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筠·★
“薄荷刺激愛欲,會挫掉人的警惕。”這是古希臘的一句諺語。
在基督教中,薄荷象征背叛和欺騙,因為當聖母瑪利亞和聖嬰耶稣準備逃往埃及時,薄荷向追捕者透露了他們的行蹤。鼠尾草恰好在一旁,對追捕者說:“別聽薄荷的,它只開花,但不結果。”
李紅霞一向是只很警覺的貓,擅長捕獵。
平時家裏要是一有點風吹草動,哪怕飛進來一只小飛蟲,它都時刻保持警惕。
但當它吸了貓薄荷就會忘記捕獵,甚至察覺不到危險。
就像此刻,李紅霞在貓薄荷魚娃娃身上蹭得如癡如醉,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寶貝指甲被成筠全剪了。
“小姐,這招真靈哎!”小芬在一旁看着驚喜不已。
成筠坐在沙發上,搶走了魚娃娃,李紅霞晃了晃腦子,立馬清醒了,用爪子撓了撓耳朵,恍惚間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成筠:“今晚給你放天假,去你男朋友家住去。”
小芬驚訝:“為啥?”
成筠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我要帶男人回來,嫌你礙事,行吧?”
“哦,”小芬剛要轉身回屋,又轉了回來,“小姐你可要注意安全呀,現在壞人可多了,尤其是那種來路不明的,想占你便宜,你可千萬擦亮眼睛啊,俺感覺你上次帶回來的那個男的看你的眼神兒就不大像好人。”
“哪個男的?”
“就那個,來咱家給你做飯的那個,看你的眼神色咪咪的。”
成筠本想抽出一根煙,忽然又放下了,擡頭饒有趣味地看着小芬,把她都看慌了。
許久後,她才開口叫她:“小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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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你可太可愛了。”
成筠咯咯笑着進屋試衣服去了,留下小芬一人在原地淩亂。
晚上十點,剛剛下課,學員都走盡了,空蕩蕩的教室裏只有曾輝和劉蘇生兩個人。
“這個女的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受傷的戀愛經歷,倒是談過不少,但都不長。”
“完了?”
“完了。”
曾輝叼着煙,升騰的煙霧熏着他的眼,他便把眼睛眯起來瞪着劉蘇生:“這他媽就是你調查了一周的東西?”
劉蘇生:“這不怪我啊,她感情史就是這麽個情況,真沒什麽特別刻骨銘心、撕心裂肺的。哦還查到點別的,她好像不只是白一榛的徒弟,還是從小被她收養的。”
“收養的?她自己的父母呢。”
“沒查着。”
“那她幾歲被白一榛收養的,收養之前是在福利院還是被誰帶大的,她父母去哪兒了,這些你都不知道對吧?”
劉蘇生委屈嘟囔:“你本來就只讓我查她感情上受過什麽傷,有沒有什麽心結,好讓你對症下藥。我尋思她出身也跟這沒關系啊,就沒往深了查。”
“原生家庭對人的感情觀的形成作用也很大,你腦子想什麽呢,趕緊給我查,查完趕緊告訴我,越快越好。”曾輝差點被氣背過氣去,連忙深吸一口煙緩一緩。
忽然,房屋上空從左到右傳來一陣震耳的嗡鳴。
曾輝和劉蘇生不約而同地望向窗外,目送一架碩大的飛機逐漸消失在深藍的蒼穹深處。
劉蘇生:“好好的市裏那麽多樓房不選,你非要把這窮鄉僻壤的破地方當教室,我看咱直接搬機場裏得了,反正也沒多遠,天天聽頭頂嗡嗡過飛機煩都煩死了,多影響上課效率啊。”
曾輝彈彈煙灰,低下頭:“忍忍吧,偏一點安全,以前的地方就是太靠市中心了,才一下子就被警察端了,吃一塹要長一智。”
“也是。哎,我最近發現現在都挺流行網課的,咱們也試試?要是真搞好了,就用不上實體教室了,更安全。”
曾輝想了想,微微點頭:“你研究研究。”
他剛把最後一口煙送到嘴裏,電話響了。
是成筠。
二人對視了一眼,劉蘇生識相地噤住聲,看曾輝接了電話。
“喂。”
“曾輝,哪兒呢。”成筠的聲音有些醉。
“在外面。”
“跟誰啊?”
他看了眼劉蘇生:“我一個人。”
“看到我朋友圈了麽?”
“看到了。”
“看到了你為什麽不來我家參加趴體,為什麽我生日你不來?”可能是酒精的緣故,她的語氣有些撒嬌。
曾輝:“你沒收到我送你的蛋糕麽。”
“我堂堂白氏集團的小成總我缺蛋糕嗎!誰要你的蛋糕!”
“那你要什麽?”
“我要你。”
曾輝的眼眸一怔,劉蘇生在旁邊聽得差點笑出聲,還好被曾輝盯了回去。
曾輝悄無聲息地把最後一口煙吸完,掐滅在煙灰缸裏:“你吃飯了嗎?”
“吃不下。”
“空腹喝的酒?”
“嗯。”
“吃點蛋糕,不然胃受不了。”
“你來我就吃。”
“你吃我就來。”
“好,我現在就吃,”說着,電話那頭響起了嘩啦嘩啦的聲響,緊接着就是成筠嘴裏含着東西說話的聲音,“你聽到了麽,我在吃,你快來,我心情不好。”
“好。”
“一會兒見。”
電話挂斷,曾輝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一個小時左右,曾輝到了她家。
一開門,屋裏只有成筠一個人,和貓。
“其他人呢?”
“你來,我就把他們都趕走了!”成筠光着腳丫站在地板上,舉着一個酒杯張牙舞爪地說着,一個沒站穩,曾輝眼疾手快趕緊抱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昏黃落地燈下,四目相對。
曾輝把她扶到沙發上,茶幾上是吃得亂七八糟的蛋糕,奶油蹭的到處都是,他想叫人收拾收拾:“小芬……”
“別叫了,她也被我趕走了,”成筠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那些人亂哄哄的煩死了,我就想起你了。我就想跟你單獨待着,像以前在你家一樣,什麽都不想,一呆一整天,做無聊的事情,躺床上發呆,想幹嘛幹嘛。”
曾輝微微嘆氣,在她身邊坐下,靠的很近:“過生日為什麽心情不好?”
“不知道,一過生日就不開心,很多年了。”今天的成筠身穿一件紅色的連衣短裙,化了淡淡的妝,晶瑩剔透的紅唇像新摘的櫻桃,加上幾分微醺的紅暈,臉色更顯妩媚。
她忽然激動地坐起,湊近他說:“今天陪我喝點酒吧,求你了,別拒絕我。”
曾輝凝望着她:“今天你老大。”
成筠一聽,興奮地站起來,噠噠噠地跑到廚房抱過來一堆瓶瓶罐罐,堆在茶幾上調起酒來。她雖然有點醉,但是依然很熟練。調完一杯濃度頗高的雞尾酒之後,她不急着給曾輝,而是跑到窗臺摘了幾片薄荷葉回來,搗進了酒裏。
她把這杯調好的藍色酒送到曾輝的手中,輕啓紅唇在他耳邊小聲說:“如果你陪我喝得高興,今晚我就不讓你走了。”
曾輝微微轉頭,依稀感受到她的呼吸,他凝望着她,慢慢喝了半杯下去。
成筠看着高興,也跟着一杯下了肚。
曾輝也緊随其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飲着,逐漸醉了,空氣中彌漫着越來越濃烈的難以抵禦的香氣,讓人無法自控地心悸。
成筠紅着臉,昏昏欲睡,頭一歪,靠在了曾輝的肩上,他沒躲。
二人似乎都忘了各自手裏有一支煙在兀自燃着。
她說:“我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是個騙子。”
曾輝一愣,酒醒了半分。
她接着說:“我享受男人為我着迷的感覺,然後在他們上瘾的時候終止這種感覺,這樣我就是永遠留在他們心裏的一根刺,拔也拔不掉,癢也撓不着,我比他們任何一個女朋友都難忘,我覺得這就是我在這世上的證明,可是……”
說着說着,她忽然哽住了:“我最近總在想,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消失了,那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曾輝聽了,面不改色,心卻随之震顫了一下,如果把這話裏的“男人”改成“女人”,似乎也是在問他自己。
他看見她的鬓邊有一縷發絲掉下來,輕輕為她撩到耳後:“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她沒說話,只擡起頭,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注視着他的雙眼。手裏的煙快燃盡了,煙霧缭繞,有點迷情。
“想不想,參觀參觀我的房間。”
他看着她,沉思。
“好。”
成筠挽着曾輝的胳膊,一步一晃地走進了她的卧房。
一進屋,入眼的便是一張很大的床,充斥了讓人浮想聯翩的神奇能力。
一個沒忍住,她捧着他的臉便吻了上去。
他猶豫了片刻,只片刻,便回應了過去,陷入這櫻桃般香甜的吻裏。
吻到沉醉時,成筠突然推開他,說:“最後一杯酒,助興,好不好?”
“嗯。”他回答。
“等我一下哦,很快哦。”
成筠走了出去,只剩下曾輝一人,這是他第一次進她的房間。
這是間主卧,空間很大,曾輝四處走了走,雖然勝利在望,但仍想試着尋找一點有關她私人的東西。他大概掃視了一遍,沒什麽特別的,就是牆上有幾幅畫挺有意思,都是些不知名的作品,幾副抽象藝術畫根本看不懂,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一幅兒童畫了。
那畫看起來有點年頭了,但被裝裱保存的很好,畫上是一個小男孩牽着一個小女孩,用蠟筆畫的,兩個人物畫風有些微差別,似乎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筆觸雖然都很稚嫩但也十分靈動,尤其是小女孩,咧着嘴角,眼睛彎彎地,門牙上還有一顆塗黑的小豁牙,笑得十分燦爛可愛,非常傳神。
曾輝不禁被逗笑了。
客廳裏,貓慵懶地趴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它的眼中有一丸淡黃的琥珀,瞳孔縮成一條細長鋒利的豎線,像一根銀針,這犀利如針的雙眼正在靜靜地看成筠調酒。
她纖細地手指抓着調酒棒攪拌,動作輕柔而緩慢。
調酒最忌諱急躁,不然配酒的東西無法與酒均勻地融合在一起,無法産生渾然天成的口感。
攪拌均勻後,再配以一葉薄荷葉做點綴,一杯深海般湛藍的酒便調好了。
卧室裏,曾輝在書桌前彎腰看着,一個半開抽屜裏有一張成筠的身份證。
此時,手機忽然響了。
他一邊看身份證一邊接起電話,是劉蘇生的聲音。
“你在哪兒呢,方便說話不?”
“說。”
“我查到了,被白一榛收養之前,她好像一直是跟一個比她大沒幾歲的女孩一起生活,不知道是不是親姐妹啊。”
“大幾歲?”
“五六七八歲?”
“到底幾歲。”
“具體我也沒打聽着,”劉蘇生忽然慌張起來,“但是我跟你說個邪門兒的事情啊,你不是讓我找原來那些高級班的兄弟麽,一直都沒聯系上,剛才老劉突然找我告訴我,說他們這些年死的死,破産的破産,沒一個下場好的,他們都覺得是當年跟咱們學這個遭報應了,才不敢來幫咱們的。你手邊有沒有筆,你記一下他……”
“偷偷跟誰講話呢?”
成筠頑皮的聲音突然從曾輝後背響起,他迅速挂斷了電話。
他微微後退,差點撞到她,回頭看她一臉甜美的笑。
曾輝說:“今天不是你生日吧。”
“我過陰歷,笨!”
曾輝剛要回頭再看一眼那身份證,成筠卻一把将酒杯塞進他的手裏。
成筠纖細的手指在他的胸膛輕輕劃過,尖尖的指甲輕松地挑開了他襯衫的一個扣子,她迷離地看着他的雙眼,說:“最後一杯,然後幹正事。”
薄荷的辛辣清涼的香氣,被她呼出的氣帶進了他的鼻腔裏。
醉人,迷情。
曾輝凝望着她,将酒一飲而盡。
成筠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這一杯喝得太猛,曾輝有點上頭,有一瞬暈了那麽一下。
成筠走過去,從抽屜裏拿起一支筆:“你剛才是在找筆麽?給你。”
曾輝看去,她手裏的那支筆,筆蓋跟筆身不成套,筆身比較新,藍色的筆蓋卻已經掉漆,感覺用了很多年。
他倏地皺起眉,忽覺眼熟,伸手去拿,卻越發頭暈目眩,酒杯從手中脫落,碎了一地。
他伸出的手左右搖晃着,無論如何都夠不到她手裏的那支筆。
成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也沒有要遞給他的意思。
一時間曾輝頭痛欲裂,感到天旋地轉,胃裏翻江倒海,五髒六腑都在撕扯着,随時都要炸裂一般。
恍惚間,他終于支撐不住,捂着肚子撲通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成筠的眼前。
成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張像素很低的老照片,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來,把這照片舉給他看。
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隐約看出那是一對姐妹在游樂園的合照,姐姐二十左右,妹妹十歲左右,妹妹的劉海上別着一個藍色的小筆蓋。
“好久不見啊,”她的紅唇微微上揚,“姐夫。”
“你……”曾輝的雙眼猙獰地盯着她,布滿了血絲。
“今天确實不是我生日,”成筠輕撫着他的臉頰,他臉上汗珠濕了她的手心,“是我姐的忌日。”
曾輝開始口吐白沫,逐漸失去力氣:“你,給我……酒裏……下毒……”
成筠連忙擺手:“我沒有,我是想讓你晚上睡得香一點,就給你加了幾片安眠藥而已。”
“加……幾片……”
“加了,一瓶?”成筠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空藥瓶。
又掏出一空瓶:“兩瓶?”
又掏出一空瓶:“三瓶?”
“你猜,到底多少?”她笑嘻嘻地湊他更近一點,耳語道,“反正你最近不是也天天都吃安眠藥麽。”
曾輝:“你……怎麽……知……”
話沒說完,曾輝蜷成一團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