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競技場
尤利爾曾經規勸過很多人,讓他們去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可事情攤到自己頭上,才發現對自己誠實,并不是說起來那麽容易。
起碼單靠自己來想并不容易。
被沙利葉一語道破的事,卻困擾了他那麽久,說穿了不過是他對路西斐爾動了心,因此懷着對撒旦的愧疚,無法得到內心的平靜;而對撒旦的無法釋懷,又讓他對路西斐爾産生了愧疚的情緒。這種自相矛盾的痛苦太過強烈,直接跨越了心理的門檻,體現到了身體上。
尤利爾從未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容易動心的人。
因為動心了,所以縱容了他的一切。
擁抱、親吻、侵犯,還有極致的坑隊友。他原本以為他只是不在意,如今仔細一想,如若對方不是路西斐爾,只怕他不用審判之劍将其斬了,也早就與之劃清界限,哪會如現在般糾纏不清。
可如今般自陷自苦,也不是他一貫的風格,尤利爾又有些想不明白,難道是什麽時候在哪裏吃錯藥了不成。
尤利爾打小有個毛病,那就是想不通的事,就算是想破了頭也要給它想通,不然整個人都會很狂躁。他狂躁起來的時候,就同深水炸彈一樣安靜,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炸了。
帶着這種安靜的狂躁,尤利爾漫無目的地在學院裏瞎逛,逛過了幾個區域傳送法陣,一擡頭就到了學院南部的戰鬥學院。
路西斐爾此刻就在戰鬥學院的競技場裏。
尤利爾愣了一下,原來自己居然下意識地用尋路符文的原理來找他了。
想他幾萬歲的人了,還來找一個二十多歲的孩子求安慰,這出息真是越來越大了。
天使學院的戰鬥學院,是負責教授戰鬥技的地方,分為東部的魔法研究院和西部的體術訓練學院。在這兩部分中間,還有綜合訓練區,提供各種複雜的戰鬥場景,供學生實戰;同時還設有供學生間切磋的競技場。
競技場作為學院合法打架的地方,幾乎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架的雙方主要是力天使和能天使。這本來是極不和諧的一件事,但由于他們這種欠抽的行為,為各階級的醫療天使帶來了很好的練手機會,所以學院方面一直都未予制止。
每年的返校日,競技場的戰鬥規模都會爆發性升級,幾乎成為在讀能天使和力天使的全員混戰,戰況可以說十分激烈可觀。鑒于大家都不想崩一身血,其他階級通常不會在這一天靠近競技場,所以競技場周圍幾乎都沒什麽人。
對于這件事,尤利爾當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在進入競技場後,他并沒有奇怪力天使和能天使們為什麽都站在看臺上,而不是互相擁抱在一起打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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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技場的場地中,此刻正有兩個人在切磋較量,其中一人是路西斐爾,另一個人是拿第四天主城的交通站向路西斐爾表白還不好意思承認的米迦勒。
請原諒尤利爾如此理解這個問題,因為他的理解方式十分正确。
此時,切磋的兩人正拿着練習用的長劍比量劍技。兩人的劍技可以說不分高下,在格鬥經驗方面,路西斐爾明顯要遜米迦勒一籌,但路西斐爾那堪稱變态的移動速度卻彌補了這項不足,所以兩個人你來我往打了好一陣,路西斐爾漸漸占了上風。可當勝負将分的時候,米迦勒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沒撞上路西斐爾的劍尖,路西斐爾立即收劍去扶他,結果米迦勒劍尖一挑,就挑上了他的領口。
路西斐爾此時穿着一件寬松的一字領開衫,被米迦勒挑斷了領口的抽帶,基本上就等于扒了上衣,整片胸都露了出來。這簡直就是□□的調戲了,可路西斐爾居然傻白甜地拉了拉領口,用劍柄撞了一下米迦勒的肋下,笑罵了一句什麽,聽得米迦勒直樂,一邊樂還一邊瞥他露出來的肉,後來幹脆上去摸了兩把。路西斐爾詳裝生氣,一腳踢在了米迦勒的屁股上,倆人嘻嘻哈哈,場面別提多和諧。
看臺上的觀衆們有一半正在歡呼,那是力天使在為他們的領袖慶祝勝利;能天使嚴格來說也屬于米迦勒麾下,此時當然也不敢表達別的情感,自然也送上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尤利爾覺得自己站在這裏特別傻氣,轉身便走,結果就聽見了路西斐爾極具穿透性和辨識性的呼喚。
尤利爾本來想裝成沒聽見,但是理智告訴他,那麽做實在太過矯情,便又轉回身,給了路西斐爾一個特別凍人的微笑。
路西斐爾此時已經放棄僞裝同尤利爾的距離感了。他展翼越過看臺的護欄,落在尤利爾面前,失去了系帶的衣服被氣流一吹,幾乎從肩膀滑落了下去,露出了少年微微汗濕的上半身。伸手拉住快滑到腰上去的衣領,路西斐爾笑得特別燦爛:“你怎麽來了?來找我嗎?”
尤利爾強忍住粘上他領口的沖動,盡量平靜地說道:“不是。”
說完後,尤利爾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麽不平靜。
這時米迦勒也飛了過來。看見尤利爾,米迦勒的眼中閃過幾絲複雜,不過還是禮數周全地點頭道:“尤利爾殿下,好久不見。”
尤利爾點頭回禮:“好久不見。”
路西斐爾在一旁習慣成自然地去牽尤利爾的手,結果被尤利爾不着痕跡地躲開了。這一幕落在米迦勒的眼中,他的眸色一深,便說道:“聽說尤利爾殿下的劍技在當年是天界首屈一指的,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榮幸同您切磋一二?”
尤利爾微微一笑,剛想回答,路西斐爾卻搶着說道:“你先打服了我,再去煩尤利爾吧。臭小子就會使詐,真本事你還差得遠。”
米迦勒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全身的肌肉都為之一緊,雖然路西斐爾并沒有注意到,卻正好被尤利爾看見。尤利爾此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路西斐爾的屬性,因為他不知道有個詞叫二貨。
暗暗嘆了口氣,尤利爾雖然本來想拒絕米迦勒,但是為了保全戰天使長的面子,只能說道:“請吧。”
米迦勒微微一笑:“那就多謝賜教,還請尤利爾殿下不要手下留情,好讓我領教一下天界第一人的風采。”
尤利爾覺得什麽天界第一人那絕對是無知少年才會熱衷的名頭。天族的力量是随着成年才會覺醒,一個二十多歲的小朋友,跟幾萬歲的成年人好勇鬥狠,這真是各種沒意義。
路西斐爾此刻也終于覺出幾分不對來,他剛想再次出聲制止,卻被尤利爾一個警告的眼神給憋回去了。可他終究是不放心,亦步亦趨地跟在尤利爾旁邊,找機會擦着他的手用聖靈說了一句:“你的身體都這樣了,還亂來。”
尤利爾勾起嘴角朝他冷冷一笑,意思很明顯,我的身體無論怎樣,信不信我分分鐘打趴下你!
路西斐爾終于看出尤利爾這是生氣了,但完全搞不明白他這無名火是如何來的,只能退而求其次拼命向米迦勒打眼色,讓他停止無意義的挑釁。可素來對他的眼色接收良好的米迦勒今天也十分反常,就是一眼都不看他。
一行三人走到競技場內,尤利爾緩步走到準備區,随便拿了一把練習長劍,又緩步走到了場中心。
米迦勒看了一眼他寬襟廣袖後擺曳地的教員長袍,說道:“尤利爾殿下不去換一身輕便的衣服?”
尤利爾拔出練習長劍,說道:“既然是切磋,便不用太拘泥。”說完微微側過頭,又對路西斐爾說道:“路西斐爾殿下,請您回避離場。”
路西斐爾看着尤利爾眼中帶着冷意的認真,雖然放心不下,還是走出了競技場地。就在他踏出場地的剎那,一道黑色的遮蔽結界騰起,籠罩了整座競技場的戰鬥區。路西斐爾看見的最後一個景象,便是尤利爾将劍持立于面前,向米迦勒行了一個标準的執劍禮。
尤利爾和米迦勒的這場黑幕下的戰鬥一共打了兩個多小時。在場外“觀戰”的力天使們一開始還都在拼命為米迦勒吶喊助威,但是對着一個黑罩子喊兩個小時肯定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所以此時競技場的看臺上已經安靜下來。在戰況不明的情況下,力天使們自然不能走,能天使們在戰天使長這邊論雖然算是後媽養的,可也不敢就這麽走了。結果就是兩群人大眼瞪小眼,內心都想撲過去與對方大戰三百回合纾解一下無聊的情緒,但當着路西斐爾的面,也不便大打出手,故而十分憋屈。
但是他們的憋屈和路西斐爾比起來,那還真不算是什麽事。
路西斐爾此刻內心是十分煎熬的。雖然他知道以米迦勒目前的實力,很難能把尤利爾怎麽着了,尤利爾也不至于會對米迦勒下黑手,可以尤利爾目前身體的狀況,打上兩個多小時,就算戰鬥再怎麽不激烈,也會造成一定的負擔。
就在路西斐爾已經忍不住想要破入結界看個究竟的時候,黑幕突然碎裂散開,競技場內,尤利爾與米迦勒對面而立。尤利爾的動作停頓在執劍禮的收勢,長發長袍一絲不亂,就好像他剛剛花了兩個多小時就行了一個執劍禮。米迦勒的身上也沒看出什麽損傷,只是胸口起伏的幅度有些大。
挽了一個劍花還劍入鞘,尤利爾對米迦勒微微颔首,然後走到準備區,将練習長劍放回,接着便走向競技場的出口。
這期間,米迦勒除了對他還了個颔首外,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圍觀的力天使和能天使們有些搞不清狀況,也不知道他們誰輸誰贏。路西斐爾卻注意到,米迦勒身上的騎士裝已經被汗完全浸透。只是他今天穿的這身衣服衣料夠厚,顏色也偏深,所以看上去并不怎麽明顯。
在馬上就要邁出競技場的瞬間,尤利爾的腳步一頓,上身晃了一下,手扶上了出口處的欄杆。路西斐爾連忙沖了過去,在扶住尤利爾手臂的同時,就聽見看臺上歡聲雷動,力天使們明顯将尤利爾的不支看做了戰天使長的勝利,紛紛跑下看臺,湧向了場地正中。
這時,一圈火焰的飓風突然以米迦勒為中心旋轉鋪開,阻攔了力天使們的靠近。在飓風的風眼處,米迦勒站得筆直,手中的劍也停留在執劍禮的收勢上。
臉上帶着坦然的微笑,米迦勒朗聲道:“多謝尤利爾殿下。但輸了就是輸了,您無需替我掩飾。我還年輕,我不怕輸,也不會一直輸。”
尤利爾緩緩站直身體,微笑漫上嘴角,眼中泛起一片柔和的光芒。轉回身,他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然後并起手指放在心口,向米迦勒行了一個天界軍的軍禮:“殿下,願您常勝。”
在場很少有人知道,這是天族上古時期的禮節。尤利爾每次率軍出征的時候,天族的長者們都會派出代表,祝他常勝。甚至有些時候,主神會親自出面,對他許下祝福。這種由長者傳遞期待和祝福的禮儀,在如今的天界已經并不流行,可尤利爾懂得、路西斐爾懂得,米迦勒也懂得。
米迦勒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撤去了周身炙熱的火焰,對尤利爾鄭重地回了一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