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更
因為王室的宴會, 許多貴族們從各地趕往了迦娜斯城,但實際上,宴會的具體地點并不在迦娜斯。
迦娜斯是艾斯達拉的主城,在很多年以前, 王室的王宮也的确建在這裏, 但是後來随着王室聲勢的浩大,他們顯然不滿足迦娜斯這個被四大公爵勢力盤踞的地方,在這座城中, 四大公爵的威望要遠遠超過王室。
所以在王室鼎盛的那一段時間,在位的國王毅然做出一個決定, 将王宮搬離迦娜斯, 他們選擇了迦娜斯旁邊的一座較小的城市, 獨自占據一城, 也是因為當時王室強盛,議院與大貴族們都默認了這個結果,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現在的情況——迦娜斯旁邊的城市是王室的地盤, 王室以姓氏艾登為這個城市命名。
宴會開始的那天,數不清的馬車駛往艾登城。
伊蒂絲這一次沒有從盧森堡出發, 她當然要跟着自己的媽媽,因為她姓維爾利。
這時候的天色才剛剛發暗,然而艾登城的王宮卻燈火通明,宮殿之外停着許多馬車,穿着華服的貴族女士戴着寬沿的禮帽,挽着男伴的手, 在路過看守的侍衛的時候優雅遞上一份篆刻着古老花紋的邀請函。
克拉克家走在伊蒂絲一行人的前面,與她們是先後腳進了王宮,不過出人意料的是,菲爾德叔叔他們也許是看見了她們在後面,還刻意停下來等着她們一行人追上去。
老實說,引路的侍者相當錯愕,但是卻半點不敢催促,只能垂頭等待——這一幕被很多同行的貴族看在眼中,至于他們心中是怎麽樣那就不得而知了。
波琳娜并沒有露出多少驚訝的神色,她與菲爾德公爵以及喬琳并肩而行,布裏奇斯頓了頓,腳步微微緩了緩,就保持在與伊蒂絲水平的位置上。
黑眸落在小姑娘身上,布裏奇斯得承認,小混蛋今天晚上的裝扮相當出彩。通常情況下,明豔的臉需要華服來襯托,相反,寡淡的面容如果穿的過于華麗,那麽衣服就會喧賓奪主。顯然,伊蒂絲完全不屬于後者,她長相精致靈動,絲質的寬邊大擺公主裙極其适合她,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驚豔的感覺來。
伊蒂絲感覺到身邊人若有若無的注視,擡起藍眸,小聲地說:
“所以,我今天是穿得有哪裏不對嗎?”伊蒂絲看着布裏奇斯的眼神就覺得他是想找茬。
可這回她想錯了,夜色中,棕發少年喉結動了動,“沒有……你今天,很漂亮。”
伊蒂絲詫異扭頭,正好能看見布裏奇斯清晰的下颚線,“這話不太像是你的風格。”
布裏奇斯蹙眉,“我還能是什麽風格?”
“譬如說我穿的裙子像是裹了一塊窗簾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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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裏奇斯挑眉,“我平時有這麽刻薄?”
伊蒂絲諷笑,“啊哈,你當然有。”
兩人随意交談,聲音壓在了一個不會突兀引人注意的範圍,過了一會兒,布裏奇斯發現伊蒂絲探頭打量眼前的宮殿,便問:“以前來過王宮嗎?”
伊蒂絲搖頭,“你知道,我八歲之前都是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鎮”她并不忌諱談論自己的過去,也不覺得有哪裏丢人,“後來回了塔格瑪特也是在諾比亞城,迦娜斯只是因為我要在索菲亞上學才來的。”
“而且參加這樣規格的宴會需要孩子已經魔力覺醒。”貴族們認為,只有魔力覺醒之後的孩子才可以去談論繼承權,也才能跟随大人一起去參加正式的宴會。所以伊蒂絲必然不可能來過王宮。
布裏奇斯點頭,“所以你這次來了,覺得王宮怎麽樣?”
伊蒂絲擡頭看着華麗的宮殿,語氣卻并不怎麽在意地說,“不怎麽樣,我更喜歡塔格瑪特。”
王宮中為他們引路的侍者正好離伊蒂絲不遠,這句話被他聽了個正着,侍者忍不住扭頭看向伊蒂絲,在王宮中正大光明地說出這樣的話……這位貴族小姐的膽子可真大啊。
布裏奇斯淡淡瞥了侍者一眼,侍者立即垂下頭。
但是布裏奇斯就像是故意說給他聽一樣添了一句,“的确不怎麽樣。”
伊蒂絲這下終于淺笑出聲。
潘妮錯身一步跟在伊蒂絲後面,她能清楚地聽到伊蒂絲和布裏奇斯的交談,卻無法插/入,而走在她旁邊,與她并肩而行的是,萊奧?潘妮認出來旁邊清瘦的男生似乎與她有些血緣關系,但實際上,他們并沒有打過多少交道,潘妮對萊奧的印象就是,脾氣十分溫和的表哥,和伊蒂絲的關系并不親近。
做了伊蒂絲的伴讀這麽長時間,潘妮并沒看到萊奧過來和伊蒂絲說幾句話——當然,這也與布裏奇斯平時看得太緊的緣故。
說實在的,潘妮有些拘謹和緊張,但她只能将這一切掩飾在心中,她緊跟着伊蒂絲,争取今晚一步也不能出錯。
王室的宴會分為晚宴與舞會兩部分。首先開始的是晚宴。
寬大華麗的長桌上平鋪着絲質柔軟的暗紅桌布,桌面上整齊地擺放着擦得铮亮的餐具和杯飾,以及用來裝飾用的燭臺。之所以說是裝飾,是因為蠟燭散發的光亮顯是用來烘托氣氛用的,大廳中挂着造型別致的水晶燈才是一切的主要光源。
伊蒂絲一向不喜歡參加類似的宴會,她覺得規矩沉悶而無趣。而感受下來,王室舉辦的宴會刻板無趣的程度就達到了頂峰——相比于大貴族們,王室往往将規矩和禮儀看得更重,因為單憑底蘊,王室的底子就有些單薄,所以他們就格外需要這些東西來裝點門面。
以上是伊蒂絲的理解,她有一回還煞有介事地把這種想法跟布裏奇斯說了,倒是得到了少見的誇獎,當時克拉克少爺緊跟着的第二句話就是,“根據你的結論,如果你能充分意識到康納德王子就是個披着紳士外皮的僞君子,那麽我會更加欣慰。”
從落座之後的品酒、前菜、主食、甜品、欣賞樂器演奏……僵硬格式的程序讓伊蒂絲覺得乏味,在侍者更換餐碟的時候,她忍不住扭頭跟布裏奇斯說:
“這樣子……不影響胃口嗎?”
貴族注重禮儀,但是向來以享樂和自身感官為先的,至少她之前參加的宴會中就不會設定如此多僵硬又繁複的程序。
布裏奇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看起來也并沒有吃多少,“早都說了,對王室不用抱有任何期待——哪怕一個方面都是。”
但是伊蒂絲的關注點顯然有些歪,她瞪了瞪藍眼睛,“你怎麽喝酒了?”
布裏奇斯勾起唇角,有些嫌棄地瞥了伊蒂絲一眼,理所當然道:“我已經五年級了,有什麽不可以的。”
“那我……”伊蒂絲張了張嘴,但是布裏奇斯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想都別想,至少也等等到你四年級,你才能被允許小小的嘗一口果酒。”
伊蒂絲有些不滿,“我怎麽覺得你喝酒的架勢挺熟練的,不像是四年級才接觸的。”這人雙标得明明白白。
布裏奇斯拿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沒接話,心中卻在想,他二年級的時候就已經摸進家中的藏酒窖了。當然這話絕對不能告訴小混蛋——不然她有學有樣怎麽辦?
極致雙标黨克拉克少爺在心中古怪又堅定地認為,像伊蒂絲這樣的小姑娘就不應該過早地接觸酒品。
晚宴上其實并不禁止交談,只看坐在前面的大貴族們和王室談笑風生就可以看出來,如果不知道的人在這裏還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麽融洽呢——貴族們從來不缺少虛與委蛇的本領。
只不過細細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就知道其中沒有夾雜任何敏感的東西,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趣聞八卦,甚至還帶了點桃色——貴族們對于花邊新聞的包容度意外得開放。
伊蒂絲對面的兩位男生甚至略興奮地談到了某位侯爵的情婦……伊蒂絲僵硬地捏着叉子,半天都沒動作,布裏奇斯察覺到了,也适時地蹙起眉。
他并不太高興讓小混蛋聽到關于“情婦、情人、私生子”之類的話題,這種東西是小孩子能聽的嗎?将人帶壞了怎麽辦?
黑眸擡起,布裏奇斯微眯着眼掃過對面的兩個男士,也許是感覺到冰冷的注視,兩位貴族男士對視一眼,似乎也覺得這種話題過了頭,極有眼色地岔開了,布裏奇斯這才緩和了神色。
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晚宴終于結束,伊蒂絲長出了一口氣,一頓晚宴吃得比她參加一場魔咒訓練還要累人。
但她心裏也清楚,晚宴只是“開胃菜”,後面的舞會才是重點。
晚宴上衆貴族都坐在一張長桌上,行動和說話都受限制,舞會就不一樣了,走動随意,它能最大限度的發揮衆人的社交技能,也給想做些什麽的人提供了最好的機會。
更加開闊寬敞的大廳中,伊蒂絲面無表情地聽着國王提到了威布倫斯的亡靈奇襲事件,并且言語中反複提及王室在其中的功績。
伊蒂絲将這些聲音當背景板,扭頭看向旁邊的潘妮,問:“感覺怎麽樣?”
潘妮茫然地啊了一聲,伊蒂絲對她微微笑了笑,“宴會。”
老實來說,潘妮并沒有将注意力過多地放在宴會中,她的心神大多都落在對家族前景的擔憂中。
“挺好的。”潘妮這麽說了一句。
伊蒂絲并不在意這句話的真假,她只是為了交代一聲,“一會兒舞會開始,你也不用一定要跟我着我,可以自己玩會兒。”相信今晚會有不少人邀請潘妮跳舞的。
但是潘妮顯然沒領會她的意思,她看起來有些茫然。
伊蒂絲笑了笑,也沒多解釋。
随着音樂的開始,衣着華麗的男女漸漸滑入舞池,伊蒂絲與布裏奇斯并沒有摻和進去,他們坐在偏角落的沙發中,時不時與過來和他們打招呼的人說說話。
——直到,康納德王子來了這裏。
就好像之前的矛盾芥蒂并不存在,康納德俊秀的臉上依然保持着無懈可擊的笑容,他略過布裏奇斯,直接看向伊蒂絲。
“你今晚很漂亮。”語氣真誠。
伊蒂絲微微一笑,“謝謝誇獎。”一只手理了理裙擺上的皺褶,伊蒂絲随口問道:“所以,王子殿下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康納德挑起眉,“你為什麽不認為我是過來邀請你跳舞的。”
“哦?那你是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在伊蒂絲開口之前,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毫不客氣地幫她回答了,“她不願意。”
康納德的臉色冷淡下來,他偏頭看向沙發的另一邊,布裏奇斯長腿交疊,一只手搭在沙發背椅上,以一種極慵懶地姿勢坐着,如果放到一般人身上,這姿勢略顯輕浮,可讓他做起來,卻偏偏優雅得不像話。
“這似乎不關你的事,克拉克。”
“但我的回答就是她的回答”棕發少年偏頭看向伊蒂絲,面龐帶笑,黑眸卻警告地眯了眯,眼中明明白白寫了一句話,“你敢答應就死定了”
伊蒂絲覺得這人簡直幼稚地沒邊兒,不過面子上,伊蒂絲還是對康納德微微一笑,她委婉地說:
“很抱歉,我并不是很擅長跳舞。”
這個借口找的極為敷衍,維爾利家的小姐怎麽不可能不擅長社交舞呢?然而這個回答又在康納德的意料之中,他本來就沒指望着伊蒂絲能在大庭廣衆下答應他的邀舞,他今天的目标,從頭到尾都只是另一個人。
就見康納德臉色不變,微微颔首,轉而将目光偏轉到伊蒂絲旁邊的位置,然後,他上前一步,在幾人帶着驚異的目光中,伸出手,做出了一個邀舞的動作,而他伸手的對象,卻是潘妮。
“美麗的小姐,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嗎?”
在王室的舞會上,康納德王子的一舉一動都足夠引人注目,他當衆邀舞的行為一下子讓許多目光朝這邊偏轉過來。
潘妮到目前為止短暫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樣的矚目——王室的康納德王子,向她邀舞!
有那麽一瞬間,潘妮無法冷靜思考康納德這舉動背後的深意,當然,也沒有那麽多時間讓她深想,貴族男士向女士正式邀舞通常來說都是建立在比較有把握的情況下,因為當衆被女方拒絕是一件極丢人和失禮的事。
康納德這樣直接向她邀舞,不就是篤定她不會拒絕嗎?
潘妮按耐着自己狂跳的心,試圖冷靜分析,然後得出的結論是——她的确不能拒絕,她沒有足夠的底氣在王室的主場舞會去拒絕一個王子的正式邀舞。
如果她拒絕了,她将會遭受到多少流言蜚語的攻擊?
她不是伊蒂絲,可以不将康納德放在眼中,想必康納德心中也無比清楚這點,伊蒂絲根本不會答應跟他跳舞,所以他直接放棄,轉而找上了她。
這絕不是他無心的舉動,甚至帶有極強的目的——可那又怎樣呢,她只能被動的按照別人的計劃,無視危險地往裏走。
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思考的時間似乎很長,卻也僅僅只有幾秒,沒有猶豫多久,潘妮将手放到康納德攤開的掌心中,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的榮幸。”
布裏奇斯看着兩人劃入舞池,臉上沒有露出半分驚訝的神色,他甚至笑了起來,牽起唇角看向伊蒂絲:“感覺如何,當衆被挖了牆角?”
伊蒂絲沒好氣翻了個白眼,“這種時候你都忘不了要打趣我……還能有什麽感覺?”
王室想從大貴族手中争奪權柄勢必要拉攏小貴族階級,在威布倫斯山脈表現出衆的霍爾家會被他們看在眼中簡直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康納德向潘妮邀舞在伊蒂絲眼中半點不叫人意外,邀舞僅僅是一個信號而已。
而伊蒂絲也早就看出來,媽媽故意沒有給霍爾家加封,故意沒有帶潘妮的父親參加王室宴會都是一種試探。
微微眯了眯藍眸,視線落在舞池中央。
——有關于忠誠的考驗,潘妮,你是否會讓我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GET
明天一切塵埃落地。
愛你們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