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誘捕區
趕到風刃之雨發出的位置,尤利爾并沒有看見桑楊沙,卻看見了散落一地的符文。那些符文的種類可以說是花樣繁多,作用基本可以停留在惡作劇這個層面,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桑楊沙張開的那面略有防禦功能的水晶網。
此刻的水晶網被風刃割得七零八落,上面也沾着一些符文,還有一些制作符文的工具,以及大量空白的魔法紙。估計是桑楊沙在緊張的情況下,直接将放置符文相關材料的空間袋給倒了個底朝天。
而從桑楊沙逃跑的方向看,這個少年也不愧是個天才,他大概是看出了法陣群的分布規律,便特意繞開了看似密集的中心區,走向了魔法線走行比較稀疏的邊緣區。殊不知,邊緣區又被稱作“誘捕區”,那裏是天界幻象法陣的集大成之處。而七重天界的誘捕區,最可怕的,就是至高天的這一塊。
它可以讓人最大限度地迷失自我。
尤利爾看着誘捕區前那些不斷流動的能量線,心想,也好,如果桑楊沙跑去那些殺傷力高的區域,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真的會大家一起死在裏面。而只針對精神攻擊的誘捕區……他幾萬年前倒是可以如履平地。
因為那時候的尤利爾內心強大得沒有弱點,也無所畏懼。
可現在呢。
閉上眼,尤利爾調動聖靈之力護住腹中的孩子,邁步走入了法陣。
天界的幻象法陣同阿加雷斯那種帶有考驗性質的法陣并不完全相同。魔族的法陣旨在引人堕落,它會攻擊人的靈魂,令其超脫或者堕落。誘捕區法陣的目标則是一個“困”字。如果說阿加雷斯的幻象是一劑□□,讓你吃完就死,誘捕區的幻象就是一劑毒品,讓你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尤利爾自認生命中令自己無法自拔的場景不多,結果走進來就覺得人不能太自負。
他目前所處的環境,無疑是在一處冰冷的湖底,周圍搖曳的水草釋放出黑暗的氣息,提示這裏是魔界。
他此刻,正與一個人緊緊相擁,為了不讓對方淹死,他的口鼻緊緊貼着對方的雙唇,讓那個少年可以從自己的口中獲得空氣。而身下被刀□□般的疼痛提示他,他正在被那個少年強 暴。
那是一次完全與歡愉無關的體驗。在他們所處的水面上空正徘徊着數十頭骨龍,它們嗅到了神聖之力的芬芳,不願早早離去;水岸邊也有被路西斐爾引過來的魔獸,它們不甘地在岸上來回奔跳。但是由于墓苔果的關系,它們無法追尋到他們的蹤跡。相對的,他們一時之間也不能浮出水面。
他中了莉莉絲的魅毒,雖然有些燥熱,尚不至于失去理智,但是魅毒卻傳播到了對他有着莫名情愫的路西斐爾身上。路西斐爾因為墓苔果的原因陷入了昏迷,被魅毒侵襲後,自然很快發作,幾下就将他們倆的衣服撕成碎片,然後不管不顧地就沖入了他體內。
當時路西斐爾喘得很厲害,尤利爾怕他淹死,只能無視他的動作,扳着他不老實的臉給他渡氣,可光之荊棘的反噬也發作起來,他沒忍住一聲低吟,結果路西斐爾便在他體內種下了生命之種。
那一刻的屈辱,令一貫淡定的尤利爾險些失控。好在尤利爾的價值觀比較正直,認為什麽都比不上大天使長的命重要,不然估計不用等路西斐爾淹死,就親手先把他砍死了。
Advertisement
那個時候,尤利爾還不愛路西斐爾。
可他現在卻愛了。
于是,這場□□就不再是逼不得已的意外,疼痛不再是屈辱的,擁抱不再是冰冷的,連人工呼吸都變成了深吻。
尤利爾被蠱惑般迎合着路西斐爾的動作,想的不過是,如果他表現得僵硬抗拒,對方也不會好受。如果非要有疼痛的話,他一個人疼也就夠了。
反正他這個人,比較耐疼。
在水下,時間的界限變得模糊。尤利爾恍惚地覺得,上次經歷這場□□的時候,并沒有這樣久。
想到這裏,他神智驀然一清。
猛地睜開雙眼,尤利爾發現自己跪坐在地上,周圍滿布着幻術法陣的能量線和符文映像。他坐的位置剛好是一處法陣節點,距離他進入的地方已經有很大的一段距離。他本以為自己只走了一步,卻不料已經如此深入。
回過神後,尤利爾不覺失笑。
他以為,他遇見的第一個幻象,會是撒旦。
可他卻看見了路西斐爾。
不過現在并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由于法陣的能量線過于細密,附近到處都是一片閃瞎的景象,尤利爾閉上眼,仔細感受着周圍的氣息。桑楊沙進入這裏不久,應該走不了多遠。尤利爾凝神去探尋,很快便探到了他的所在。
那個孩子現在正躺在距離他不到三個法陣單位的地方,整個人蜷成一團,面帶甜蜜的微笑,似乎正在做什麽美夢。
想要跨越這三個法陣單位,至少會經歷三種幻象。無論沉淪于哪一個,時間不等人,恐怕桑楊沙的聖靈深處便會烙下無法磨滅的傷害。
其實,尤利爾有辦法破壞這裏的法陣。
如果他願意用破壞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就是整個基座法陣也不在話下。
可他卻不能那樣做。
他可以拿來冒險的,只有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氣,尤利爾再次向法陣中走去。
邁入下一幅幻象,依然是魔界。
那是他被莉莉絲追殺後,光之荊棘再次反噬,他陷入了昏迷。
魔界的棚戶區從來不是安全的地方,路西斐爾這種在主神的光明下誕生并生長的孩子,不知道那裏的殺機,其實也可以理解。
十幾名魔人士兵自低矮的房屋後面緩緩向他們靠近,路西斐爾只是抱着他失措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似乎并沒有發現。然而下一刻,就在那些目露兇光的魔人撲過來的瞬間,路西斐爾已經抽出他手中的骨刃,将最先撲上來的魔人砍倒。
昏暗的天空,人數衆多的追兵,紅色的血線和面無表情揮出刀刃的少年。這些東西并不能構成一幅美好的畫面,卻足夠震撼尤利爾的心。尤利爾從未看見過這樣的路西斐爾,他的每一招一式都能精準地攻擊到敵人的要害,他的腳步沉重卻毫不慌亂,他揮舞着刀刃,将屋檐下的方寸之地護得猶如法陣加持。
不多時,來襲的魔人便倒了一地,他們中有很多還沒有死,路西斐爾卻持刀将已經沒有戰力的殘兵一一斬殺。飛濺的血液濺入了路西斐爾湛藍的眼睛,那雙眼睛中有不忍卻沒有恐懼。少年帶着悲憫的痛意閉上眼睛,拔出了嵌入敵人骨骼中的刀刃,然後擦去眼中的血液,蹲下身将尤利爾背起來,迅速離開了現場。
尤利爾也奇怪過為何莉莉絲沒有後續的動作。此刻才知道,不是她沒有動作,而是路西斐爾将後面的事情給擋下了。
莉莉絲派出的追兵不止一波,路西斐爾卻沒再同他們硬碰,只在街巷間如有神助地走位閃避。後來,他便遇上了他救過的魔人。他在跟那個魔人走之前,動用神聖之力窺探了魔人的內心,确認了他沒有惡意。為此,路西斐爾被契約之力噬靈,疼得渾身都在冒汗。即便如此,他依然堅持将尤利爾背到了魔人居住的土房,之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邊。
尤利爾并不知道自己當時昏了那麽久。那個魔人勸路西斐爾去休息,路西斐爾只笑了笑說,我愛的人在受苦,我睡不着。
然後,尤利爾醒過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給摔了出去,摔在了幾米外的牆上,将牆撞出了好幾條裂隙。
再然後,他告訴他,他不喜歡他,他喜歡席歐烏爾。
看着路西斐爾眼中的失落,尤利爾幾乎忍不住走過去将他擁入懷中。
可他終究還是狠心地邁向了相反的方向,進入了下一個幻象。
下一個幻象發生在天火峰。
幻象法陣的基礎是當事人的記憶,包括靈魂記憶和軀體記憶。比如在第五獄湖底的事,屬于尤利爾的軀體記憶,而諾曼城的事,是他的靈魂記憶。
在天火峰的前兩天,他被封了聖靈,本不該有記憶。可此時此刻,他卻感覺到被擁抱着的暖意。
令他驚訝的是,路西斐爾不僅對他用了替身符文,還不知通過什麽方法,跟他進了天火峰。整整兩個日夜,路西斐爾都将他抱在懷裏,天火焚靈的痛苦他知道,可少年的眼中卻全無痛意,只有溫情。
直到路西斐爾接到了神聖诏令,不得不離開。
幾乎是路西斐爾離開的瞬間,他便醒了過來。如今想想,路西斐爾根本就知道他有能力掙脫符文的束縛,便以自己作為最後的束縛,來保護他。
後來,他差點和死亡之樹拼得同歸于盡,最後時刻,是路西斐爾用聖靈為盾,擋住了死亡之樹爆炸時産生的沖擊。他幾乎在爆炸的瞬間便昏了過去,所以沒有看見少年聖靈被震傷時的顫抖,和醫療天使企圖将他從他懷中拉走時、少年眼中鋒利的銳芒。
他沒看見的,還有醫療天使說他體內有一個孩子時,少年臉上的茫然。随之茫然變成了狂喜,狂喜又歸于疼痛。他有些難以形容彼時少年眼中的那種疼痛,只知道那一刻,少年将他抱在懷中,就像是抱着什麽一碰即碎的寶物,淚水湧出了少年的雙眼,少年将臉深深地埋在他的手心裏,一遍一遍地說着對不起。
這時,他對少年說了一句話。
尤利爾很佩服自己,就算是昏迷,也能将話說得如此清晰、如此冷冽:“閉嘴。我不喜歡聽道歉。”
路西斐爾似乎是被他吓到了,愣了好久,直到一口血湧出來。少年卻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擦了擦嘴角,開始應付從四面八方聚過來查探究竟的那些人。
尤利爾一直都知道路西斐爾愛着自己。
卻并不知道,他愛得有多深。
尤利爾邁入第三重幻象時,全身都在發抖。
他不知道這種難以自抑的顫抖,是源自腹中的疼痛,還是源自靈魂的疼痛。
不管是哪種疼痛,最後都歸于了他胸口那流血不止的洞口。
那時他被彼列炸傷了心肺,席歐烏爾想送他去帕格特瑞,可在地獄之門便遇到了路西斐爾。
路西斐爾手握光之聖劍,帶着自己的親衛隊,站在地獄之門前。那是一支主要由座天使構成的隊伍,只有不到千人,卻是天界等級最高、構成最合理、配備最完善的戰力,只聽從大天使長調配。
看路西斐爾當時的架勢,那絕對是要攻打地獄了。可他卻在看見尤利爾的瞬間丢下聖劍和軍隊,絲毫沒有防備一身是血的魔君,直接沖入了地獄之門。從席歐烏爾手中接過尤利爾時,他身上光明之力加持的戰甲已經被黑暗之力腐蝕融化,他卻恍若不知,直接就在地獄之門內對尤利爾用了治愈術,結果自然是被契約之力狠狠地懲罰了。
這時拉貴爾剛好趕到,将路西斐爾從地獄之門內拉了出來,接着便要接過尤利爾治療。可路西斐爾卻魔怔了一般,死拉着尤利爾不放手,聖靈之力源源不絕地灌入尤利爾體內。尤利爾當時傷的是皮肉并不是聖靈,真正傷了聖靈的,是被靈魂誓約震傷的路西斐爾,所以他這樣做,除了自傷并沒有別的作用。
拉貴爾氣得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路西斐爾似乎是被打清醒了,這才松開了尤利爾。
接下來他們便回到了帕格特瑞,拉貴爾和拉斐爾帶着數不清的醫療天使全力施救了整整七天,尤利爾才終于睜開了眼睛。路西斐爾在這七天裏,從未離開過他的床邊一步,拉斐爾勸過他好幾次,他都恍若未聞。可他醒了之後,只對路西斐爾念了兩個字節。
撒旦。
當時路西斐爾的臉上,還帶着因他醒來而露出的狂喜的笑容,就那樣笑着,路西斐爾噴出一口血,倒在他床邊。失去意識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攥着他的手。
尤利爾邁出第三個幻境的時候,剛剛好走到了桑楊沙的身邊。
他的體力此時已經到達了極限,精神力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所以抱起桑楊沙後,他呼喚了主神。
撒拉弗只要在存在法則之力的地方,便可以通過聖靈向主神祈願,立即獲得主神的幫助。這并不是什麽秘密,但是需要這麽做的情況實在有限。起碼對于尤利爾來說,這是他誕生六萬多年以來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