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使學院
為路西斐爾用過愈靈術後,尤利爾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能在一個旋轉的世界中順利回到光陰聖殿,充分證明了他的方向感之好,以及阿拉蔔特的天空是多麽安全。
此行的目的基本圓滿達成。他至少确定了兩件事,一件事是路西斐爾還是他本人,沒有由于什麽稀奇古怪的原因突然變成魔王陛下,另一件事是,路西斐爾雖然接觸到了魔王陛下的記憶,但依舊傻白甜軟萌聽話外加好忽悠。
真是可喜可賀。
唯一的悲劇是,然德基爾在得知他去找路西斐爾後,第一反應不是抓他回來,而是去找拉貴爾告狀,于是他回到光陰聖殿的時候,就遇見了不用僞裝就已經冷若冰霜的智天使長大人。
在發現他的傷勢惡化後,拉貴爾非常手下不留情地用禁锢魔法将他的聖靈給鎖了。對此他很無所謂地表示,禁锢魔法什麽的,解起來小菜一碟。然後,他就被狂暴狀态的拉貴爾提前給帶到了天使學院。
期間他向拉貴爾解釋說,人總要突破極限才能獲得更高層次的能力。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尋着自己耐受痛苦的上限,就是為了練就一副不壞之軀,争取以後跟下任魔王拼刀的時候,伸脖子讓人砍都砍不死他。
拉貴爾面帶微笑語調溫柔地對他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砍死你。”
尤利爾覺得拉貴爾這樣說話實在有損他優雅的氣質,他也絲毫不信拉貴爾會砍死他。但是為了拉貴爾的形象和健康,他沒有再說什麽。
位于第六天澤貝爾的天使學院是天界唯一無視階位制度的一片淨土,遵循的原則是長幼有序、尊師重教。
這裏順便插空介紹一下這個世界的秩序情況。首先,支配世界的主要力量有兩種,一種是光明的法則之力,核心是平衡和因果,另一種是黑暗的契約之力,核心是等價交換。被法則之力眷顧的天族,分為神聖階級、子階級和聖靈階級。神聖階級又分作熾天使撒拉弗、智天使基路伯、座天使托羅努斯;子階級包括主天使托米尼恩斯、力天使帕瓦斯和能天使衛爾特斯;最後就是聖靈階級權天使普恩斯巴利提斯、大天使阿克安琪爾和平民安琪爾。而被契約之力賜福的魔族,遵行的是完全的王權制度。
無論是天族還是魔族,力量或多或少都會成為身份的基石。但是在天使學院,唯一被尊重的東西就是知識,學員們可以在入學的時候決定自己要掌握什麽樣的知識,然後為此努力,達成目标後随時可以畢業。在學院期間,所有的階位都被無視,學生們理論上互相平等,沒有特權。
但是,這也只能說是理論上。天使學院不是世界的全部,大部分的學生都知道,他們最終是要走出學院的。因此,很多私下的行為學院也無法約束,等級制度的觸手也伸入了這裏,只是不敢如外面一樣明目張膽。可與之相對的,相同階級間,仍避免不了會有欺壓和排擠。
尤利爾到學院後的第一天,就撞見了這樣一件事。
這件事呢,要從拉貴爾将他鎖進了員工宿舍,而他偷偷溜出去曬太陽說起。
這裏要鄭重說明一下,這種丢臉的行為絕非他刻意觸拉貴爾的黴頭,或者他真不想老實養傷,實在是腿抽筋抽得太頻,他晚上睡不好,他兒子就會忤逆。他兒子忤逆起來,比傷痛還讓人吃不消。
天使學院的教工區位于學院最西北角,由于這裏的高階教工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居所,并且可以優先使用傳送法陣,所以裏面住的大部分都是聖靈階級的工人。
Advertisement
尤利爾被拉貴爾安排在自己居所的一間客房裏。客房是拉貴爾一貫的風格,簡約風雅,只是色調裝飾多少有些柔過了頭,尤利爾站在裏面,就覺得自己是誤入了哪位女士的閨閣。
拉貴爾把他丢進這個閨閣後,便趕去給學員授課,說是傍晚才能歸來,讓他老實些不要自找麻煩,臨行前還在房門口畫了十幾個禁锢法陣示威。
他走後,尤利爾找了件透氣的禱袍換上,便打開窗戶輕飄飄地跳了出去。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拉貴爾是不具備與熊孩子鬥智鬥勇的天賦的。
由于教工區往來的人太多,尤利爾便尋了一處僻靜的所在,落在一個觀景亭的圓頂上,将禱袍脫了蓋在小腹上,開始他的日光浴。
他找的這個地方,是當年他和撒旦小時候一同居住并學習的所在,早已荒棄數萬年,如今階生青苔、藤蔓繞梁,活脫脫變成了一片原始林地,如果不是建築的防護法陣太過強大,估計早已崩塌瓦解。
尤利爾躺在圓亭上,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有一天,他正在這個亭子裏翻看一本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的魔法書,就聽見撒旦一路叫嚷着跑了過來。那時他和撒旦還不到十歲,撒旦短手短腳,張着他的小骨翼飛得搖搖晃晃,身後跟着數百只巨型馬蜂。
彼時,天界還沒有驅逐危險生物的法令,作為一個戰鬥種族的未來王者,撒旦從小就特別有探險精神,變着法地在可以活動的範圍內惹是生非,今天打打獅鹫、明天逗逗風蛇,那一天,他應該是去捅了馬蜂窩。
撒旦當時叫喊的意思,大概是通知他快跑。但是尤利爾從小就沒有逃跑的意識,擡起手就是數十道風刃飛出去,精準地将馬蜂掃滅了一片,然後成功地轉移了馬蜂群的仇恨對象,結局當然是,毫無懸念地被蟄了一頭的包,還被主神訓斥,說他沒有仁愛之心,只會好勇鬥狠。因為尤利爾在被蟄了一頭包的同時,完滅了馬蜂群。
尤利爾沒有辯解,即便他滅掉馬蜂群,是為了保護近在咫尺的一窩被驚擾的蜜蜂。
事後,撒旦還跑來嘲笑他不懂戰略性撤退。尤利爾當時就覺得,這世上再不會有比撒旦更讨厭的熊孩子。
撒旦惹禍、他背黑鍋的事,絕不止這一件。這種不強烈卻分明的厭惡,貫穿了他的整個童年。後來,到了少年時期,撒旦更是主動挑釁,分分鐘想和他分個高下,實在不能更煩人。
這大概就是成年後,他無法體會到撒旦那些溫情的根源。
尤利爾笑了笑,心想,原本他以為童年陰影什麽的,完全與自己無關。如今細想起來,似乎還真不是那麽回事。
就在尤利爾在那感慨童年陰影的時候,一陣細微的抽泣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尤利爾立即感受到了聲音的主人,那是一名童年期的座天使,看起來只有人類三四歲那麽大,正坐在數百米外的一棵樹下,将自己團成了一個團子,抱着膝蓋小聲啜泣着。
這座密林裏的聲音很多,種子發芽、綠樹抽枝,蟲唱鳥鳴、走獸傍地,可這些都遮不住小小的座天使那傷心欲絕的哭聲。尤利爾本來不想管閑事,但實在讓他哭得太鬧心,也不知道那小孩兒到底有多少傷心事,哭了幾個小時都沒停下來。尤利爾覺得如果換自己哭這麽長時間,估計早就脫水了,可見小孩兒是含水量多麽豐富的一種生物。
展翼落在小天使的面前,尤利爾剛想開口問他有什麽想不開,就見座天使擡起了頭,眼含一包熱淚,抽噎着喊了句:“父神。”
于此同時,尤利爾看見了孩子那雙蛇一般的豎瞳。金色的豎瞳,是傳說中的真實之瞳。那是法則之力賜予未來座天使長的能力,可以窺見靈魂的本質。
尤利爾似乎已經可以猜到他如此傷心的原因。
人的思想,本來就會摻有外表看不出的惡意。可大部分時候,人的惡意都會被善意擊敗,所以,大部分人都能戰勝內心的惡意,表現出善良和寬容。可真實之眼看見的,卻是惡念的本身。在一個靈魂不夠成熟的時候,他分辨不出惡意與現實的矛盾其實是人戰勝自我的過程。再加上,人都有一種害怕被人看透的自我保護意識,對于能窺見自己靈魂的存在,多少都會抱有敵意或是防備。
所以作為真實之瞳的主人,小天使童年陰影的面積,估計都能展開到整個宇宙了。
想到這裏,尤利爾蹲下身,朝面前的孩子伸出一只手,溫聲道:“我不是父神。我叫尤利爾,是父神曾經的代言人。”
小天使一臉懵懂地睜大了他金色的眼睛,兩包熱淚沿着圓鼓鼓的臉蛋淌到了下巴,卻仍固執地喊道:“父神。”然後他就撲進了尤利爾懷中,摟着尤利爾的脖子哭得極盡委屈。
尤利爾覺得自己絕對不具備和藹可親這一屬性,可他認識的熊孩子們卻都喜歡撲進他懷裏摟着他哭,這實在是一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明明這些熊孩子長大後都怕他怕得要死,一個眼神都能将他們凍在原地。
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啊。
而最令尤利爾感到無語的,是小天使哭着哭着,居然在他懷裏睡着了。
尤利爾只能淡定地抱着睡得沉穩的小天使,繼續回亭子頂上去曬太陽。小天使似乎是哭脫了力,一睡就又是幾個小時。尤利爾擡頭望了一眼西沉的太陽,覺得将一個孩子抛棄在日落後的荒野這種事未免有些喪心病狂,只能認命地将小天使抱回了房間。
于是,在傍晚拉貴爾發現他屋子裏多了一個人的時候,尤利爾是如此解釋的:“如果我說,他是撞在窗戶上撞暈了,才被我抱進來的,你會信嗎?”
已經醒過來的小天使聽了立刻轉過頭,将腦袋往床柱上一磕,随着“咣”的一聲巨響,小天使眼淚汪汪地轉回頭來,額頭上多了一個大包。
尤利爾和拉貴爾同時愣住。然後尤利爾特別捧場地指着小天使的腦門,認真嚴肅地說道:“你看,這個包就是證明。”
拉貴爾認得小天使是誰,知道他是将來會成為座天使長的人。這一刻,他突然對座天使階級的未來充滿了憂慮。
而尤利爾則翹着腿靠坐在床頭的高背椅上,看着拉貴爾一臉糾結的表情,再看一眼小天使忍痛忍得很辛苦的樣子,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拉貴爾看見他笑,也沒忍住跟着笑了。
未來的座天使長聽着對面兩個大人并不含惡意的笑聲,卻覺得似乎這并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嘴一扁,哭了出來。
尤利爾伸手用治療術揉掉了小天使腦門上的包,又順手幫他擦了擦挂了滿臉的鼻涕眼淚。小天使便如樹袋熊般又蹭到了他身上,胖墩墩的小屁股正好坐在他小腹上。
尤利爾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随即托着小天使的屁股将他向上颠了颠,轉頭對拉貴爾說:“你看我現在是不是渾身都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拉貴爾實在懶得理他,但卻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的尤利爾,确實渾身散發着光輝。
那不是母性的光輝,而是帶着整個天族排除萬難、在貧瘠的土地上創造出奇跡的光輝,是大天使長那能帶給所有人希望和信念的光輝。
在新紀元前,無論何時你看見尤利爾,他都是這個樣子。可新紀元之後,也就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看見他展顏而笑,才能聽見他說幾句真心的話語。
垂眸一笑,拉貴爾說:“是啊,你母性得都快變成母的了。”
尤利爾立刻給了他一個不贊同的眼神:“拉貴爾,你說話真是越來越不懂含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弱弱求個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