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曾輝·★
咚!咚!咚!
敲門聲一下比一下震耳,重重地砸在曾輝和劉蘇生的心上,劇烈地震顫。
二人躲在老樓的臨時教室裏,一聲不敢吭,直到敲門的人自報家門:“警察!我們知道裏面有人!”
曾輝垂眼看着本子上的字,想到手冊的最後一章明明勝利在望,就千萬個不甘心。
“再不開門就把門撞開了!快點!開門!”
門外的人咄咄逼人。
曾輝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了。
他一步步走過去,打開了門。
四五個警察二話沒說,暴力地将他和劉蘇生二人扣上了手铐。
劉蘇生:“為什麽抓我們!?”
警察怒視着他:“你們自己心裏不清楚麽。”
經法院審理,曾輝、劉蘇生以非法辦學的形式騙取受害者錢財構成詐騙罪,最終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七個月。
同時,該院認為笙歌教育的培訓內容違反社會公德和善良風俗,故該機構的培訓合同應屬無效,要求笙歌教育于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返還所有學員的學費。
程啓山勝訴了。
曾輝沒想到自己千算萬算,終究栽在了一個搬磚的手裏。
十年,夠做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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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城市從藍天白雲到霧霾籠罩。
可以讓互聯網從貼吧論壇到直播短視頻。
可以讓網友原諒一個出軌明星的時間從幾年到幾天。
可以讓火車提速到跟飛機一樣快。
可以讓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孩兒長成大人。
十年,也可以讓一切一成不變,曾輝十年如一日的監獄生活就是如此,他的時間仿佛從入獄的第一天起就凝固了。
由于在裏面表現不錯,曾輝減刑兩年七個月。在監獄坐滿十個年頭的他,又重返了社會,成為一個自由人。
出獄那天,是個夏天。
陽光高照,監獄的大鐵門被烤得發燙,曾輝急于去推門,手被燙到了。
他跨出去,一時不能适應腳上沒有鐐铐的感覺。
劉蘇生正靠在一輛黑色轎車上等着他,他比曾輝提前兩個月出來了。
曾輝擡眼看到他。
遠遠地,二人相視而笑。
曾輝的時間在這一刻重新流動了起來,一切都不曾改變過,包括他的初心。
“準備好東山再起了嗎?”劉蘇生問他。
他笑着反問:“我們的山,倒過嗎?”
劉蘇生也笑了,接過他手裏的包:“上車。”
二人驅車直奔娛恒,霍振川在等着他們。
十年在不同年齡段的人身上留下的痕跡是不一樣的,如果是從十歲到二十歲,你可能會認不出這個人,但像霍振川這種從三十多到四十多的中年男人,變化也就在幾根白發、幾道隐約可見的皺紋裏而已。
可曾輝走進辦公室的一瞬,霍振川看出了神。
他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
如果非說有點什麽不太一樣,那可能就是對于從二十剛出頭到三十幾歲的曾輝來說,這十年牢獄生活更給了他幾分成熟男人的韻味,使他更深不可測。
霍振川恍惚看到一個隐匿多年的王者歸來了。
“霍總,好久不見。”
曾輝與他握手。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我的兄弟,”霍總笑說,“坐。”
三人紛紛落座。
霍總遞給了曾輝一根煙:“放心,人我一直幫你看的好好的。”
曾輝低頭點煙,深吸一口,擡眼看他:“謝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視頻銷路也一直不錯,後天我把分成劃給你們。”
劉蘇生:“老霍,今天我們都沒落腳就直奔你來了,你知道啥意思吧?”
霍振川吸着雪茄,大股大股的煙霧湧入空中,他眯着眼笑說:“沒問題,生意還算數,我一直等你們把手冊交到我手上。”
劉蘇生感嘆:“老霍,不得不說,你泡妞這方面是真有耐心啊。”
“哈哈,釣魚要有耐心,好魚更值得等。”
劉蘇生不禁對他豎起了大拇哥。
霍振川從抽屜裏慢悠悠地拿出一張銀行卡,在桌面上推到他們面前。
“這,老霍你這什麽意思?”
“拿着,我知道你們現在要把機構重新辦起來需要啓動資金。這是定金,真正大頭的錢,等手冊完成了,我立馬給你們。”
劉蘇生喜笑顏開:“夠意思啊,放心吧老霍,我們笙哥保證能完成任務。”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曾輝的胳膊。
曾輝立刻進入工作狀态,發問:“你跟白一榛現在還有交集嗎?”
“當然了,”霍振川神色得意地說,“不止有交集,我跟她現在是密切合作關系,快三年了。”
“很好,”曾輝想了想,“能帶我見見她麽?最好是比較隆重的場合。”
“沒問題,下周,有個慈善拍賣會,各界商業人士都去。”
“好,我這周回去準備一下,“曾輝拿起桌上的銀行卡,“這錢謝了。”
說完,曾輝跟劉蘇生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曾輝把銀行卡交給劉蘇生說:“給我留一部分,其餘的全都用來找場地找人,把之前那些弟兄都一個一個找回來,這事光靠咱倆不行。”
“放心吧,我已經開始找了。”
“對了,”曾輝提醒他,“不能叫笙歌教育了,得改名。”
“改成什麽?”
他想了想:“狼跡,狼跡教育。”
劉蘇生怔了一下:“好。”
七月五號,一年一度的慈善拍賣會如期而至。
商界精英、明星政客和社會名流齊聚一堂,名為慈善晚會,實則暗潮洶湧,觥籌交錯之間全是生意場的明争暗鬥。
每年在這慈善晚會上,都會有幾個億的生意悄然成交,輸家贏家孰是孰非,只有行內的人才能看得清。
今晚,這其中,唯有一人的心思不在于此,那就是跟随霍振川一同出席的曾輝。
他一身筆直西服,挺立于人群,手拿一杯香槟在衆多華服之中搜捕白一榛的身影。
一眼,便認出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白一榛本人,她比常人清瘦,身着銀色長裙,除此以外不再過多裝飾,低調素雅,在眼花缭亂之中反而尤為顯眼,宛如天上人。
可有一點點意外的是,眼前的這個女人雖舉止優雅,氣場十足,但她舉着酒杯與人交談時談笑風生,左右逢源,與曾輝所知的給人以天生疏離感的白一榛有些出入。
“這白一榛看着也沒你說的那麽不茍言笑。”曾輝小聲跟霍振川說。
霍振川剛與某個老板交談完,回頭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嘆氣道:“那哪是她啊,兄弟你到底做沒做功課。”
曾輝吃驚地指着那女人:“不是她麽?”
“那是白一榛的徒弟,小成總成筠,前面那個才是白一榛。”
曾輝定睛望去,确實發現站在那女人不遠處的更像印象中的白一榛,他不由地自言自語:“太像了……”
霍總聽見了,搭話:“那丫頭是白一榛一手帶大的,确實跟她越來越像,你還沒見她們倆工作時候的樣兒,脾氣秉性,談判方式,簡直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上次那丫頭在我辦公室等我,我從背影看差點把她認成她師父。”
曾輝注視着那名叫成筠的女人,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就她了,”曾輝跟霍振川說,“霍總,今晚別急着撤,等小成總主動跟你要我聯系方式了再走。”
這話聽得霍振川一頭霧水。
拍賣會即将開始,人們紛紛落座,曾輝坐在成筠的鄰桌,靜靜地觀察她。
他發現,成筠那一桌大多都是男人,除了她還有一對神情哀傷的母女,小姑娘不大,七八歲的樣子,胳膊上還帶着孝帶。桌上的男人們接連跟那對母女說話,全是巴結讨好的臉,聽對話曾輝猜明白了七七八八,大概就是那一桌都是同一集團的股東,胖的那個黃總是第一持股人,手握公司 20%的股份,但看樣子他并不是掌握實權的人,因為很明顯旁邊那兩個分別掌有 10%和 14%的人是一夥的,與之對立,好像在阻止黃總做什麽事情,他們的背後一定有個管理層的大佬在坐鎮。
而他們都在巴結的母女,是持有公司 5%股份的一位元老的妻女,他剛剛去世不久,股份由她們繼承,這 5%便成了關鍵,誰拉攏了她們成為行為一致人,誰就掌控了集團實權。
曾輝不明白,成筠作為一個毫不相幹的投資人幹嘛跟這幫人坐在一起。而事實上,她确實也一臉狀況外,在所有人都巴結那對母女的時候,只有成筠抽着煙,專心致志地看拍賣。
今晚一共有十一件展品被拍賣,其中不乏奇珍異寶,名人字畫,可成筠一概不拍,獨獨爆冷地以一百萬高價拍下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近代小畫家張吉元的《雪中情》。
曾輝覺得有趣,點了一根煙,靜靜地看着成筠笑着把畫抱回座位來,趁宴席後半段的時候,悄悄送給了那母女。
那女人見畫很是一驚。
成筠對她說:“我知道馬老生前最愛收藏小衆畫家的山水圖,張先生的這幅《雪中情》他找了好久了,我跟馬老雖然交集不多,但是我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今天我把它送給馬老,算是份遲來的禮物吧。”
女人早已感動地抽泣:“謝謝你,好孩子。”
成筠摸了摸女人懷抱裏的小姑娘,微笑說:“你就是彎彎吧?你爸爸沒少跟我提過你呢,一提你就是沒完沒了地誇,說你鋼琴舞蹈樣樣都精,聽說爸爸給你買的是全世界限量五十架的鋼琴,真的嗎?”
小姑娘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轉圈圈。
“爸爸對你真好呀。”
女人嘆氣:“老馬一走,我都不知道怎麽帶着孩子過下去。”
成筠輕拍她:“你放心,馬老在集團拿的是分紅股份,只要公司一天不倒,就能保你們衣食無憂,他一直都在守護着你們。”
女人:“你說的對,我得幫老馬守住他經營半輩子的心血。”
成筠輕輕一笑,轉身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點上一根煙,悄悄跟旁邊的一個女孩耳語:“告訴董事長,5%歸他了,按談好的價跟咱們拟合同。”
女孩開心:“好。”
“回來,”成筠耳語,“告訴他,黃總跟豐潤有貓膩,說我幫他化解了一次惡意并購,他要是夠意思就多給咱們一個點。”
“知道了。”
“哎小紀,”女孩又要走,又被她叫了回來,“跟主辦再确認一遍賣家匿名,千萬不能讓人知道畫是咱們的。”
“放心吧小成總。”
叫小紀的女孩徹底走了,酒桌上一片狼藉,人也都散了大半。
成筠獨自坐在位子上,喝了口紅酒,點了一根煙,看着桌上的菜,好像興趣都不大。
後來,陸續幾個年輕光鮮男人跟她搭讪,她也都敷衍了事,自如地搪塞過去了,大概是知道他們的用意多是利用她而已。
最後還是一個人。
整晚觀察下來,曾輝發現成筠全程除了嘗了口牛排,其他菜一口都沒動,再加上她瘦得不正常。
“厭食。”曾輝不禁猜測。
他心裏有了策略,終于起身,自然地坐到成筠的桌,離她兩個座位的距離。
成筠正百無聊賴地一邊抽煙一邊玩消消樂,剛輸了一局,一擡頭便看見桌上忽然坐着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正拿着桌上瓶瓶罐罐的調料往小碟裏倒。
她看了他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你在幹什麽?”
曾輝擡頭看她,問:“你覺得這牛肉做的好吃嗎?”
“哈?”
曾輝指着自己碟裏的調汁:“我做的比這的好吃。”
成筠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稱不上帥,但很耐看的一個男人:“你是來幹什麽的?”
“哦霍總帶我來的,我是他朋友,我就是聽說這牛排做得特別好,過來蹭吃一下,研究研究,”曾輝又往碟裏倒了兩滴醋,“可我覺得一般,感覺都沒我做的強。”
“哦,霍總,”成筠眯着眼看他,“你是廚子?”
“沒,就是愛好。”
“哦。”
成筠翹着二郎腿,露出雪白的小腿和黑色的高跟鞋,看着曾輝入了神。
他埋頭調汁的樣子在這爾虞我詐的飯桌上顯得尤為格格不入,有種莫名真實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想要跟他搭幾句閑話。
“我們這些人看着很煩吧?各種虛情假意,嘴咧得我腮幫子疼。”她問。
曾輝擡頭凝望她一會兒,才開口:“沒有,我覺得很厲害,尤其是你。”
這回答讓成筠微微一愣。
曾輝放下了碟子,看了眼手機,對她說:“我得走了,汁調好了你可以嘗嘗,如果有機會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說完,他便走了。
看着桌上的那碟調汁,黑乎乎的浮這油光,有點黑暗料理的感覺。
可成筠還是忍不住叉了塊牛肉蘸了點嘗了嘗,一入口,她的眼睛便亮了。
宴會接近結束,成筠忽然找到霍振川:“霍總,求你個事呗,把你那朋友的微信給我。”
霍總順着她的眼神望去,是曾輝。
驚呆了。
當天晚上,曾輝便收到了成筠的消息:
【曾輝你好,我是成筠。
兩周後我要拍雜志封面,至少得增肥十斤,你願意來給我做飯麽,包住,價錢随你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