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宋愛兒。我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嗯?”
“我和你……我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感慨。
“我也沒想過。”宋愛兒抿了口酒,酒是微苦的,那苦味像在心窩裏漾開了,“一開始你……”她打了個酒嗝,又笑着,“你特欺負人,在巴厘島那會兒,我是真不想理你。”
“後來呢?”他忽然問了下去。
宋愛兒才發覺自己稀裏糊塗地險些要說漏嘴。後來呢?總不能說,後來你的姐夫蔣與榕找上我,說要送我一棟樓?她嘲諷地笑了笑,沒有将眼底的秘密洩露。
講究的沉默中,王邈望着她額前的碎發在漾開的燈光裏微動。
她伸手撩起長發,終于說了下去:“還記得在海神廟的石岩上,你威脅我的話嗎。你說——”頓了頓,她模仿着那天王邈不失嚣張的口氣,“你會後悔的,宋愛兒,為了今天的話。”還沒模仿完,她先忍不住笑了一聲:“我就想看看,到了最後……後悔的會是誰?”
王邈也聽得樂了,兩人一起拍桌大笑,笑得直不起身,引得周圍的酒客紛紛向他們投來目光。
末了,他終于收起了那吊兒郎當的笑:“宋愛兒,明白告訴了你,到最後那個後悔的人也不會是我。”
宋愛兒點點頭:“你是王邈,你玩得起。只有你讓女人後悔,沒有讓你後悔的女人。”
王邈也點頭:“就是這個理。早明白了,就不會傷心。”
宋愛兒仰頭把酒都喝盡了,咳嗽着,好一會兒才能把話說順溜:“王少爺,長這麽大,就沒有哪個女人拒絕過你?”
王邈說:“有。”
她來了興趣:“是誰?”
王邈聽得樂了:“在對面坐着呢。”
她指了指自己:“我?”
王邈沒出聲,只是頗有玩味地盯着她。
宋愛兒想起那時自己有眼不識泰山,錯把老板當男秘,釋然一笑:“除了我呢?”
王邈說:“還有一個——”她起身抓起酒瓶,打算再給自己倒一杯,洗耳恭聽王大少的少年情史,誰知他卻是開玩笑一般地問:“宋愛兒你有沒有什麽姐姐或妹妹?”
她抓住酒瓶的手險些一松,不過片刻,已經回過神,“怎麽問起這個?”
“随便問問呗。”
宋愛兒慢慢地給自己倒完酒,淡淡說:“沒有。”
第二天兩人去坐雪地車,宋愛兒這才覺得全身酸痛。好在雪場的風光無限,才上了一個高坡,就看見被大雪覆蓋的杉樹露出了森綠的枝桠。王邈拉着她下了車,兩人漫步在雪地裏,惬意又舒适。
宋愛兒感嘆:“如果能一輩子都這麽走下去,就好了。”
王邈見她低垂着眼,一副因為昨天滑得太瘋失了精神氣的樣子,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宋愛兒。”
“嗯?”
“走那看看去。”他攬住她的肩。她仍舊恹恹的,工作人員已牽來了幾只阿拉斯加雪橇犬。宋愛兒一見到狗,果然一掃原先的低迷姿态,很快和兩條雪橇犬玩在了一起。她仰頭,眼睛亮亮地看着王邈:“上來呀。”
在國外的雪場,狗拉雪橇已算是貴族的娛樂。一部雪橇上坐兩人,通常由四只或六只強健的雪橇犬牽引,一個人坐在鋪鹿皮的椅子上,還有一個人坐在後頭雪橇的滑行板上。王邈從前和姐姐來時,常拉雪橇的是純種西伯利亞哈士奇。
他沒告訴宋愛兒,她是除了姐姐外的第二個女人。
宋愛兒坐在鹿皮椅上,沖他眨了眨眼睛:“我還是第一次坐狗拉雪橇呢。”
話未落音,系在樹上的繩子已被工作人員松掉,一旦松掉繩子,雪橇犬就會開始向前狂奔。王邈控制住鈎子,知道要保持穩定,只有把鈎子插入雪地裏來停止雪橇。他一邊說話,一邊觀察着動向,冷不防被探身過來的宋愛兒猛親了一口。
鈎子沒插入雪地,雪橇犬繼續向前奔跑着。前方是一個大下坡,坡度遠不适宜于奔跑而下。
王邈用眼角餘光打量着,順勢抱住她,兩人幾乎像滾春卷似的從雪橇上滾下,在雪地裏身貼身地打了好幾個滾。
等宋愛兒睜開眼時,發現王邈已經躺在了自己的身下。他睜着眼,一張臉陷進了雪裏,宋愛兒在那雙眸子裏看見了倒映着的自己的臉。
慢慢地,她伸手去撫下他的眼皮,直到那雙漂亮的眼睛終于閉上。然後她用嘴唇親了親:“王少爺,你要是永遠這樣就好了。”
“你想要的東西多了點兒吧,宋愛兒。”他閉着眼,平靜地答她。
宋愛兒默然不語,忽然抓起地上的一捧雪,王他的衣領裏塞去。王邈猛地從雪地裏坐起身,艱難地撐手爬起,咬着牙,頗有幾分恨恨的味道:“宋愛兒——”他沒說完,砰一聲,有一個雪球向他砸來。接二連三的雪球中,他的呼叫聲越來越大。
宋愛兒跑出了一定距離,才停住步,撐着雙膝氣喘籲籲地挑釁:“打不中我就不是個爺們兒,王邈!”
王邈追上前幾步,他的步子大,只幾步就逼近她。宋愛兒連忙要躲,眼見他手裏的雪球越揉越大,越揉越大,是打算正兒八經地報一回仇的樣子,她恨不能背後多生出雙翅膀來。
沒等那雪球砸來,宋愛兒只覺腳後一空——
“啊啊!”
王邈坐在雪地裏替宋愛兒揉着腳踝時,唇角勾起的笑容不是不幸災樂禍的。他力道重,揉得宋愛兒時不時就是一陣咬牙悶喊。
她埋着頭的樣子像一只鴕鳥,吃了虧,所以變老實了。倒是王邈還不放過她,一擡眼皮:“知道什麽叫‘害人終害己’麽,嗯?”
宋愛兒眼圈泛紅地擡頭看他:“你輕點。”
他哼了一聲:“我倒是想輕點,你這幾天裏崴了兩次的腳踝,再不這麽揉,回去就該腫成饅頭了。”
她現在就擔心起了回去的問題:“我起不了身,怕怕回不去了。”
王邈剛想叫一輛雪中觀景車來載他們回去,只聽宋愛兒的聲音猶猶豫豫地在他耳邊響起:“到了這份上,王邈,你不能不背我吧?”
等王邈把宋愛兒背到了背上,才回過味來,覺着是自己吃了虧。怎麽被她扔雪球的是他,坐在雪地裏給她揉腳踝的是他,現在背她一路往回走的還是他?宋愛兒乖乖趴在他背上,自己偷樂夠了,才假模假樣地問了幾句。
“王少爺,我不重吧?”
她個子小,瘦得厲害,對于登過山背過重行囊的王邈來說,實在不算什麽累贅,偏偏王邈想逗她:“回北京就把肉戒了吧。”
宋愛兒噎了一噎,恨得想在他背上捶一小拳頭。
王邈繼續不依不饒:“什麽?想吃肉?”頓了頓,“那也成,吃完就剁。吃一塊五花,扇一頓嘴巴,小孩記吃不記打麽。”
宋愛兒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因為隔着厚厚的外套,就像撓癢一般輕巧:“好,回北京就把肉戒了。”
王邈這才說:“別。”頓了頓,“瘦成了排骨的女人,上趕着我也不愛。”
宋愛兒聽得很滿意,因為她實在不願戒肉,拿王邈換五花肉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雪地裏又漸漸地飄起了雪,小朵小朵的雪花落在他們的發上、衣上還有腳下,王邈背着她,她替王邈吹去落在頭發上的雪花。兩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只聽見雪地裏的腳步聲,既沉又實,仿佛一下下地扣在人的心上。
宋愛兒忽然問了一句:“你一輩子都背過誰啊,王邈?”
王邈似乎被她問住了,仔細想了想,倒是一笑:“還真沒別人。”
“這麽說,我撈着頭一個。”
“嗯。”他敷衍地答她,“頭一個。”
宋愛兒不說話了,趴在他的背上,把頭靜靜地靠着,似乎想讓呼吸也變得慢下來。真好,她在王邈的生命裏,竟然還能占上頭一個。至于是什麽事上的“頭一個”,已經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你連你姐姐也沒背過麽?”這樣的寂靜裏,不知為什麽,宋愛兒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女人。王邈沉默了一小會,才說:“我姐姐是個很獨立的人,她幾乎用不着別人的幫忙。”
“她從來不靠家裏?”
“我姐念書時每一個同學知道她的家世,她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還把名字都改了。”
宋愛兒想,這樣的女人怎麽會和蔣與榕遇上?她不敢貿然将話題引到蔣與榕身上,知道那是王邈的禁區。誰知王邈卻主動提起了自己的姐夫:“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見識過什麽錢,一下子娶了個富家女,難免野心膨脹。他不知道,巨大的家族財富幾乎是幾代人一輩接一輩地積累,才能讓後世的子孫安穩享用。我小時候剛會認字,我姐姐就教了我‘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了。”
宋愛兒聽懂了,這是《弟子規》裏的話。她雖然沒念過什麽大書,可這幾句話還是知道的。
“我真正明白這幾個字,是我去新加坡後。那會兒我被我姐當衆弄得下不了臺,只能聽她的話,轉去新加坡念書。可我是誰,我是王邈呀,王邈有的是錢。就算那是一比不上海澱區大的地,我還交不了朋友?”王邈似乎想起了自己荒唐的年少歲月,竟然笑了笑,“反正就是燒錢呗。花錢買朋友,買不了真朋友,還買不了假朋友?”
“你姐姐知道了?”
“她知道。是因為我把老頭給的卡刷爆了。”王邈平靜地說下去,“我用最後一點錢給她打了電話。”
“我姐什麽也沒說,替我付了帳,沒讓我在朋友面前丢臉。一轉身,我要跟上她,擡頭就看見她滿臉的嫌棄。她那表情,我到今天還記着呢。她就那麽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清清楚楚地說,‘王邈啊,別跟着我,我嫌丢人。’”
宋愛兒聽得心頭也跟着震了一震。
“我在我姐面前是真沒皮沒臉,就這樣,我還跟着她。在機場的時候,我陪着她候機,她忽然問了我一句話。她問:‘王邈,你還記得姐姐教你的那句話嗎?’”
王邈想着,忽然覺得眼前的視線有點模糊。記憶裏,姐姐王懿如是一個溫柔又認真的女人。即使他犯了錯,她也從不人雲亦雲地責罵他,而是努力維護着這個唯一的弟弟的尊嚴。只有在沒人的時候——沒人的時候,她才會悄悄地把錯告訴他。
王邈背着她,感覺肩上沉甸甸的,是她把頭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告訴我‘你手裏拿的金卡,沒勞動,沒付出,輕輕松松就得到了。所以這卡裏的錢你留不住。’她沒說錯,一點也沒錯。我把錢都燒完了,一點也沒留住。”
“我一分錢都沒有的時候,只能跑去打工。”
“其實打工有什麽。”
“我姐姐說得對,太容易掙的錢,也就容易花了。太随便得到的東西,就懶得珍惜。那個機場裏的人那麽多,來來往往,走了又停。沒有人可以像我這樣不勞而獲。不花一份力氣,就比大部分人都過得好。我第一次聽說世界上有人餓死,吓了一跳,我以為人人都是有東西吃的。沒吃的,長手長腳的,不會自己去掙嗎。等我自己給人打工了,才知道,掙錢真是不容易。世上有許多的操蛋玩意兒。”
“我姐她……一點沒騙我。”
“你姐這一輩子,就沒做過一件錯事?”宋愛兒忽然問。
誰知王邈沉默片刻,卻說:“有的。”
“她看走了眼,愛錯了人,沒嫁好。”頓了頓,他繼續說下去:“這件事……比什麽都錯得厲害。”
他們一邊往回走,宋愛兒一邊趴在他的背上哄誘:“王邈,我的腳沒事。明天還能接着滑。”
王邈背着她,順勢捏了一把她的腳踝。
宋愛兒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聽他悠悠地問:“真想摔成癱子?”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第一次來雪場,見什麽都好奇。”她的聲音鑽進他的耳裏,可憐巴巴的,“誰知道明年還能不能來。”
王邈接過她的話茬:“今年冬天,等過了十一月我就帶你坐直升機滑雪去。雪場人多,你練練手,有什麽能來不能來的?”
宋愛兒聽得笑笑,沒再說什麽。她很貪戀這一點無關緊要的許諾。就像初戀的少女期待那永遠也等不到的最後一場雪落後的春天。
“王邈,除了被女人算計,你最煩的還有什麽?”
他背着她,微微地調整了一個姿勢才繼續說下去:“還有麽,我對一個人好,她卻什麽都不知道。”
她被調起了好奇心:“你還對人好過呀,王少爺。”
他是真被嗆住了,屏住呼吸,好一會兒才蹦出兩個字:“當然。”
“那你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他沒好氣:“用得着告訴你?”
她嘿嘿地笑着,帶着一點卑微的讨好:“瞎聽聽呗。”
王邈作勢要松開她:“再瞎打聽就從我背上下來,自個兒在雪地裏拱着。”
他把她說得像只小豬似的,她也不生氣,樂呵呵地哄着他:“不說就不說,和我較勁,犯得着麽?”
王邈沒了脾氣,又想起她一開始提的話頭,于是仿佛讨寵一般地轉過頭:“你要真想滑,咱們索性多住幾天。不過腳踝傷了別再傻兮兮地上場,都是肉體凡胎,有幾條腿夠你造的?”
她巴巴地問着他:“那我還能在上雪道嗎?”
王邈白了她一眼:“傷好了再說。”
宋愛兒說:“其實我還有一個願望。”
王邈問她是什麽。她微笑着閉了下眼睛,才湊到他耳邊悄聲說。他聽後臉上神情莫辨,眼底卻有一閃而過的嗤笑,那溫柔深深的,被藏在了眼角裏。只有笑起的時候,才會漾開一道淺淺的波紋。
他背着她一步步地往一個高坡上走,暮色正沉,宋愛兒緊張地說:“你可得抱緊我啊。再摔一次我非得成殘廢不可。”
他朝她瞥來斜斜一眼,大約覺得她實在是“給根杆子就往上爬”,可是卻沒再說什麽,只是低低“嗯”了一聲。
走到雪坡的最上頭,往下望去盡是一片蒼茫雪白。王邈咳嗽了一聲,沉默了幾秒,忽然朝着這冰天雪地的世界大喊:“宋愛兒——”
“來,來,再撕心裂肺一點兒!”她給他鼓勁。
王邈擰了擰眉毛,看在她腳崴了的份上,忍了。
深吸一口氣,他提高了音量:“宋愛兒——”
“不夠不夠,電影裏的男主角不是這麽喊的。”她糾正他,“王少爺,你到底看過韓劇嗎?”
一個女人“作”起來,是可以讓男人發瘋的。然而王邈發現自己并不怎麽生氣,所以只是咳嗽了一聲,繼續朝着雪谷大喊:“宋——”
“宋——愛——兒!”她接過話,感謝自己的名字,喊得奮不顧身,臉上全是晶瑩的汗珠。鋪天蓋地裏都是那回聲,一聲接一聲。末了,宋愛兒輕輕咬住他的耳朵,呵氣:“要這樣喊呀,王少爺。”
他打斷她:“叫我王邈。”
宋愛兒于是說:“王邈,就那樣喊一聲我的名字吧,撕心裂肺的,用盡全力的——讓這裏的天和地都聽見,讓杉樹上的積雪都聽見。讓我有一天能把它牢牢地記在心裏,反複咀嚼,嚼到頭發都白了還覺得有滋味。”
她說這話時,睫毛和鼻尖上都挂着一層薄薄的水珠,睫毛上是融化了的雪水,鼻尖上是冒着熱氣的汗水。王邈發現她的臉紅撲撲的,像是忽然有了生氣。這點變化讓他的心裏一動,之前的煩亂也不複存在。
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欠宋愛兒那麽一聲喊。
如果不在奧勒把它還清,就會一輩子記在心裏。
他咳嗽了一聲,這次是真正的清咳。咳完了,王邈凝視着入眼的皚皚白雪,此起彼伏的雪坡一眼望不到邊際,遠處有陳雪壓斷了杉樹枝的聲音,更遠處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的叫喊歡笑,這些聲音交錯在一起,既亂又安靜。
他覺得耳邊一下子靜了,靜得只能聽到宋愛兒急促的呼吸聲。
“宋——”王邈開口,發了個短快的音,幾乎消失在了風裏。
宋愛兒的呼吸聲也一下子停住。
他扭頭看了一眼背上的小姑娘,沉下氣,猛地發力。
“宋——愛——兒——”
“愛——兒——”
“兒——”
那一聲接一聲的浩然回聲把背上的人和呼喊的人都吓了一跳。宋愛兒察覺到王邈的身體有一陣輕微的晃動,等他漸漸穩了,她便也小心恢複了呼吸。
兩人都是沉默不語。
最後,她輕輕地開口:“還沒有人那麽用力地喊過我的名字呢,王邈。”
王邈立馬覺出了尴尬,可是宋愛兒上在他要說出那些無所謂的話之前打斷了他。
“所以……我不會像忘記別人那樣忘記你。”
王邈扭動的脖頸似乎僵了一僵。
“我保證——”宋愛兒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暖暖的,“永遠不會。”
她被他背得夠了,終于肯自己下來走幾步。
王邈嘴上沒說什麽,卻不是打算放她下來的姿态。宋愛兒看到了遠遠駛來的雪地觀光車,連忙晃着他的胳膊:“快,快,咱們坐車去。”
他蹲下身把她放落在了地上,在宋愛兒猝不及防的瞬間又用雙手來了一個公主抱,穩穩當當地把她托住。開觀光車的司機看得忍不住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等兩人在觀光車裏坐好,他轉回頭,正兒八經地對着他們做了個擠眼的動作:“Sweet Lovers!(甜蜜的愛!)”
宋愛兒沒做聲,轉頭望着一路別致的風景,心裏一陣又一陣的甜蜜,全是甜滋滋的味道。暮色霭霭裏,她和王邈十指相握,因為累得幾乎什麽話也不想說。宋愛兒把頭輕輕靠在了這個人的肩上,心想,我終于可以好好地睡一會兒了。
可是觀光車卻很快開到了一處平地上。王邈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用探尋的眼神看了一眼觀光車司機。大叔朝他們攤了攤手,顯然也并不清楚其中緣故,用他的說法,自己只是聽到了指令,要把承載客人的觀光車開到這裏。
王邈從車上走下時幾乎帶着一絲不耐煩,他踢了一腳沒被鏟平的雪,有工作人員快步走來,向他低聲地解釋着:“Ms.song is waiting for you.(宋小姐在等你。)”
“宋小姐?”王邈見對方長着一張東方面孔,直接用中文開問,“哪位宋小姐?”
“就是那位剛和您一起去體驗雪上項目的宋小姐。”對方猶豫片刻,“我看她一個人在雪場,就問她是否在等您,她回答說很希望見到您。”
王邈回頭看了眼宋愛兒,再次确認:“是和我一起的那位宋小姐?”
“是的,就是她。”
他脫掉了手上的厚手套,徑直朝着對方所指的方向走去,步子邁得又寬又穩:“麻煩你帶我見見她。”
宋愛兒在觀光車上又靠了一小會兒才醒過來,她發覺王邈不見了。他抽身離開時,她已朦朦胧胧地察覺,還以為他只是下車和人交涉。司機大叔告訴她,王邈似乎跟着雪場的工作人員去見什麽人。
她只是怔了幾年,立即扶着門下車,一瘸一拐地踩在了雪地裏。
因為受力不均,宋愛兒走過的地方,幾乎有明顯的一深一淺兩個小窩。她走得很急,也很快,像是在趕着什麽,生怕再遲上一年就會發生天大的事。好心的司機在後頭喊了幾聲,聲音似乎被融化在了風裏,剛吹到她的耳邊,就不見了蹤影。
慢慢地,宋愛兒停住了步子。
視線裏,王邈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背對着她,随意地低着頭,正和一個年輕女孩說着話。那女孩有一對淺淺的酒窩,眼睛很大,鼻梁筆挺,如果不仔細看,仿佛是迎面走來的另一個宋愛兒。要是看得仔細了,仍有七八分的像。只是她的額頭更飽滿,笑起來淡淡的,永遠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她含笑和王邈說着話,一句接一句,忽然就停住了聲。
宋愛兒看着她,她也看着宋愛兒。
最後是王邈出聲打破了僵局,他看了一眼含笑的女孩,又指了指宋愛兒,似乎與前者相識在前。
他就那麽事不關己地指着宋愛兒,問女孩:“Freda,你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