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見了院中人對話的聲音,知道宋衣露就站在門口,然而彼此都沒什麽見面的興致。
宋衣露是滑雪好手,王邈天生具有發達的運動細胞,想必她和他在一起,會比自己陪伴他更盡興。宋愛兒沒有進一步想象他們在雪道之間滑翔的默契和暧昧,想得再多終歸不是親眼見到,而即便親眼見到,只能做的也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閑來無事她就打電話給在北京的保姆。王邈和她住的那套公寓,定期有私人家政阿姨來收拾,偶爾也幫忙幹點別的。她和王邈出來得急,把毛球一個人丢在了家裏,等到了斯德哥爾摩才想起這檔子事。王邈于是吩咐了這位私人家政幫忙養狗。
小狗長得快,宋愛兒想,這十多天的時間,那小小的一團有沒有變大一些?
對方接了電話,很是驚訝,大約沒想到她會在這個點打來電話詢問,一邊誠惶誠恐地應着,一邊抱着毛球在聽筒旁逗弄。
宋愛兒想象着它的兩只黑溜溜的眼珠子正圍着電話打轉,忍不住笑了一聲。
“毛球。”
毛球似乎聽出了宋愛兒的聲音,連忙“汪汪”地叫了幾聲。
“毛球,在家有沒有乖乖吃飯呀?”
“汪——嗚。”
“我在瑞典滑雪摔傷了腿,要過幾天才能回去呢。”
“汪——”
“還有啊,等我們回來,你記得要乖一點。”宋愛兒輕輕地嘆了口氣,伸出手想要撫摸它軟軟的雜毛,忽然想起面前是一團空氣,于是微有些失神地縮起手指,“哥哥很快就要找新姐姐了,他找了新姐姐,就不會再那麽喜歡我了。要是新姐姐也不喜歡你,他一定會把你送給別人。”
“汪汪——嗚。”毛球似乎聽懂了人話,先是歡悅地叫了兩聲,發覺不對勁便漸漸低迷了下去。
宋愛兒又沖着電話喊:“阿姨?阿姨?”
對方連忙接過電話,她閉着眼,很溫柔地叮囑着:“毛球還小,別給它吃那些狗糧,就做肉拌飯,肉和骨頭渣子剁得細細的,拌上飯後放在鍋裏焖一焖。我在北京時就這樣做。”
“知道了,知道了,宋小姐。”對方客氣地答應着,“我理會得。”
剛挂了電話,就有電話迅速地接入。
宋愛兒看了一眼號碼,竟然是杜可。她接起電話,努力作出一副微笑的輕快模樣:“杜可姐?”
“錢收到了。”杜可開門見山。
宋愛兒微微一怔,想起自己的那袋鑽石明明沒找到出手的下家,不知是誰給她打的錢。她正噎着,杜可已是十分自若地轉開話頭,和她聊起了別的。
“飛到哪個旮旯去了,一連這麽多天也不見你。”
“我在奧勒滑雪。”
“瑞典的那個雪場?”杜可那頭似乎在喝酒,她聽見了女人抿唇時細微的聲響。
“杜可姐,你一個人在喝酒?”
“對,我一個人在自家的酒窖喝酒,這地方你上回來過。”
宋愛兒分辨着她聲音裏的感情,只覺得今天的杜可似乎……似乎格外的沉靜,靜得有點不對頭了。
“蔣先生呢,他沒有陪你?”
“他有生意要忙。”
“你的法國餐廳呢,不開了?”宋愛兒笑着問。杜可的回答卻讓她大吃一驚。
杜可說:“早關了。”
“關了?”宋愛兒幾乎要從床上坐起身,猛一牽動,崴了的腳更痛了。她在電話裏啊了一聲,杜可聽出不對勁,問她:“怎麽了?”
“一言難盡,滑雪時崴了腳。”她沒空細談自己的事,追問着,“杜可姐,你那餐廳好好的,怎麽給關了?”頓了頓,她補上,“什麽時候關的?”
杜可的語氣淡淡的:“太累,忙不過來,索性把地轉租給了別人。”
宋愛兒聽得心下起疑,卻又不好追問。當初杜可要開餐廳時雄心萬丈,還去認真地學了行內規矩,從裝修到選址全是一個人親力親為。中心地段店租昂貴,她一口氣下了五年的租,光投進這裏頭的錢就已令人咋舌。現在一句“太累,忙不過來”,那麽多的心血與財力就如同砸進了水裏。
可是杜可顯然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她轉而問起宋愛兒:“聽你的口氣,怎麽恹恹的?那少爺帶你滿世界地亂飛,你還不樂意?”
宋愛兒沒提宋衣露的事,只說:“我和他久不了。”
沒想到這一次杜可竟是聽得沉默下來,隔了很久,宋愛兒才聽見那頭傳來的一聲嘆息。杜可不說話,卻也沒挂掉電話,于是宋愛兒歪頭夾着手機繼續聽。她那頭的動靜是斷續的,偶爾有一聲清脆的利響和瓶塞砰然落地的聲音,宋愛兒才知道她又開了一瓶酒。
就這樣開了大約三四瓶酒後,杜可才反問她:“這個世上有什麽東西是能長久的,你告訴我,愛兒。珠寶,名車還是愛情?幾百年的時間才能讓原石積澱成型,幾十年的功夫就可以讓一輛跑車落後報廢……人,人是這世上保質期最短的東西。十幾年的光陰,一個人就會變成另一個人你完全不認識的人。你哭到沒處說理去。”
“蔣先生找人把你的法國餐廳關了?”宋愛兒終于問出了那句話。
她聽見杜可那頭忽然傳來幾聲令人心悸的鈍響,咚——咚——咚,好像是什麽東西砸在了堅硬的木板或櫃子上的聲音。那聲音每響一下,宋愛兒便覺得心驚肉跳。她喊着:“杜可姐!杜可姐!”
在這樣的喊聲裏,她驀地知道了杜可在做什麽。在那個她參觀過的地下酒窖裏,有一只做工精美的木酒櫥,它盯着窖頂,花紋繁複又優雅。杜可說過,這是她讓一個技術一流的太原木工親手打造的。
而杜可……喝醉了的杜可,正在一下一下地用頭撞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