安裏還有這麽陰暗冰冷的地方,光也照不進去一般。就像是國安這個地方的人,誰又知道漂亮的軀殼之下藏着什麽肮髒惡心的東西呢?
顧之川就站在原地,看到姚景生退回來了,他才慢慢走過去,手掌握住冰冷的門沿,他回頭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單獨問問他。”
姚景生于是站住,只是目送着他走進去。
裴東海昨夜是被連夜提審的,他的保密等級很高,能夠掌握到的國家機密也夠多,如果不能及時審個清楚,恐怕上面心裏也不踏實。
也似乎一夜沒睡的裴東海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木板凳上,正沉穩地打量着顧之川。
“老嚴的弟子吧?許久不見,你已經長大了。“裴東海大約覺得很感慨。
顧之川看到了他眼角的皺紋,看到了一個接近四十的男人的辛酸苦痛,他不能自已地動搖了——“裴教官,我只問你一句,老嚴的死,跟你有關系嗎?”
裴東海愣了,良久才失笑,“說有也有,說無也無,老嚴都去了,我過不了多久也會去陪他,問這個問題還有價值嗎?”
“不是你,對吧?”顧之川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哪裏來的理智,只覺得有些話憋了很久,不吐不快,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嚴明非。
嚴明非這人看上去不修邊幅,但實際上是個很有條理原則的人,他如果已經确定裴東海是天使組在國安的暗釘,就絕對不會去破解那個事關所有隊員生死的密碼門。
只是嚴明非去了,也解開了懸在所有人頭上的劍,自己卻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
那棟大樓是在爆炸中倒塌的,那時候嚴明非他們已經撤了出去,嚴明非在裏面獨自面對天使組為周圍來的窺探者留下的定時炸彈……
嚴明非相信裴東海,或者說就算他之前不信裴東海,在那個瞬間,嚴明非卻是信了的。
他相信嚴明非的理智在那個時候是正常的。
所以他才這樣問裴東海。
裴東海擡起頭,像是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少年一樣,“四年之前,姚望歸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嚴明非沒有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們——是我見死不救。”
顧之川愣住,四年之前,姚景生的父親姚望歸死去,嚴明非被別人非議說他報複,之後嚴明非因為種種原因離開了國安——裴東海這時候說始作俑者是他?!
裴東海看着顧之川那表情,竟然還在笑,似乎還不知自己死期将至一樣,“我們打個商量,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把我的秘密都說給你,但是你不要告訴景生,一個字也不要告訴好不好?”
顧之川後退了小半步,下意識地回頭望去,門卻是關着的,他看不到姚景生在哪裏。
“這裏沒有任何監控設施,國安的保密條款嚴禁了。”裴東海依舊正襟危坐,從旁邊拉可一條凳子放在自己左邊,示意顧之川過來坐,但是顧之川只是站着。
“嚴明非估計是真的喜歡你這個弟子,連你這性子都跟他當年一模一樣,看着溫溫和和,其實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認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得到一個結果,非要撞得頭破血流了才肯罷休。”
“你不知道吧?姚望歸會出事,嚴明非的執着也占了一部分原因,他在我們當時執行任務的那棟大樓裏看到了一臺計算機,上面有個很奇怪的圖案,我們背後的追兵差一會兒就要追上來,可是嚴明非瘋了一樣要過去,他叫我們先走,可是我跟姚望歸又怎麽能丢下他一個人?他還只是新入國安的毛頭小子呢……”
顧之川咬着牙,看着裴東海那追憶的表情,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裏一直嘶吼——那就是嚴明非手裏天使組“權杖”超級系統的來源!
“後來追兵果然到了,嚴明非還在電腦上忙,他還是讓我們先走,可是姚望歸說不行,我們就跟後面追來的鬼佬們打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看着別人的槍口對準姚望歸的時候一句話也不提醒,就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去。”
事實的真相被剝開的那一瞬間總是這樣殘忍。
嚴明非,他在那之後的日子是怎樣度過的?
為什麽他遇到他的時候他還可以滿臉是笑活得沒心沒肺?
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的,可是顧之川對嚴明非讨厭不起來。
人都有兩面,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裴東海驚訝于他竟然還能如此鎮定,“你倒是不簡單的,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不像是二十歲的大學生,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毒辣的。”
“你覺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他只反問了這一句。
“良心?”裴東海笑了一聲,“年輕人,你很天真,可是你說得正準确,我就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要死的時候格外安心。”
“……裴教官……”
“別叫我裴教官了,聽着怪怪的。”裴東海打斷了顧之川的話。
顧之川卻執意要問個清楚:“老嚴走前那句話,他說他信你,而我信老嚴。你是不是無辜的?”
“我有罪的。”裴東海站起來,明明依舊是那種極其嚴肅穩重的站姿,顧之川卻覺得他已經是垂暮的老人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可能是天使組的暗釘?可我偏偏是的,只是最近我突然覺得沒意思了。要不我都告訴你吧?但是你別告訴姚景生。”
“其實我原本不知道天使組,那個時候我也不負責這件事的調查,是因為她——也就是景生她母親。我只是雙面卧底而已,談不上什麽無辜,不管怎麽說,按照國安的規定我已經觸及了國家機密,逃不過。我只是想知道一個人可以走多遠走多久,可是她走了,我就覺得一個人走不下去了。你們會鏟除天使組的吧?少年人,總是帶着我們沒有活力跟熱情。”
顧之川突然覺得好諷刺,他很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盡管裴東海的表達很混亂,可是他依舊聽懂了——他只是雙面卧底,一面為天使組遞國安這邊的消息,一面替國安調查天使組。而他之所以會接觸這一切都是因為姚母——那個在顧之川印象裏既溫柔又冷酷的女人。
“你也別恨她,她原本是天使組在中國區的成員,後來跟天使組鬧翻了,所以才會留下那樣的殘疾。”裴東海的眼裏是一片滄桑,說出來的話都是一字一頓似的生硬。
“不對——你說謊。”
顧之川得眼神很犀利,像一根針,要紮進裴東海的心裏,他覺得這年輕人就是敏銳,只是他已經不想多解釋。
“你愛怎麽認為就怎麽認為好了,我本來就沒有什麽義務對你解釋什麽的。記住你答應我的,就算你猜出什麽是真相也不要告訴景生,我告訴你只是覺得——我需要愛一個人知道我曾經做過的。”
“……”
姚景生就站在外面,靠在門邊,聽得一清二楚,他拉開門,整個人像是嵌在門框裏一樣,只有那眼神,冰雪一樣透人心腸,他站在那裏,就不動了。
顧之川回頭看姚景生,只看到他滿眼的苦痛,只是沒有一滴淚。
姚母殘疾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算如裴東海所說,她跟天使組之間是成員與組織之間的關系,那他們鬧翻肯定是在這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姚母那時候對天使組應該是恨之入骨的,那麽裴東海在這中間扮演的角色就不應當是天使組放在國安的暗釘,他應該是姚母放進天使組的一根暗刺才對。
裴東海,他到底還是說了謊,只是抹黑自己,又有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