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她笑靥如花,在暗淡的陽光下明媚潋滟,幾點細小的金光躍動在她的額頭,仿佛攢出一小點金花印在臉上。這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才會有的果決。他把到嘴邊的話重新咽了回去,“王總是一個特別清醒的人,他心底其實什麽都知道。”
宋愛兒擡手攏了攏長發,仿佛将這話聽進了耳裏,可是毫無表情。過了一會兒,她才問:“會所運營之後,我負責的是什麽業務?”
丁大成說:“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你是王總額外關照的人,可以自己挑選輕松的工作。”
宋愛兒想了片刻,心中便有了計較:“其他的我也攬不下,把賣酒這塊交給我吧。”
她一開口要的就是最得利潤的業務,丁大成也笑了:“這不成,這些早已經有了負責人。”
宋愛兒“嗯”了一聲,态度卻是漫不經心的,“除了酒水,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丁大成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住,過了一會兒,他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王總那邊需要提前打聲招呼。”
宋愛兒笑眯眯地答應下來:“行,這事兒我自己開口。”
她在丁大成面前裝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其實心裏也并無太多把握。就像丁大成提醒她的那樣,王邈是一個看什麽事都看得特別清的人,披着纨绔的皮,揣着狐貍的心。
這天她回去時王邈已經走了,接下來的幾天,他也沒有再回公寓。
宋愛兒每天該吃吃,該喝喝,閑來無事還烹些養顏粥,摸了滿臉面泥坐在沙發上看球賽。他沒給王邈打電話,甚至連短信也沒發一條。王邈告訴過她,自己最煩女人查崗似的守着不放。宋愛兒想,他之前的正式女友個個非富即貴,想必是大小姐脾氣,讓他真正伺候得煩了。這樣無所作為地等了四天,第五天王邈終于回來了。
他的樣子疲倦到了極點,下巴生出的淺淺胡渣也沒剃,身上還穿着正裝。扯掉領帶,王邈倒頭就睡在了床上,直到傍晚六點左右被一陣清粥的香氣弄醒。他赤着腳踩在地板上,從身後抱住正握着一只勺子在緩緩地攪動粥的宋愛兒。宋愛兒偏過頭,瞥他一眼,低低地抱怨了一句:“臭。”
王邈聽得笑了,往她臉邊哈了口酒氣,在宋愛兒生氣之前松開手,跑到洗手間去整理自己。
鏡子裏的人一頭亂糟糟的短發,臉色也不好,可是眼睛卻很有神。很久沒這麽累過了,王邈心底卻忽然覺得一陣痛快。
他刷牙時,宋愛兒還在問他:“放糖還是加鹽?”
他含着一口的泡沫,含糊地答:“都別放了。”
宋愛兒沒搭理他,這粥原本就是給自己煮的,養生美白。王邈直到坐到桌邊才反應過來,“給自己煮的?”
宋愛兒給他舀了一小碗,別有用心地打聽:“你在外頭不都吃了飯了嗎?”
王邈支着下巴看她給自己溫柔地舀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別,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宋愛兒放下小勺子:“我想做會所的酒水。”
王邈微微啜了一口粥,火候不錯。放下碗,他擡眼正經看她:“賣酒,你行嗎?”
“我有認識的渠道,做這個不比別人差。”宋愛兒也看着他,有些一臉眼巴巴的渴求之狀。
王邈笑了:“是你那個姓杜的姐姐吧?”
宋愛兒大方點頭:“是她。她自己藏酒,早前還想玩這個。”
王邈聽在耳裏,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宋愛兒細白的胳膊繞上他的脖頸:“嗯是什麽意思?你答應了,王少爺?”
王邈不置可否,低頭又喝了一口粥,評價:“這粥不錯。”
王邈一連在北京忙了十幾天,終于把生意上的大頭搞定,結束後格外想要放松一番。這個季節去墨爾本打高爾夫是最好的選擇。王家在澳洲也有不少産業。宋愛兒聽他說飛南邊,原本以為是飛往三亞,看到機票時才得知是去澳洲。
王邈讓她收拾收拾,她就真的坐在衣帽間的地板上收拾了起來。他聽見了動靜,推門一看,簡直樂壞了:“哎喲,傻妞,你這是幹什麽呢?”
宋愛兒腳邊擺開一只小巧的行李箱,正一件件地往裏收拾着東西。箱子是定制款,白色海象皮面,她穿一雙銀紅的纖細高跟鞋,羊絨外套裏是一身黑色絲裙,長發束成簡單的馬尾,整個人既清爽又稚美,和王邈見過的那些大小姐幾乎沒什麽差別。王邈心想,這可真是把錢花在刀刃上了。
聽見他的譏笑,她擡起頭,淡淡看他一眼。
王邈走到她跟前,伸腳踢合了拉杆箱的蓋子:“別收拾了,那句話是我逗你的。”
宋愛兒沒怎麽聽明白:“什麽意思?不去墨爾本了?”
王邈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彎下腰,蜻蜓點水似的啄了一下她的唇:“不用收拾。那兒什麽都不缺。”
他沒有騙她,那裏果真什麽都不缺。
從機場出來後,正是傍晚時分,早已有人派車等候他們。王邈讓司機下去,自己坐上了駕駛座。
因為天黑,一路上的燈光都未曾落入眼底。宋愛兒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我還沒來過澳洲呢。”
她對澳洲的認知一直停留在大片的自然生态地和袋鼠上。不知開了多久,車子拐進了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宋愛兒隐約看到了藏在樹林裏的房子,看起來很大,就仿佛他們行駛在一個自然公園裏。
她并不是沒見過大房子,從前在洛杉矶的時候也住過日落大道上的房子,不過這些都是不能和王邈說的。
車子開了很久,宋愛兒問:“咱們還在路上嗎?”
王邈握着方向盤,眼睛漫不經心地看着前方,嘴裏答她:“早就在家裏了。”
她吃了一驚,原來一路過來都是他的家。他忽然方向盤一轉,進入了右邊的小道,行駛五十米後,他們進入了車庫。
宋愛兒從前沒來過這樣的地方,之後大概也沒什麽機會再來。因此她幾乎是用一種“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态十分認真細致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王邈以為她是好奇,沒陪着她一起轉悠,轉身去吩咐房子裏伺候的人安排入住後的一些事宜。等他吩咐完了一切,才發現宋愛兒不見了。
他找到她時,她正在一個壁廳裏看牆上的照片。那些照片被保存得很好,雖然年代久遠,可是畫質清楚。宋愛兒的眼神久久地落在一張老照片上,照片上的嬰兒圓圓的眼,一副稚氣的模樣,笑容天真含蓄,穿着藍色的小衣裳。
她忽然就挪不開眼了。
王邈的腳步聲很輕,響在她的背後。
宋愛兒沒回頭,好奇地問:“這是你嗎?”
王邈咳嗽了一聲,顯然有些尴尬:“是我。小時候照的。”
宋愛兒想,那時的王邈怪可愛的。她回頭看了一眼手執夜燈的男人,再看一眼照片上的嬰兒,心想,人可真奇怪。怎麽能從那麽一個可愛的小寶寶,長成這麽個狗脾氣的東西。這話也只能在心裏說說。
長久的沉寂中沒人開口說話。
宋愛兒往右邊走了幾步,在另一幅照片前停了下來。指着照片上坐在王邈身旁的小女孩,她問:“這個又是誰?”
王邈沒吱聲。幾秒鐘後宋愛兒回頭去看他,發現他的臉色似乎并不好看。過了一會兒,他毫無波瀾的聲音響在她耳邊:“是我姐姐。”
宋愛兒還想再湊近仔細打量一番,王邈已提着夜燈上前:“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走吧。”
他們沒在正式餐廳享用晚餐。王邈帶她繞過健身房去了Ballroom,裏面有一個半圓形的吧臺,高腳凳和小圓桌子錯落別致。宋愛兒在一張鋪着精致餐布的小圓桌前點上蠟燭,仔細地環顧着四周,還注意到了牆上的畫:“這裏是女人布置的。”
王邈點點頭:“很多年沒動過了。”
宋愛兒看着那些如果不注意打量便很容易錯過的細節,在心底嘆了一聲:“一定是很溫柔細致的女人才會這樣布置。”
她的話或多或少取悅了王邈。王邈說:“我姐姐是個能幹的女人。”頓了頓,“她十幾歲就做了王家的小主母。”
宋愛兒知道蔣與榕是王邈的姐夫,也從杜可嘴裏聽說過那位蔣夫人的一些事。可是此時此刻,坐在這樣一個被時光封存的地方,聽着從王邈口中流露出的平淡的只言片語,她還是忍不住心驚肉跳了一番。
王邈背過身去倒了兩杯酒,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不是說沒來過澳洲嗎,明天起個大早,帶你去周圍溜達溜達。”
他們喝酒一直喝到很晚,王邈的卧室開着玻璃天頂,只要伸手按住遙控,天頂全開,漫天的星光映入眼簾。墨爾本十一月的天氣比北京好得多,天空是墨藍色的,星星密密匝匝地挨着,到了深夜,星光像瀑布似的嘩嘩傾斜了一地。
王邈攬着她,兩人相擁得很緊。他沒有親她,只是将柔軟的唇抵在她蓬蓬的發上,像抱着一個私藏的心愛的娃娃。宋愛兒原本以為他會有折騰一番的興致,可他只是靜靜地抱着她。
他沒有告訴宋愛兒,他抱着她時心底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