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陳吟
小筆蓋一個人在家裏,趴在桌子上對着曹一童留給她的畫發呆。
忽然有人敲門,她收起畫,跑過去開門。
“嘿我回來了。”
門一開,人沒看見,滿眼都是大包小裹的湖北特産,小筆蓋歪着身子繞過特産,看見了提着這些東西的人,原來是曾輝。
曾輝見是她開的門,有點沒想到:“呦,是筆蓋兒。”
她又左顧右盼了一番,發現他身旁除了行李箱空空如也,疑惑問:“我姐嘞?”
曾輝吃驚:“她沒在家?”
“她去機場接你了呀。”
“我沒讓她接啊。”
“她偷偷去的,說要給你個驚喜,你倆沒碰上頭?”
“我改坐高鐵回來的,她不知道,你姐去多久了。”
小筆蓋想了想:“她提前好久走的,我讓她不用去那麽早,她不聽我的,你快去機場找找她,肯定還在那等你呢。”
曾輝把特産和行李箱推進屋裏,轉身就走了。
他打了輛車,在路上給陳吟打電話,她接起來了,聲音很興奮:“呀,你提前落地了。”
曾輝把情況跟她一說,讓她在機場等他,折騰了大半天二人總算見上面了。
陳吟一見他忍不住埋怨:“你換成了高鐵怎麽不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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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輝:“我想着反正不用你接就沒跟你說。”
二人坐在返程的出租車後排,各看各的窗外,原本都醞釀好了一個甜蜜的驚喜給彼此,卻沒想到最後的重逢場面竟是如此尴尬。
陳吟執着地看車窗外,身體抗拒朝向曾輝那一邊似的。
過了會兒,她轉頭跟他說:“給我看看你高鐵票。”
曾輝不解地問:“為什麽要看這個。”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就看看。”
他只好拿出票。
陳吟沒接過來,只用眼睛瞄了一下,是從湖北回來的沒錯。
她沒說什麽,又把頭轉回到車窗去了。
司機師傅也感覺到了車內空氣中的尴尬,就把廣播調到了音樂臺,切入即是鄭伊健的歌聲:
長路我共你闖,天高地闊我是王,誰令我像猛虎,這般亂世創造我……
“能把音樂關了嗎師傅?”曾輝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有點吵。”
“哎好好。”司機從後視鏡看着他,慌忙地把廣播關了。
車內又恢複到一片死寂。
曾輝把陳吟送到了家,陳吟看見了地上的湖北特産。
小筆蓋連滾帶爬地從屋裏出來嚷嚷:“媽呀哥哥姐姐耶~你們可回來了,我以為你倆忘了我自己去吃大餐了,快快開飯,我要餓暈了。”
陳吟看曾輝有點疲憊說:“休息一會兒吧,今天我買了螃蟹,開飯了我叫你。”
他卻站在門口沒往屋裏挪步,說:“明天吧,或者你們吃,我一會兒有事得先走了。”
“剛回來就有事。”
“嗯,我明天來找你,走了。”
說完,曾輝離開了。
兩周沒見,鞋都沒換就走了。
陳吟站在原地,想了想,回頭問小筆蓋:“螃蟹明天吃行不行。”
“那今天吃啥?”
“方便面。”
“哎,也行叭。”
“你自己會煮吧。”
“???”
“姐出去一趟,你用煤氣小心點,實在不行就用熱水泡,回來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沒來得及等小筆蓋抗議,陳吟人已經出門了。
曾輝回到家,趕緊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抱着鞋盒又出了門。
到樓下,他打開自己的車,把鞋盒小心地放在副駕駛,然後開車駛向大道。
他的車一走,一直停在他車後不遠處的一輛出租車也發動油門,緊随其後。
出租車副駕駛上是陳吟。
十多分鐘後,陳吟一路跟着曾輝來到了一家茶館。
透過茶館的櫥窗,可以看見幾桌人,其中有一個精致的氣質白領,那女人很瘦很美,一個人。陳吟不知道曾輝要見的人是誰,但她就是直覺般地覺得是她。
果然,曾輝的腳步逐漸靠近她,最後真的坐在了她的面前。
陳吟堂而皇之地站在車流攢動的路口,淹沒于人群,平凡的外表此時使她無比安全。
隔着玻璃,聽不見他們說話,陳吟只看見那兩個人有說有笑,同用一個杯子品第一盞茶。
曾輝的頭發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女人指點了他幾次沒弄掉,她便親自上手幫他輕輕抹了去,也許是順便看見了一根他的白頭發吧,曾輝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女人笑着執意要幫他拔掉,他反抗了兩下,最後還是乖乖任由擺布了,那安分的樣子陳吟都沒見過。女人回到座位後,曾輝終于拿出了鞋盒,打開盒,女人驚呼,滿臉驚喜,曾輝看着她,臉上也全是笑,女人珍愛地取出那雙紅色的高跟鞋,細細欣賞細節,每一處都不可放過。
不知何時,陳吟已經走到了他們的桌邊。
二人把目光從高跟鞋移到站在旁邊的這個人,曾輝看到她吃了一驚,女人不明狀況地問她:“請問你有事麽。”
陳吟看了曾輝一眼:“有。”
她端起桌上的茶壺,舉到曾輝的頭頂,澆了下去。
“你幹什麽呀你瘋了吧,你誰呀!”女人吓得咋呼起來,趕緊攔她,卻沒想到反被陳吟死死抓住了手腕,說:“這問題我想問你,你誰?”
女人疼得連連尖叫,昂貴的高跟鞋從她手裏掉在了地上。曾輝見陳吟居然出手傷害她,趕緊起身抓住陳吟:“陳吟你在幹什麽!”
陳吟來回看他們倆:“很明顯,捉奸。”
“誰?”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輝:”你松手!這是我姐!不要鬧了!”
陳吟一怔。
“這是我姐,窦佳成的親媽!”
陳吟看向女人,說不出話來。
曾輝桌上女人的手機拿過來給陳吟看,屏保上是她與另一個男人一起抱着窦佳成的合照,那男人應該就是曾輝的姐夫了。
陳吟目瞪口呆,女人用刀子般的眼神看着她,質問曾輝:“輝,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姑娘?”
說完這句話,女人搶回手機,提起包就走。
曾輝:“姐,鞋。”
女人從陳吟身後瞪了她一眼:“留給你女朋友吧。”
“姐。”
陳吟追着她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女人一聲沒應,憤然走出了茶館。
曾輝煩躁地抹了把頭發上的水,洩氣地坐下。陳吟則一動不動地站着,深深地低頭,後脖子上似有千斤重,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高跟鞋,再次道歉:“對不起。”
曾輝:“你最近很愛疑神疑鬼,這很不像你。”
“對不起,我明天親自跟她道歉,對不起。”
曾輝看着陳吟低頭一直道歉的樣子,半天說不出話。
“來。”
沉默了一陣之後,他輕輕拉住了陳吟的手。
他把她拉到身邊坐,嘆了口氣,說:“這事不能全怨你,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是我沒做好。”
他掏出手機,當着她的面解除了鎖屏:“以後我的手機你随便看,只要你相信我,好麽?”
陳吟:“你不用這麽做,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不看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他這麽做,讓陳吟心裏五味雜陳,既感動又內疚。
那天之後,陳吟從來都沒有看過曾輝的手機,她壓根兒就不想那麽做,也沒必要那麽做。他們沒再吵架,在舒服的美好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而且一個重要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
“100 天?”陳吟笑了,“又不是小孩子過百天,咱們過這個幹什麽。”
“當然要過,在一起一百天,很有紀念意義,筆蓋兒你說對不對?”曾輝知道小筆蓋說的話有分量,也學會拉攏她了。
可小筆蓋正在看電視,心思完全不在他倆的對話上,心不在焉地答應了聲:“嗯呢。”
陳吟摘着菜瞥她一眼:“嗯呢啥嗯呢,瞅你那期末成績,陳老師明天都要約談我了,天天給我丢人,還好意思看電視呢。”
小筆蓋坐在床上,晃着小腳丫,選擇了裝聾作啞的戰術。
陳吟也不是成心批評她,知道她這半學期是因為曹一童走了狀态不好,便随她去了,她跟曾輝繼續探讨關于百天紀念日的話題:“也不是說不過,我覺得簡簡單單吃個飯慶祝一下就行了,真沒必要去那麽遠的地方玩一趟。再說了,我記得你不是說那幾天有個外地老板要來跟你談生意麽。”
曾輝靠在門上看着她:“改時間了,你就別管了,我票都定了,去青島這麽便宜的機票我還第一回 遇到,這就是老天給咱倆紀念日的禮物,浪費了會遭天譴。”
這話說得,陳吟不敢不去了。
第二天中午,陳吟去找學校跟陳老師聊小筆蓋的期末成績。
作為一個愛惹禍的學渣的家長,陳吟已經習慣了每次進老師辦公室之前先站在門口把心理建設好了再進去,但是這一次,陳老師不僅沒有批評小筆蓋,反而給了陳吟一張單子:“我前段時間給全班同學做了一套比較權威的智力測試題,你看她多少分?”
陳吟看單子:“149。”
她仍是懵的,擡頭看向老師。
陳老師說:“滿分 170,140-160 是普通人到天才的過渡,160 以上的算天才了。
陳吟這才有了反應,驚嘆與喜悅溢于言表。
老師補充說:“而且她現在才 11 歲。”
“那她成績怎麽還是這麽差,是因為曹一童走麽?”
陳老師嘆氣說:“有點關系,但不是主要原因。是這樣的,起初我只是發現她平時上課老坐不住板凳,下課容易跟同學起矛盾,我說了她幾次效果不大,我就讓心理老師跟她聊聊,後來心理老師跟我說,您妹妹疑似有輕度的焦躁症。”
晴天霹靂。
陳吟:“不可能,她每天挺開心的啊,小孩也能得這個?”
“嗯……怎麽說呢,一般比較早熟的孩子容易産生這種心理問題,因為他們心事會比較多。如果孩子經歷過一些重大的家庭變故,比如父母離異,就有可能會出現情緒不穩定、自我懷疑、抗拒學習的情況,如果還不願意跟別人傾訴的話,不良情緒就會像毒素一樣積壓在心裏,變成心理問題。”
陳吟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腦子裏爆炸似的湧出了許許多多人和事,想到那些一直被她所忽略的、對小筆蓋的影響。
陳老師趕緊安慰她:“疑似,而且是輕度的,不要擔心。所以我找您來,主要是建議您有空可以帶孩子去醫院看一看,畢竟老師不是醫生,說不定還沒事呢是吧?”
說着,陳老師掏出手機快速翻朋友圈:“如果覺得去醫院對孩子來說不好接受,我也認識一個很不錯的兒童心理醫生,我把她推給你,你可以約她出來見。”她翻了沒翻着,嘀咕着:“哎?昨天還看見她發了條朋友圈,她叫什麽來着……您稍等啊,我找找她名片。”
陳老師把手機放在桌上,起身去書架裏翻找,陳吟瞥了一眼她手機上停留的朋友圈頁面,正好看到了曾輝昨天發的一條朋友圈,圖片是一頁寫了批注的書,配以文字“無疑是不需要做美學研究的年輕人了解美學的優秀作品。”
曾輝身為窦佳成的家長,出現在陳老師的朋友圈裏并不奇怪,令陳吟奇怪的是這條朋友圈本身——他可從來不看書。
可她沒工夫再多想這件事,小筆蓋的焦躁症已經塞滿了她的腦子,陳老師終于在抽屜裏把名片找出來給了她,她萬分感激地收下了。
如果可以,她打算今晚就安排小筆蓋與這位醫生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