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更
這個猜測讓潘妮覺得恐怖又令人心驚, 理智告訴她, 她不能這樣揣測伊蒂絲, 以伊蒂絲的性格，在沒有由來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事可能性是很小的，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又是最合理的解釋。
在他們家沒有犯任何錯的情況下，維爾利忽然的冷落, 除了跟伊蒂絲有關, 潘妮再想不出任何理由了。
也許是潘妮的注視過于明顯，與布裏奇斯嬉鬧的伊蒂絲也感覺到了, 她詫異地眨了眨眼睛：“親愛的？”
潘妮回過神來，感覺到她現在的狀态的确過分引人注目, 于是急忙收斂了神色，坐到艾琳娜的旁邊解釋道：“沒什麽, 昨晚做了個噩夢, 沒太睡好。”
伊蒂絲理解地點頭, 她太明白睡不飽覺那種頭暈腦脹的感覺了。倒是布裏奇斯，微不可察地往潘妮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淡。
然後他又将目光轉向旁邊的伊蒂絲，她正認真專注地看着報紙，因為垂着頭的緣故，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兩個可愛的發旋，這讓布裏奇斯的目光稍微柔和些, 可是轉而他又想到這毛孩子似乎神經大條到完全察覺不出別人對她的惡意，又有些生氣。
伸手将報紙從伊蒂絲的手中抽了回來，“哎哎哎……”伊蒂絲詫異地扭頭，“我還沒有看完！”
“時間到了，小混蛋。”布裏奇斯面無表情，“你為什麽非得要跟我看同一份報紙，就不嫌擠得慌嗎？”
“我樂意。”小姑娘瞪着藍眼睛理直氣壯地說，還伸手想夠布裏奇斯手中的報紙，但是在布裏奇斯的有意為難下，她顯然沒有成功。
“但我不樂意……嘿，別動手，你總要學着淑女點……”布裏奇斯咕哝。
“淑不淑女這也是要分人的，顯然你不是一個合适的對象”伊蒂絲皺眉，有些不滿，“剛才看得好好地，怎麽現在就不行啦？”
布裏奇斯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
“因為你傻。”
但伊蒂絲沒聽懂，她氣鼓鼓地，認為這是布裏奇斯存心找她麻煩。
潘妮坐在座位上，剛才布裏奇斯冷冰的一眼讓她手腳發涼，而她也頃刻之間冷靜下來。或許應該再等等，掌權者的一舉一動往往被過度放大，其實他們本身或許并沒有那麽多意思，王室宴會在即，而這次宴會也應該能明确反應維爾利家真正的态度。
潘妮這兩天的反常與憂慮布裏奇斯看在眼中，即便她掩飾得非常好，似乎除了他身邊的人都沒有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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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裏奇斯若有所思瞥了身旁的人，現在是在上課的路上。
“你對潘妮有新的安排了？”布裏奇斯問得十分直接。
伊蒂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剛想打個哈哈應付過去，結果布裏奇斯就像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一樣，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老實點，你能騙過我？”
也是……伊蒂絲收斂了嬉笑的神色，“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沿途有路過的低年級看見布裏奇斯和伊蒂絲，都熱情地朝他們打招呼，布裏奇斯矜持颔首，然後淡淡說：“潘妮這兩天看你的眼神就像是你随着準備着給她來一刀。”
伊蒂絲誇張地哇哦了一聲，“原來我這麽恐怖。”
“我說我什麽也沒做你相信嗎？”
“有什麽好不信的。”布裏奇斯牽起嘴角，“但是你不做不代表波琳娜嬸嬸什麽也不做。”老實講，以他的角度來看，伊蒂絲對待潘妮過分溫和，波琳娜嬸嬸出手給個警示是個再正确不過的做法。
伊蒂絲聳肩，“你知道，我不能阻止媽媽做的決定。”即便她有這個影響力，她也不會去做。
伊蒂絲有想過那天晚上她會對媽媽說要她留意新伴讀的原因，也想過後果，媽媽的行為在她意料之中。
老實來說她有點疲憊于和潘妮之間的關系。因為某些不便公開坦誠去說的原因，她對潘妮一直抱有一種特殊的照顧與關注，甚至在某一段時間，她試圖與潘妮做朋友。
但是這個想法很快被打消了，因為潘妮封閉自己，對她相當戒備。伊蒂絲對情緒十分敏感，她能感覺出來，潘妮對她的态度的确是戒備。
伊蒂絲曾試着站在潘妮的身份角度去理解她，的确，作為她的伴讀，她們的關系從實際上來說并不平等，這種不平等勢必在未來需要她低頭與妥協，并且這種妥協在她們之間幾乎不會有颠倒的可能，以潘妮的性格會感到矛盾和痛苦實在是太正常了。
伊蒂絲理解她，并且尊重她的想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寬容與照顧。
可到後來，伊蒂絲發現了一個極其可笑的事——
她給予了潘妮在思想和行為上的充分尊重，可潘妮卻并沒有以同等的态度回應她。簡單點說就是，潘妮并不尊重她，不論是從身份地位上，還是心理上，伊蒂絲都沒有感受到這種尊重。
這聽起來挺可笑是不是？
伊蒂絲覺得她一直在進行一種無形的單方面的付出，但是潘妮似乎并沒有多少在乎她釋放的善意。從前世到今生，伊蒂絲從來都不是一個只會單方面付出的老好人。
她的确有些累了。
看着伊蒂絲沉思，布裏奇斯并沒有打斷，眼看着教學樓越來越近，布裏奇斯問了他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所以，已經做出決定了嗎？”
伊蒂絲擡頭仰望他，淺淺笑了，“我說我還沒有你會不會嘲笑我？”
布裏奇斯停了下來，定定凝視她，突然勾起嘴角，語氣慵懶地說，“我當然會嘲笑你，中途換伴讀這種稀罕事都發生在你身上，難道還不值得我一個嘲笑嗎？”
伊蒂絲老大不高興地撇嘴，覺得克拉克少爺十足刻薄。就在她開口想反駁一些什麽的時候，布裏奇斯卻突然摸了摸她的發頂，語氣輕柔起來，帶着一絲笑意：
“不過……我也不覺得你的猶豫有哪裏不對——就算是從禮貌和教養上來說，真正的貴族總會嘗試着給對方最後一個機會。”
雖然他經常吐槽小混蛋不夠淑女，但是他心中明白，伊蒂絲的行為一向秉持着維爾利低調優雅的家風，從不偏移。
伊蒂絲與布裏奇斯對視着，她在這雙黑眸中看到了真正的理解與尊重，突然笑起來，熟練地将腦袋上的手拍開，她說：
“克拉克少爺，你偶爾看起來也不是那麽讨厭。”
面龐精致的棕發少年挑眉，臭屁地說，“只是偶爾？”
伊蒂絲翻白眼，“有偶爾就不錯了，你總是對自己讨人嫌的程度缺乏自我認知。”
布裏奇斯嗤笑一聲，揉亂了伊蒂絲的頭發，倒也沒有反駁。
兩人分別的時候，伊蒂絲神情輕松，心中想的卻是剛才布裏奇斯說的那句話，“真正的貴族總會嘗試着給對方最後一個機會”
是的，最後一個機會。
希望潘妮不要讓她失望。
王室宴會即将開始，這對伊蒂絲來說算是一個好消息，并不是因為這個宴會讓她有多麽期待，而是，媽媽會來參加這個宴會，也就是說不久之後她會來迦娜斯城。
一個古老貴族家庭的掌權者的出行定然要比伊蒂絲隆重，護衛的軍隊包圍着最中央的馬車，延綿出長長的一支隊伍，迦娜斯城的行人卻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各地的大貴族們似乎是因為什麽事情彙聚過來。
有眼色的平民們最近已經減少了出行，因為他們擔心一不小心就沖撞了那些可怕的大貴族。
伊蒂絲看着手中的來信，媽媽并沒有如她預想中的直接來盧森堡，而去了維爾利家在迦娜斯城的另一處城堡。
伊蒂絲頭次知道她們家在迦娜斯城還有城堡——好吧，這很正常，就是以前媽媽從來沒提過，她來索菲亞上學媽媽也是讓她住在克拉克家，以至于伊蒂絲對自己家的房産沒有個清晰的概念。
等伊蒂絲來到維爾利在迦娜斯城真正的“地盤”後，波琳娜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溫和解釋道：
“你知道，我不可能放心讓你一個孩子住在這樣無人看守的城堡中。”
伊蒂絲點頭表示理解，這裏媽媽說的“無人看守”指的是，“沒有規格的軍隊護衛”，而并不是這句話的字面意思，因為城堡中肯定留着看守的仆人的，就連之前她們在秋吉小鎮上住的那棟相比之下破舊偏僻的城堡都有仆人駐守和打理的。
伊蒂絲仰頭，“那，媽媽，你要去盧森堡嗎？”
她覺得，以她們家和克拉克家的交情，媽媽來到迦娜斯城定然是要去看望喬琳嬸嬸和菲爾德叔叔的。
波琳娜看了眼女兒的藍眼睛，笑着說，“當然。”
盧森堡以最高規格接待了波琳娜。
因為抛開她們多年相交好友的身份，波琳娜來訪盧森堡，第一個身份是維爾利侯爵。
老實說，從今天伊蒂絲去找波琳娜的時候，布裏奇斯就相當緊張——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是他今天的确與往常有些不同。
一般在家的時候，布裏奇斯穿得基本相當休閑，但是今天，他卻穿了一件稍微正式的禮服，戴領結顯得過于隆重，于是布裏奇斯只穿了配套的馬甲，淺棕色的頭發也有被好好打理——這讓克拉克少爺今天看起來十分挺拔帥氣。
好在，因為城堡今天要接待波琳娜嬸嬸，所以公爵大人和克拉克夫人的穿着都是比較正式的——這讓布裏奇斯隐晦的少男小心機得以很好隐藏。
等仆人進來報告說，維爾利的車隊已經來到城堡外的時候，布裏奇斯稍微憋緊了呼吸，他檢查了下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問題，最後想了想還是将馬甲的紐扣給扣上了。
——他不太能搞懂自己這種有點反常的鄭重，是因為維爾利是克拉克的世交，而波琳娜嬸嬸又是爸爸媽媽的多年好友？還是因為，波琳娜嬸嬸是伊蒂絲的母親，而從維爾利和克拉克的聯姻意向上來說，波琳娜嬸嬸又算是他未來的……咳咳。
布裏奇斯理智地掙紮了一下，最後在腦中将後面一個理由給排除掉了，還是前者聽起來比較靠譜。
在盧森堡接待波琳娜的隊伍中，有個稍微特殊的人，那就是潘妮。
因為明天就是王室的宴會，而她又要跟随維爾利家一起去參加王室宴會，所以她就順理成章地跟着伊蒂絲一起來到盧森堡，而今天伊蒂絲先去見了夫人，最後就留下了她在盧森堡中。
這就形成了一個局面，潘妮要跟着克拉克一家人去迎接波琳娜。
這提高了潘妮心中的緊張感——這一次去王室宴會的安排充分說明了一件事，父親和母親的擔憂成了真，他們家，的确遭到了維爾利的有意冷待。
因為按照正常情況，就算夫人不給他們家加封，這次王室宴會，夫人也應該帶上父親一起，但是沒有，她并沒有收到父親來到迦娜斯城的通知，也就是說，夫人這次是自己過來的。
她是霍爾家唯一一個參加王室宴會的人，這不算什麽好消息，因為如果連她都無法參加，那就說明維爾利直接向所有貴族宣告，霍爾家被它明确冷落。她算是最後一層溫和的遮羞布。
事情的走向讓潘妮茫然又驚懼，她特別清晰地意識到一些事——如果那些壓在頭頂上的大貴族想對他們做些什麽，他們幾乎不用花費任何力氣。
潘妮看着那位熟悉又陌生的貴婦人跟公爵大人和克拉克夫人親切交談，氣氛融洽。
她看着夫人對着克拉克少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并且毫不吝啬的誇贊。
最後的最後，夫人不經意地将視線轉向了她。
潘妮幾乎是渾身僵硬地行了禮。
然後她發現，沒有預期中的審視和冷遇，夫人甚至稱得上溫和地對她慢慢颔首，然後偏轉了目光——她并沒有在她身上投去過多注意。
潘妮突然想到那次她在塔格瑪特第一次見到夫人，她當時坐在華麗的高座之上，平靜地看着她，最後溫聲要她去找伊蒂絲。
就如同現在，夫人依然用這樣平靜的眼神看着她。
——與當初沒有半分區別。
作者有話要說：啊，我今天又熬了個夜（最後一次，立下flag）
最近幾章有些難寫，我需要把該交代的東西交代出來。
今天（24號）會有加更，但是二更不确定什麽時候發，我可能會拖到23:59分也說不定（狗頭）
所以不用等。
依然感恩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