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舊時光裏的糖
新年前夜，肖亦晚帶着安楓去寧江看煙花。
每年的跨年夜，寧江邊都會舉辦絢爛的煙花盛會。安楓第一次來寧江看跨年煙花，是在她十歲的時候，當時她穿着棉質的粉色漢服，紮着兩個發髻，跟着爸爸媽媽一起來到人頭攢動的寧江邊。離新年還有半小時，天空上開始迸射出絢麗的煙花，金色如花蕊，紅色如烈火，藍色則像流星。煙花的光影閃爍在安楓的眼睛裏，給她的視覺和心靈都帶來極大震撼，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美的東西，流光溢彩卻又令人遺憾的短暫。
再後來，随着安楓一年又一年的長大，一家三口卻不再去寧江邊看煙花了。一方面是跨年夜天氣寒冷，寧江邊又是人山人海；另一方面煙花這種活動，一年到頭總會有那麽幾次，看多了也就少了最初的那份新鮮勁兒，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看看電視裏的煙花更令人惬意。
安楓上一次去寧江看煙花，大概是十二年前。當時，她剛剛成為大學生，宿舍裏有兩個從外地來上學的女孩，作為本地人的安楓，便帶着她們來寧江看煙花跨年。三個女孩任性的把煙花當作流星，紛紛在煙花渲染下的天空許願。安楓當年許得什麽願望她已經不記得了，只是二十五歲以後，安楓便很少許願了，因為她發現，她許的絕大多數願望都沒有成真。
肖亦晚帶着安楓，在一個偏僻的巷子邊下了車。
“不是去寧江嗎？” 安楓拉着肖亦晚的手，不解的問道。肖亦晚笑笑，說道：“這裏的視角可比寧江岸邊有意思多了。”
這是一條古舊的小巷子，兩邊是擁擠的居民房，昏暗的燈光從居民房的窗戶中透出來。在鬧市裏，常常會藏着一些這樣的小巷子，他們與城市是那麽的格格不入，仿佛車水馬龍、燈紅酒綠都與它們無關，只要進了這條巷子，時光就仍然凝固在幾十年前。
兩個人順着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走了許久，看到了一座拱橋。拱橋很小巧，連接着小河兩邊的居民區，夜色下，河水黑幽幽的，只能聽見淺淺的水流聲。
肖亦晚拉着安楓，走到了橋中央，說道：“就是這裏了。”
安楓順着河流前行的方向看去，小河北上，與不遠處的寧江交融，寧江邊的摩天大樓直挺挺的站在居民區之外，包圍着這片小小的舊時光。
原來，在喧嚣的寧江商業區接壤處，竟有這樣一小片靜谧的居民區。
安楓很驚喜，她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樣一處地方的？” 肖亦晚回答道：“我十歲的時候，表哥騎自行車帶我來看跨年煙火。當時他走錯了路，以為穿過這條巷子就能到達寧江邊，沒想到卻意外的發現了這座小橋，後來我們就在這座橋上看了跨年煙火。一晃十二年過去了，幸好這座橋還在。”
十二年前。當晚，安楓和舍友正在寧江邊看煙花，沒想到在不遠的小橋上，肖亦晚也在看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煙火。安楓看着肖亦晚的側臉，心裏感慨道，生活如大海，生命如扁舟，扁舟間不經意的相遇，便是緣分吧。
煙花開始騰空了。現在煙花的技術已經比過去先進很多，天空中不斷浮現出各種複雜的圖案和數字，此起彼伏，照亮了整片天空。 煙花的生命耗盡後，便化作星星煙火，灑進了這條小河和居民區。
安楓覺得，好像也有兩顆小煙花灑在了肖亦晚和自己的頭上。
突然，天空中開始浮現 10，9，8，7，6，5，4，3，2，1 的倒計時，一剎那，他們就進入了新的一年。肖亦晚摟着安楓，安楓抱着肖亦晚，兩個人在相偎相依裏一起跨入了新的一年。
兩人打車回到了安楓家。
在卧室裏，安楓打開了一瓶香槟，兩個人坐在飄窗邊，對着良辰美景，舉杯共飲。情到濃處，撥開酒杯，相擁相吻，窗外的繁華世界都與他們無關。
肖亦晚将安楓從飄窗邊抱到了床上。。。
第二天，安楓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過紗質窗簾，灑滿了整個卧室。她側身，看到了還在沉睡的肖亦晚。有的時候，安楓已經忘記了肖亦晚的年齡，在她心裏，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但是此時此刻，她可以清晰的看出肖亦晚的臉上還留存着一分稚氣，一種孩子般的純真感。
安楓輕輕的吻了肖亦晚的右頰，然後緩緩起身，先去梳洗，然後在廚房為兩人準備早餐。
安楓一邊用豆漿機打豆漿，另一邊則在做三文魚牛油果烤吐司片。肖亦晚被豆漿機的震動聲叫醒了，他頂着松亂的頭發，迷迷糊糊的走出了卧室。
安楓看着他淩亂的樣子，笑着說道：“先去洗漱吧，我在衛生間給你放了新牙刷。早餐也快做好了。”
肖亦晚向衛生間走了兩步，突然轉身回來，從後面抱住了安楓，在她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才去衛生間。安楓的心裏像被灑滿了蜜糖，笑意滿滿的看着平底鍋上的三文魚。
兩個人邊說邊笑的吃完了早餐。
肖亦晚回家後，安楓也離開公寓，去看望父母。
提着新出爐的荷花酥，安楓來到了爸媽家。三個人坐在餐桌邊，一邊吃荷花酥，一邊聊天。安楓笑意盈盈，心情很好。媽媽好奇的問道：“楓楓，你今天心情怎麽這麽好？有什麽好事嗎？” 安楓笑着說道：“新的一年，新的開始嘛。” 安平教授給梅春雪使了個眼色。媽媽繼續說道：“楓楓，有什麽新的開始，可以跟爸爸媽媽分享一下嗎？” 爸爸清了清嗓子，說道：“楓楓，你知道，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跟爸爸媽媽分享的，爸爸媽媽那對你是 unconditional love，不會對你有任何 Judgement 的。”
安楓無奈，安平教授又在用心理學的名詞發射糖衣炮彈了。她咬了一口荷花酥，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最近交了個男朋友。”
梅春雪和安平興奮的交換了個眼神。梅春雪竭力克制着激動說道：“這是好事兒啊，是個什麽樣子的男孩子啊？” 安平說道：“你知道，爸爸媽媽肯定是信任你的眼光的，就是想知道你喜歡的男孩子有什麽特點。”
安楓腹诽道，安平教授，心理學真是沒白學啊，套路可真多。
安楓回答道：“是我的一個同事。”
“同事好啊，有共同語言，跟你年紀一般大嗎？” 梅春雪繼續問道，她漸漸的對自己的好奇心失去了控制。
安楓猶豫了幾秒，回答道：“比我小八歲。”
安平和梅春雪盡力的控制着內心裏的驚訝，再度交換了眼神。
安平說道：“年齡這個事情呢，本身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從發展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女性的心理發展一般比較早，你比這個男孩子大八歲的話，會不會覺得他有些幼稚，不能滿足你的情感需求呢？”
安楓笑了，說道：“目前還沒覺得，他雖然年輕，但還是挺成熟的。”
梅春雪繼續問道：“這個孩子長什麽樣子？有照片嗎？他是哪裏人？父母在哪裏？”
安楓看着媽媽，心裏想着，梅春雪女士，你已經控制很久了吧，現在終于控制不住了？
安平教授接話道：“當然，楓楓，要是你覺得不好意思，不想給我們看照片的話，我們也是會理解的。” 安楓想着，安平教授，你這是用激将法嗎？真是老狐貍啊，梅春雪估計平時沒少被你當小白兔拿捏。
安楓掏出手機，給他們倆看了滑雪時同事們的合照。看到眉清目秀、陽光開朗的肖亦晚，梅春雪心花怒放，笑着說道：“不錯，不錯，小夥子蠻精神的。”
安平教授扶了扶眼鏡，問道：“小夥子确實是長得不錯，但是，他性格是什麽樣子的呢？比起外表，一個人的人格魅力對于一段關系的重要性，我相信你這個心理系的畢業生應當非常清楚吧？”
安楓眼珠一轉，怪裏怪氣的回答道：“這個人格魅力嘛，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要不要我哪天把他帶回家，讓你們倆好好研究觀察一下？”
聽到這話，興奮的梅春雪毅然放棄了自己的表情管理，兩只眼睛露着濃濃的火焰。安平教授聽出了女兒話中的諷刺意味，他故作淡定的說道：“哎呀，我和你媽啊，也是很忙的，也不是這個小夥子想見就能見的。你們再發展幾個月看看吧。如果到那時還不錯的話，再帶他來見我們吧。”
梅春雪困惑不解，她用手肘輕輕的戳着安平教授。安平教授儀态端莊，不予理會。
安楓心裏竊笑。安平教授啊，你還真善于欲迎還拒、欲擒故縱的心理戰啊！
另一方面，安楓在心裏想着，要是真的帶肖亦晚回家，他會願意嗎？雖然兩個人已經頗為親密，但是見家長總是承載着一些社會意義，仿佛要把兩個人之間的單純喜歡正式化，成為兩個家庭間秘而不宣的契約。二十二歲的肖亦晚，他做好了承擔這種契約的準備嗎？
安楓不确定，她希望時光可以給她一個溫柔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