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火
告別了被□□打擊到的桑楊沙,路西斐爾終于帶着尤利爾來到了本次行程的目的地,位于第四天南部的天火峰。
這裏,我們稍微介紹一下天火峰的基本情況。
首先,這要從第四天說起。
第四天瑪哈侬位于天界七重天的正中,還有一個名字叫“太陽天”,是天界特別重要的一層,因為很多重要的機構就存在于此。它的北部有上古聖城耶路撒冷的遺跡、西部是力天使軍總部、東部坐落着長着生命之樹的伊甸園,南部則是天國大結界最關鍵的節點,天火峰。
是的,天火峰,是關系到整個天界安全的大結界最重要的一個節點。
大結界上由于各種碰撞和攻擊産生的負面元素統統聚集在這裏,被天火付諸一炬。其內的天火是從上古時代末開始燃燒的,其火元素極其精純致密,可以燃盡一切,當年差點兒将整個世界焚毀,後來魔神以靈魂為代價将天火局限于一隅,才拯救了世界。
可見魔神情操之高,而天火又是如何的霸道。
負責駐守天火峰的,是一支力天使軍。他們早就接收到尤利爾将來受刑的通知,結果整整等了一大天也沒等到。但是他們也不敢向上級打報告。如今看見路西斐爾将人帶來了,都松了一口氣。
将一枚具有三天時效性的計時符文綁在尤利爾身上,力天使軍的長官親自打開了通往天火峰頂的傳送陣。
在尤利爾就要踏入傳送陣前,路西斐爾突然将他喚住。
尤利爾依言停住腳步。
力天使長官瞬間一臉緊張,生怕這些殿下們又出了什麽幺蛾子。結果就聽路西斐爾冷冷說道:“你們是不是差了什麽程序?”
力天使長官愣了很久也沒想出到底差了什麽程序,直到路西斐爾亮出一打符文,他才恍然大悟。
通常進入天火峰之前,他們都會在人犯的手腳及羽翼伸出處貼上限制神聖之力的符文。這樣可以加速天火對聖靈的燃燒。
可人家審判天使明顯是來受罰的,又不是來人道毀滅的,這一步,就被他們刻意忽略了——不管這位名聲有多差,神聖階級頂端的撒拉弗,可不是他們帕瓦斯得罪得起的。
看着路西斐爾嚴肅認真的表情,力天使長官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心想,眼前這位可是大天使長,更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人物。一個兩個都不能得罪,現在到底該怎麽辦啊?不過話說回來,大天使長您老人家到底跟這位審判天使多大仇多大怨,這不是要把人往死裏整嗎?
Advertisement
路西斐爾勾起嘴角,一張原本明媚的小瓜子臉硬是給他笑出了邪魅狂狷的效果:“怎麽,這不是這裏的規矩?”
力天使長官馬上用力搖頭,然後迅速轉身退下,意思很明顯:殿下,都交給您了,您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看不見,啥都不知道。
尤利爾感覺着路西斐爾笑得惡意滿滿的臉,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倒是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麽。
可路西斐爾并沒有給他機會想明白,幾道符文“刷刷”地便鎖住了他的四肢,更有一道沒入了他的胸口。尤利爾甚至沒感受到那最後的符文是什麽,便覺得聖靈一滞——居然是神聖級的鎖靈符文。這種可以鎖住神聖階級聖靈的符文,每制成一張,都需要幾百名座天使吟唱數年。
路西斐爾居然一下子對他用了一打!
一打啊!
這個敗家子兒!
尤利爾心裏光顧罵路西斐爾敗家了,一時間倒沒有發現,這個問題的關鍵難道不是——你可是被人鎖了聖靈啊,你的關注點是不是有些偏?況且人家那符文都亮了半天了,你居然沒有一絲防備,你覺得這像話嗎?
被鎖了聖靈後,尤利爾根本感受不到周圍的環境。目不能視,四周只餘深沉的黑暗。耳不能聞,世界一片靜谧。感覺不到氣味,感覺不到溫度,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路西斐爾不僅桎梏了他的聖靈,還封了他的五感。
尤利爾一共活了六萬多歲,同無數奸險狡詐的生物打過交道,極少陷入如此絕境。
他覺得他多少也該緊張或者懊惱一下子意思意思。
可這一刻,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路西斐爾睜着澄淨的雙眼、對他說“我永遠不會辜負你”時的場景。
對于時間和空間的喪失感,化作無盡的困倦,瞬間将尤利爾帶入了沉眠。
這次,他又夢見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關于天火的事情。
那時候,魔人族為了動搖天族和魔族的根本,設計焚毀了生命之樹。生命之樹的燃燒形成了天火,很快将伊甸園和耶路撒冷城付之一炬。當時的慘狀,連屍橫遍野都無法形容——天火之下,別說屍體,連聖城那黑曜石壘成的基石都在至炎之火的燒灼下融化。
尤利爾收到消息後,率領三百萬能天使援救第四天,可是救人的速度完全趕不上天火的蔓延。他安排大部隊去大結界節點三聖山,利用大結界阻攔火勢,自己則去了燃燒中的耶路撒冷城。
當時聖城的城牆都已經融化,城中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他不甘心,便一直深入,試圖收集那些在天火中掙紮的聖靈。頂着天火焚身,還要幫助掙紮的聖靈擺脫天火,不到一日,他便體力不支,可聖靈的悲號聲讓他下不了離開的決心。
就在他支撐不住,卻無計可施的時候,撒旦出現了。
撒旦的樣子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一身戰袍被天火燒得殘破不堪。
撒旦當時要拉他走,他可能是魔怔了,硬是不同意。結果,撒旦就對他下了黑手,封了他的聖靈和五感。
等他醒來,已經是十天之後,躺在至高天溫暖舒适的宮殿中,窗外下着綿綿細雨。
拉貴爾就坐在他床邊,告訴他,他的聖靈受損,撒旦為他用了愈靈術。
當時,尚年輕的拉貴爾一臉為他的節操哀悼的表情,讓他很是蛋疼。可拉貴爾接下來說的話,卻比掉節操要嚴重不知多少倍。
他被封了聖靈那一日,三聖山被天火焚塌,三百萬能天使為支持結界無一人脫逃,全軍覆沒。撒旦知道聖山快要崩塌,去耶路撒冷尋他,救出他後,整個第四天便完全被火海所淹沒。
那一日,整個第四天,就只有他和撒旦兩人生還。
那時,尤利爾心裏想的是,如果他不去耶路撒冷,應該就能判斷出聖山崩塌的時間,可能就能救下三百萬士兵和在他們保護下的平民;而如果撒旦不是來找他,而是去救那些士兵和平民,那麽傷亡可能會更低。哪怕如果撒旦沒有封掉他的聖靈,他也可能會拼着性命多救出幾個人來。
尤利爾一直堅信,所謂的高位者,就是為了保護他的人民而生。斷然沒有犧牲民衆,自己茍活的道理。
可世間哪有那麽多的如果。
當時他心中産生了無盡的恨意,卻沒有宣洩的窗口。
當年的他,在懂得愛之前,先學會了恨。
可是,不幸的事并沒有到此結束。
在處理天火的問題上,主神和魔神發生了沖突。主神調回了魔界所有的天族,稱要傾整個天族之力,抑制天火的蔓延。尤利爾作為大天使長,無條件地執行着主神的決定,忙着同其他的熾天使一起阻止天火向第三天和第五天蔓延。
魔神卻在這個時候,獻祭了自己的靈魂,引天火焚身,将天火抑制在了第四天。天界的燃眉之急就這樣解了,可天火的威脅依然還在。
魔神受難後,魔族便對天族産生了不滿。引發這一切矛盾的魔人,不斷在魔族中散布謠言,挑撥着天族和魔族岌岌可危的關系。
這時候,撒旦突然來找他。
撒旦對他說,他想同他一起去一個地方,那裏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人,卻沒有紛争也沒有痛苦,可能是孤寂了些,可因為有他在,便是最美的樂土。
尤利爾立刻想到的就是,撒旦這是在勸他再次抛棄自己的人民嗎?
一次還不夠,還要再一次,還是永遠?
他想都沒想,直接将審判之劍刺了過去。
出乎他的意料,撒旦沒有躲。
他就那樣面帶微笑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素來低沉桀骜的聲音,在那一刻聽起來酸楚又卑微:“尤利爾,跟我在一起吧。求你 。”
那是撒旦第一次求他。
也是最後一次。
他沒有答應,抽出審判之劍轉身就走。
他沒有再看他一眼,甚至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或者又站了多久。
他回到房間內就被主神召走了。
等他回來,地面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他那時并不知道撒旦一夜都站在他門前,幾乎流幹的血浸透了厚厚的地毯。
彼列差人将地毯換過了。
魔族在那一天,全面撤離了天界。
三界戰争爆發,戰火比天火還要來勢洶洶,世界在戰火中逐漸崩塌。
最後,主神将魔人族的首領、也是他的愛子亞當封禁到三聖山的天火中,自己也投入了天火,并用那一刻産生的力量詛咒了魔人族,幾乎讓魔人族遭到滅頂之災。
三個世界在沒有神明的情況下,又茍延殘喘了萬餘年。見面已如陌生人的他和撒旦簽訂了第一次和平條約,将天界和魔界僅剩的力量聚集起來,支持住了位居中間的人界。
三界中人,于是生活到了唯一一個穩定的世界裏。
資源的競争、力量的博弈,如此這般,又是幾萬年。
在漫長的時間裏,尤利爾漸漸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在魔族撤出天界的前一晚,撒旦來求他的事,說白了其實是——他想和他一起,代替魔神履行對契約之力的承諾,用聖靈之力,壓制天火。
靈魂被焚,歸于空無,便是無盡孤寂。撒旦希望,在這無盡的孤寂中,有他陪着。
但這并不能從撒旦當時的話中聽出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關鍵時刻說人話的重要性。
撒旦死的時候,倒是說了一回人話。
他說:尤利爾,我這樣做你不用放在心上。我都是為了我自己。你并不需要我,我卻連想象一下沒有你的世界,都會覺得恐懼。
尤利爾用力回憶着撒旦當時的表情,可能看見的,只有一片空無。
他居然已經回憶不起撒旦的面容。
路西斐爾的臉,卻在這一刻出現在他眼前,和撒旦的面容重疊起來,笑得一副時間隽永的樣子。
劇烈的疼痛在這一刻貫穿了尤利爾的意識。尤利爾突然想起,自己被主神罰來天火焚身的時候,便在心底盤算的事情。
一不小心,差點又讓路西斐爾好心辦了壞事。
燃燒起靈魂深處的力量,尤利爾默念着古老的咒文。那些心底的吟唱沖擊着如荊棘般纏繞着他聖靈的鎖靈符文。兩種符文之力的碰撞點滴烙印在他的聖靈上,炙灼化作疼痛,疼痛化作更加清醒的意識。
最終,尤利爾掙脫了鎖靈符文的束縛,天火燒灼的痛感卻沒有如期而至。尤利爾将手放在路西斐爾打入最後一道符文的胸口,掌心下,赫然出現了替身符文的金色符文線。
替身符文是一種空間系的魔法,可以将受者受到的傷害轉移到施術者身上。
暗笑一聲路西斐爾真是傻的可以,尤利爾指尖發出微光,輕輕抹斷了符文的能量線。
天火的灼痛瞬間遍布他的全身,下腹處也因為他受到的傷害而疼得愈發明顯。尤利爾将手蓋在小腹上輕輕撫慰着那個不安的生命,同時感受起周圍的情形。
他現在站在傳送陣口,身上的計時符文已經消失了一半有餘。天火漫布在整個天火峰的頂峰,邊界處卻有幾乎凝成了實體的大結界的輝影,像是一個巨大的漏鬥,插在天火峰之巅。
尤利爾稍稍定了定神,朝着那漏鬥的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