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忘憂山莊
不情不願的跟壬墨蠡一起吃過早飯,他說有要事處理先走了,我偷偷跑去棠園,本以為會有守衛攔截,卻不見一人,我心中竊喜。走進園內,蓮塵正坐在古井亭內彈琴,琴聲有些幽怨。才隔一日,她似又憔悴了許多,我不忍打斷她,只默默走過去坐在旁邊聽琴賞景。
良久,琴音止,她轉頭輕笑着對我說,“怎麽有空過來?王爺沒為難你吧?”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你好些了嗎?昨天他說我害的你咳血,對不起,早知道會是這樣,我就不應該帶你出去了。”
她搖頭,“無事的,老毛病了,吃些藥就好了,你看我這不是還有雅興坐在這彈琴嗎?”
“你的琴彈得真好,只是聽了有些傷感,你是不開心嗎?也許你可以說出來,我以前不開心時就對師父講,說出來就好了。”
“不說也罷,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了,就這樣也好,我都快區分不開什麽事可以令我開心,什麽事可以令我傷心了,罷了。”
此時,我突然記起李子彥昨日受傷的情景,遂小心的問,“你可想回家嗎?”
“那早已不是我的家,回不去了。”
“可是,也許你的家人還在擔心你呢?昨夜…”
我的話還未等說完,她突地打斷我說,“我知你是為我擔心,不過此事莫要再提了,你不會明白的,你是好人,我不想看你因我受牽連。”
我有些失落,“若哪天需要我幫忙,你一定要跟我講,我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謝謝你,能遇見你,我很幸運,你若得空,以後常來跟我說說話吧,八年來,你還是第一個願意跟我像朋友一樣說話的人呢。”
“好,我答應你,以後定會常來看你的。”
又小坐了會兒,我見蓮塵臉上已顯倦意,遂跟她道別,說改日再去看她。
從棠園走出來,壬墨蠡正站在門外擡頭望天,我看了他一下,并未理他,這人吃錯了藥不成?怎的就陰魂不散?着實令我無語。
“見到我,你也不準備問聲安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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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啦!”我說完轉身就走。
他笑,“你還真是不懂規矩,你爹爹沒教導過你要以夫為天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轉身走近他幾步揚起下巴對他說,“我長這麽大只見過爹爹一面,而且我出生時孱弱,命在旦夕,師太抱我回家卻被拒之門外,所以我自小便長在雲碧山上的梅花庵,此次下山也只不過是皇命難違不得已而為之,紅塵的規矩我是不懂,若你不滿意大可趕我回雲碧山。”
我以為終于成功将他惹怒,不再搭理我,誰知他突地眼露憐惜,“對不起,我不知你竟有如此遭遇,以後再不會用規矩來束縛你。”
我轉氣為喜,接着他的話說道,“你可要說話算話哦。”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他說話算話,自從那日,他對我的态度變了好多,幾日裏,下了早朝便過來與我一起用早膳,也許他覺着我身世可憐,今日他說朝中有事耽擱了,要晚點回來,我樂得自在,以為一日都不會看到他,誰知剛用過早膳,他便出現了,見到我時唇角上揚,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美的竹制盒子獻寶似的遞給我,“邱莎上貢了一只獨一無二的羊脂玉簪子,你看可喜歡?”
我打開盒子,看了看,點了點頭,“嗯,很好看。”我又問,“你為何無緣無故送我簪子?”
他笑望着我說,“因為你是我的妃。”他拿過簪子插在我的發上,笑看着我,又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肯定會喜歡。”他也不等我回答拉起我的手便走,我多麽想說,不勞煩他,可話到嘴邊終究是一時不忍又吞了回去。
随他乘馬車出府,我問,“我們去哪?”
他只故作神秘的說,“去了你就知道了。”之後,他只握着我的手笑望着我不語。
我問,“你可是有話對我說麽?”
“沒有。”
“那你幹嘛一直盯着我看?”
“嗯,馬車裏就你我二人,你覺着我還能看向哪?”
“你可以看向外面。”
他邪魅的笑,“我覺着你更好看。”
我的臉騰地有些發燙,只佯裝打了個哈欠說,“我有些困,到了叫醒我。”
他靠近我,将我擁入懷說,“靠着我吧,舒服些。”
我很自然的往他懷裏湊了湊,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沒想到竟真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我似聽到嘩嘩水聲,偶爾也有幾點鈴聲拂過,我以為是在做夢,睜開眼卻是躺在壬墨蠡的懷裏,而他正微笑着望着我,他見我睜眼,只說,“你醒了?”
我撇頭看了看,驚嘆的坐起,霎時覺着我是誤入了仙境,碧玉的湖面上白霧缭繞,湖水清澈見底,鵝卵石娴靜的沉在水底,湖中木質拱橋若隐若現,兩邊飛瀑傾瀉而下,濺起大片晶瑩水珠,透過霧氣隐隐看到湖對面一條石砌小路安然通向一間竹制木屋,門上挂着的木牌上潇灑的寫着,“忘憂山莊”,幾只系在房檐下的彩色鈴铛被微風惹得伶仃作響。
我揉了揉眼睛問,“我是在做夢嗎?這是哪?像仙境一樣。”
他說,“這是父皇為母後建的別莊,在我十四歲那年,母後去世了,不久皇兄替我去奴墨做了質子,之後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來這,後來父皇便将它賞與了我。”
他說話時眼底露着憂傷,我一時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像師父以前安慰我時一樣輕輕拍着他的背不語。
他突地大笑,“你在做什麽?”
我有些愣怔,“我在安慰你啊,虎崽兒死的時候,師父就是這樣安慰我的。”
“你可知紅塵安慰人的方式不同?要這樣。”他低頭,唇印上了我的,我頓時驚得滿臉發燙,他終于放開了我,望着我笑,說,“以後這個莊子就是你的,我得空常帶你出來可好?”
我愣怔的點了點頭,而後指了指天,說,“我看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回去了吧。”
他搖頭苦笑,“此刻若換了其他女子,肯定感激涕零,發誓以身相許,你怎就這麽不解風情?你可知,娶了你,王爺也要熬成佛了。”
我不解的望着他,不明白為何他送我個莊子我就要感激的以身相許?紅塵的因果我着實是無法猜的透徹,這麽想來我讨厭的佛經倒似乎容易明白一些了,于是我對他說,“你可以另娶她人的,我也好早點回去雲碧山落發出家,而且你還有蓮塵。”
他突地扳過我的肩認真的說,“不許你再說胡話,沒我允許你哪也不許去,我跟蓮塵不是你想的那樣,知道嗎?”
“可是…”
我一句話未吐出來,他已低頭輕柔的含住了我的唇瓣,允吸着,我驚得将要說的話統統憋在了肚子裏。
他笑,“我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但早晚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留下來的。”
我睜眼迷離的望着他,突然發現他是那般俊,棱角分明的臉,一雙眼深邃的似暗夜的星辰,雙唇因剛剛的結果有些泛紅,自那吐出的字字句句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此刻,我的心亂的很,我望着他說不出話來,而我說不出緣由。
我猶豫了一下說,“我們回去吧。”
我剛說完,傾盆大雨毫無征兆的下了起來,烏雲随風迅速聚攏,天色瞬間暗透,他望了望我說,“看來今日我們是回不去了,只能宿在這了。”他的表情無奈,但是我明明看到他眼裏的笑意明顯,很像我在雲碧山見到的狐貍!
我還是點了點頭,他遂打橫将我抱起匆匆踏上拱橋跑向竹屋。
入內,他将我放到床上,我好奇的掃視着四周,室內幹淨的纖塵不染,所有的擺設也皆是竹制的,看起來格外的雅致,我不禁問道,“這裏時常有人打掃的吧?”
半饷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我不禁疑惑的看向他,順着他愣怔的目光,我低頭大驚,我的衣衫都已濕透黏在身上,胸前□□處隐隐透着兩點紅暈,我忙拽起被子掩住身體,對他吼道,“非禮勿視。”他的臉突地紅了,說,“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可以換的衣裳,你先将濕衣裳脫下來,免得着涼。”他說完,慌忙轉身走向外間,一不留意撞到了一把竹椅上,卻也未作停留,匆匆走了出去,看着他難得一見的窘迫模樣,我只覺滑稽,不禁大笑出聲,将剛剛的尴尬完全抛到了腦後。
他拿着衣裳進來邊遞給我邊說,“這是我的換洗衣裳,可能有些大,你先湊合着穿。”
我一手捂着被子,一手接過衣裳,說“謝謝,你也快去換一下吧,你的衣裳也都濕透了呢。”
“這裏只有我一個人來,所以每日下人也只備一件衣裳在這供我換洗,以後我要吩咐她們多備幾件,你先換吧,我出去吩咐下人弄點吃的過來。”他說着,轉身走向外間。
我看了看衣裳有些為難,師父常教導做事不可只貪圖自己方便也要考慮他人處境,忙叫住他說,“我穿中衣就好,這外袍你且拿去換吧,我們将就将就,明早衣裳應該就會幹的。”
他轉身猶豫了下,笑着走過來說,“你就不怕我對你有什麽不軌的企圖?”
我揚起下巴,說,“雖說我是吃素的,但這麽多年的武藝也不是白練的不是,你忘了那天我可是一個飛腳就将你的劍踢飛了?”
他大笑,“那日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你飛身過來我也只是恐傷到你才扔了劍,你還真當自己是武林高手了?”
我有些難為情,卻仍想為自己狡辯,“随你怎樣說喽,無憑無據的,你出去吧,我要換衣裳了。”
他搖了搖頭,接過我手裏的外袍走了出去。我又往外面瞄了兩眼,直覺他不會進來才下床小跑到屏風後面将衣裳換好。
“我進來了?”他問。
“嗯,我換好了。” 我将換下來的濕衣裳挂在屏風上,走出來時,他正将幾盤點心放在桌上。
“未料到今日會下雨,也就沒吩咐下人準備飯菜,現在只有這些,你若餓的話,先湊合着吃點,晚膳我們晚點再用。”他說完拿起一塊點心遞給我。
我搖了搖頭,說,“我還不想吃,沒什麽胃口。”
他放下點心,走過來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說,“身體有沒有不舒服?莫不是着涼了?”
我笑着拿開他的手,說,“哪有那麽容易着涼?想當年雲碧山遇蝗災,師父饑一頓飽一頓的,結果我出生時瘦的像只小野貓而且只能靠喝米漿延續小命,大家都暗自悲嘆我命不久矣,還不是讓我給挺過來了?那幾點小雨算什麽,你可別小看我。”提起以前,我突然心裏有些堵,扁了扁嘴接着說,“我突然想師父了。”
“你師父可是你娘親?”
我點了點頭,有些哽咽,“可是,我只能叫她師父。”
他走過來擁我入懷,嘆了口氣說,“等得空了,我帶你回雲碧山可好?”
“嗯。”
下人們端飯菜過來時,天已黑透,我們也都無甚胃口,他直接吩咐他們将飯菜端回去了。我坐在桌旁困得連連打瞌睡,但礙着他還坐在床頭看着竹箋,不好意思開口趕他,若是換了昨日我定将他直接趕出去,但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此時我好後悔跟他來了這個仙境一般的破莊子,迷迷糊糊間我的腦袋突地撞到了桌面上,他大笑,“既然困了,我們就歇下吧。”
我強忍着困意坐起,揉了揉眼睛,說,“我還不是十分困。”
“過來睡吧,你睡床,我睡地上好了,我身體好的很,應該也不會着涼的。”他說完站起來正欲拿被子鋪在地上,弄得我好生為難,若他真的着涼了,我豈不是太不通人情味了?我攔住他說,“要不你睡床,我睡地上?”
“那怎麽行?你去睡吧,莫要擔心我。”
我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們都睡床上吧,中間用被子隔開好了。”
“如此甚好。”他笑着說完立刻将被子隔在中間,我直覺是中了他的圈套了呢?轉頭一想,似乎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躺在床上如此近距離的聽着他的呼吸聲,我有些失眠,過了好久才進入夢鄉。
睜眼醒來時,溫暖的太陽光照着一室安然,壬墨蠡正拄着下巴笑望着我,問,“睡得好嗎?”
我點了點頭。
他将我的碎發拂到耳後,突然神色有些難過的說,“原諒我好嗎?我本以為我今生只會孤獨的過,沒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竟将你賜給了我,其實在我見到你被李子彥劫持時,就亂了心神,好後悔那日不問緣由便對你發火,我以為你是嫉妒蓮塵才帶她出府,後來見你寧願救一個不相幹的人時我才發現我是誤會你了,你可怨我麽?”
我擡頭望着他那難過的表情,忙安慰他說,“我從來不怨的,而且師父常教導莫要心存怨恨。”
“謝謝你,答應我,以後都不要離開我,好麽?”
我正猶豫着要如何作答,他只笑着吻了吻我的額頭,說,“起來吧,衣裳應該幹了。”
“嗯。”
穿待洗漱完畢,我由着他拉着我的手走出去,外面天氣大好,空氣中是雨後青草的香氣,我閉眼貪婪的嗅着一縷縷清新,他擁着我說,“我昨個還在想着,要在竹屋前搭一個秋千架,圍着秋千架種上幾株葡萄藤,以後我們可以常坐在外面乘涼,你說好麽?”
我覺着他的想法甚好,遂點了點頭贊成的說,“好,我們可以邊吃葡萄邊乘涼,那一定很美。”我又想了一下,說,“秋千可以大一點,到時把蓮塵,春杏和秋菊一起叫過來,人多才熱鬧。”
他搖了搖頭,“你呀,好生煞風景,如此美好的意境生生被你給糟蹋了。”
我不滿的揚起下巴,“我的意境不好麽?”
他笑,“老天将你賜給我定是過來折磨我的,以後我可有的受了。”
回府的一路他只安靜的擁着我,我的心跳有些快,難道這便是心動的感覺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