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更
毫無疑問, 康納德王子擁有一份極為俊美的外表, 這讓他極受貴族小姐的歡迎, 即便是那些出身大貴族家庭的小姐對他也不全然都是排斥。
而現在, 他正攬着她的腰和她跳舞。
即便知道他邀請自己的目的并不單純，可當時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時, 有那麽一瞬間，潘妮承認, 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她獲得了一種滿足感。
随着音樂，康納德環着她轉了個圈，感受到潘妮的眼神，他輕笑了一聲：
“很驚訝？”
潘妮沒回答。
“想知道我為什麽邀請你跳舞？”
“我想知道您就會告訴我嗎？”一個利落的下腰, 回來的時候潘妮聽到這位王子說, “當然。”
“如果你想知道，這支舞結束之後，可以來找我。”
音樂結束, 搭在她腰上的手毫不留戀的松開, 康納德意味深長地看了潘妮一眼，轉身離去，而潘妮凝望着他離開的方向，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舞會期間，波琳娜一直忙着和其他貴族攀談，期間也有注意伊蒂絲的情況，見她一直和布裏奇斯呆在一起, 就沒有多擔心。
伊蒂絲坐在沙發上，中場的時候布裏奇斯還問她要不要去跳舞，伊蒂絲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沒回答。這人絕對沒安好心，她現在去跳舞是要和康納德潘妮撞一起嗎？
等這支舞結束，潘妮回來，伊蒂絲眼見着潘妮十分躊躇，似乎有話要對她說，但伊蒂絲不露聲色，靜靜等着她開口，果然沒過多久，潘妮說，裏面太悶，想出去透透氣。
伊蒂絲沒有多糾纏地點頭，還囑咐她王宮很大，最好詢問一下侍者來回的路線。潘妮走後，布裏奇斯眯着黑眸，勾着嘴角問她：
“感覺怎麽樣？”
伊蒂絲目光平靜，不為所動：“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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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的難道她現在的心情還要是歡欣鼓舞嗎？克拉克少爺大概就是以調笑她為樂的。
舞會并沒有什麽特殊，就算是王室的舞會也就是規模稍微盛大了一些，就在伊蒂絲以為今天的舞會會平平無奇過去的時候，一個意外的人找了過來。
“我能坐在這裏嗎？”萊奧面容溫和地指了指伊蒂絲右邊的沙發。伊蒂絲挑起眉，她的好哥哥溫和儒雅的人設至今未崩塌，不過從她上學後媽媽托克拉克家照顧她後，萊奧在學校并不經常找她，與她一直維持着一個适度的距離。
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萊奧開門見山，說，“我看見潘妮與康納德私下會面了。”
伊蒂絲目光一滞，讓她意外的不是潘妮與康納德會面，而是，萊奧竟然直接了當的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他想做什麽？
顯而易見，萊奧并不是過來找伊蒂絲尋常寒暄的，這一點布裏奇斯自然也看出來了，他站了起來，淡淡說：
“我去外面逛一逛。”
不論伊蒂絲和萊奧的關系怎樣，這都是他們維爾利的家事。
等這個角落只剩伊蒂絲和萊奧的時候，伊蒂絲的臉色冷淡起來，她對着這個哥哥，頭一次露出了尖銳的神情，“潘妮能得到王室的賞識，難道哥哥不該高興嗎？”
潘妮可是萊奧正兒八經的表妹，霍爾家得勢，對萊奧來說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萊奧看着伊蒂絲的藍眼睛，通常情況下，這雙眼睛點綴在那張過分精致的臉上，讓人聯想到的都是純潔美好無害這樣的字眼，可是現在，在燈光的折射下，這雙藍眸透出冰冷的光，萊奧頭次發現，這個妹妹竟然有這樣的氣勢。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高興？”萊奧抹平了嘴角的笑容，靜靜凝視着伊蒂絲。
伊蒂絲沒說話，但是萊奧卻接着說了下去：
“潘妮與我再有血緣關系，也遮掩不了她傾向王室的事實。”
萊奧站了起來，明黃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半張臉上。
“伊蒂絲，無論你怎麽想我，你都要知道一件事——我也姓維爾利。”
伊蒂絲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靜默不語。
王宮花園的噴泉旁，潘妮擡頭看着這個王室呼聲最高的繼承人，從剛剛跟伊蒂絲打了招呼走到這裏，潘妮就有種預感，或許無形之中她未來的命運會從今夜開始發生一個天差地別的改變。
康納德在同齡男生中的個子算是高挑，此時這樣挺立站在潘妮跟前，無形之中就有一種壓迫感——尤其是在康納德退去平常那副溫和外表的情況下。
康納德看着面前容色清麗的女生，早在第一次注意到她起，他就知道，他和她是同一類人。
“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麽嗎？”夜色中，康納德的聲音冷淡。
潘妮搖頭，她不是沒有猜測，只是……不确定。
康納德眯着眼睛打量她，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夜色中，他凝眉緩聲說：“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前提是，你要給我看到相應的價值。”
潘妮記得很清楚在這座噴泉下康納德王子的表情，如果放在現代，他明明也只是個半大孩子，可是這個時候的潘妮卻升不起絲毫的小觑之心。
再後來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後，潘妮也曾問過自己後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可每次一想到今晚的場景以及她當時的心境，她都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切重來，她依然會選擇走這條路。
王室宴會之後似乎是過了很平靜的幾天，伊蒂絲幾人正常地上課，可艾琳娜還是敏銳地發現，伊蒂絲似乎與潘妮之間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潘妮總是找借口脫離她們的隊伍，用餐也不和她們一起，而伊蒂絲對于這個現狀也只是淡淡點頭，并不會像以前一樣讓人去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比如這一次，潘妮到了晚上九點還沒有回宿舍，這已經快接近門禁時間了，艾琳娜看了眼壁鐘，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是伊蒂絲一個眼神制止了她。
“親愛的，你該上樓睡覺了。”伊蒂絲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艾琳娜想說她平時睡得沒這麽早，但是被芙蘭達一把拉住了，芙蘭達找了個理由把艾琳娜哄到了樓上。
現在，客廳就只剩下伊蒂絲一個人。當潘妮進門看見這副場景的時候首先就是一愣，伊蒂絲無聲地望過來，目光平靜，潘妮捏着門框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她第一次從伊蒂絲的目光中感到一絲壓迫——伊蒂絲以往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她。
客廳十分安靜，門阖上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大，潘妮往前走了幾句，但是并沒有走到伊蒂絲跟前，而是來到樓道口，似乎是想上樓，但是伊蒂絲叫住了她。
“潘妮，過來。”
潘妮回頭，燈光下，伊蒂絲藍眸平靜，淡淡地說：“坐我對面。”
這一次潘妮不再懷疑，伊蒂絲的确是在用命令的語氣跟她說話。這讓她心中升起一種怪異的感受，但是她拒接不了——當伊蒂絲擺出這種上位貴族的态度來跟她說話時，她是不能違背她的意思的。
潘妮坐在了伊蒂絲的對面，她甚至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與伊蒂絲對視——她們的目光在一條水平線上，她在尋求一個平等的對話。
潘妮想，最近一系列的變化以伊蒂絲的聰慧應該早就察覺到了，如果她現在問她，她應該怎麽回答？是先不和伊蒂絲攤牌，向她解釋然後穩住她一段時間，還是幹脆直接地說？
但是伊蒂絲沒有像她預想中的詢問她最近的情況，藍色的眼眸像一潭平靜的湖水。
“你已經想好了，是嗎。”她這麽問。
潘妮一愣，沒有說話，伊蒂絲過于直接的話讓她陷入了沉默，偌大的房間也因此安靜下來，潘妮張了張嘴，“我……”
“我希望你不要後悔今天的選擇。”伊蒂絲沒有給潘妮左顧而言它的機會，她毫不留情的撕開了兩人之間最後一層遮擋的紗簾。
閑适地靠在身後的沙發上，伊蒂絲平靜跟她講述這樣做的厲害關系。
“你将再不會遇到一個像我這樣尊重你的貴族，潘妮。”伊蒂絲用一種肯定的句式說。
“你一開始所執拗的東西将再不會有堅持下去的環境與條件。”
伊蒂絲平靜的面孔和篤定的話語有那麽一瞬間刺疼了潘妮的眼，深吸一口氣，潘妮終于卸下了溫和的外表，第一次朝伊蒂絲露出了鋒芒。
“我讨厭你高高在上的臉，伊蒂絲。”
高高在上？伊蒂絲幾乎想笑出聲，事實上，她也的确這麽做了，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潘妮，說：
“如果我對你的态度都可以稱為高高在上，那麽，你所選擇的王室未來會持有的态度将會比我惡劣十倍。”
“你內心真正在意的東西，或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有那麽一瞬間，潘妮有一種被擊中隐秘的羞愧感。
是的，伊蒂絲對她無可挑剔。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越來越無法忍受繼續呆在伊蒂絲身邊。就好像神在你面前橫放了一座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山，那座山高大雄偉，資源豐富，可那又怎樣呢？你會感激神嗎？不會的。于她而言，那座山除了證明自己越發渺小之外，并沒有其他作用。
潘妮承認，她一直想要逃離伊蒂絲身邊，只是之前苦于沒有機會，現在這個機會來了，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伊蒂絲看着潘妮的臉色，就知道接下來的東西再說也沒有什麽意思，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潘妮，潘妮倔強地與她平視。
伊蒂絲嘆了一口氣，将視線移開，轉身來到門口的位置，她忽然停了下來，微微偏頭，丢下一句話：
“如果這一切的結果是你想要的，那麽，我依然尊重你的選擇。”
“可你需要知道，過了今晚，霍爾家将不再受到維爾利的任何庇護，你也再得不到我的半分寬容。”
“潘妮，我希望你不會後悔。”
門咔嚓一聲被合上，留給這個房間的是比剛才更加空寂的安靜。
後悔？
潘妮想，她不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