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吟
以找了個重點初中的老師咨詢上初中事宜為由,陳吟把小筆蓋騙出來跟心理醫生見了一面。
大夫姓金,戴着眼鏡很有學問的樣子,說她是老師,絲毫沒有破綻。
他們約在了重慶火鍋,小筆蓋饞這個好久了,陳吟選擇這裏一來是滿足她的願望,二來也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免得被陌生阿姨問東問西發現異常。
沒辦法,對付聰明又敏感的小孩,不使點“辛辣”的手段是真不行。
大夫的“問診”很順利,小筆蓋火鍋吃的也很盡興,全程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也是多虧了金大夫專業,真不愧是金牌兒童心理醫師,閑談不離重點,問診不失自然。陳吟多慮了,小筆蓋還不是人家的對手。
酒足飯飽後,陳吟帶小筆蓋回家,曾輝電話問她在幹什麽呢,陳吟沒告訴他給小筆蓋看病的事,她覺得這事越少人知道對筆蓋兒越好。
“吃了火鍋?很隆重啊,”曾輝提醒她,“明天來我家,咱們也隆重地讨論一下後天去青島玩什麽。”
陳吟心裏記挂着小筆蓋的事,猶猶豫豫地回應了個行。
焦灼的等待後,她終于收到了金大夫的消息:
【我覺得問題不大。】
【您的意思是她沒有焦躁症嗎】
【輕度,但她現在心态很不錯,看得出她很依賴你,跟你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
陳吟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了,她繼續問。
【那不用吃藥嗎】
【完全不用,多關注關注她,不要把太多負面情緒灌輸給她就行了。】
【太謝謝您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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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應該的。我跟朋友一起開了一家兒童福利院,我在朋友圈經常轉發一些福利院的活動和科普文章,都是有關兒童心理健康的,您可以沒事看一看,有什麽問題随時問我。】
【好的,一定】
陳吟松了一口氣,回頭看正在熟睡的小筆蓋,嘴裏叼着吃了一半的蘋果,口水從她張着的嘴流了出來。陳吟把蘋果輕輕拿出來,并合上了她的下巴。
她一邊啃半個蘋果,一邊點開了金大夫的朋友圈,這一翻不知不覺看了一個多小時。她不禁感嘆金大夫把這個福利院辦的真好,自己也漲了不少知識,心裏對小筆蓋的狀況有了底。
看累了,陳吟伸了伸腰,擰了擰酸痛的鼻子,恨自己有這個一翻某人朋友圈就根本停不下來的毛病,上次翻曾輝的也是!
曾輝。
想到這,她忽然愣住了,不知怎的,腦海裏出現了白天從陳老師手機裏看到的朋友圈。
她拿起手機點開了曾輝的朋友圈,翻到了昨天,只有一張他學做清蒸排骨的處女作成品照,而那條有關美學書籍的評論并沒有找到。
許是删掉了。
陳吟關上手機,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陳吟起了個大早直奔曾輝家。
她徹夜未眠。
她到的太早了,曾輝還沒睡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給她開的門。
“這麽早,才幾點……”沒睡醒的他聲音有些奶奶的。
陳吟說:“想過來給你做點早餐,你接着睡吧。”
曾輝拉住她的手,輕輕一用力,她就墜到了他的懷裏。
他把頭深深埋在陳吟的頸窩裏,喃喃地說:“要人陪。”
陳吟笑了,輕摸他的頭:“今天算了,我睡不着了,給你做好吃的,乖。”
曾輝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不情不願地不撒手:“不要好吃的,要你陪。”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想了想,妥協了。
陳吟靠在床頭半坐着,曾輝躺在她的懷裏,她輕拍他,他不一會兒就又墜入夢境裏,睡得十分香甜,像個孩子。
陳吟看向床頭上他的手機,觸手可及。
她發着呆,腦子裏因為朋友圈的事翻江倒海的。她一夜沒睡,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淩晨四點來到這裏抑制不住地想要看他的手機。
說實話,她好讨厭這樣的自己。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敏感,懷疑,猜忌,疑神疑鬼,浮想聯翩。
曾經那個神經大條的陳吟怎麽可能會做出這些事情?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渴望相信他,只有一次次的親自驗證,才能消除她的不安,讓她好繼續相信。
他說過手機讓她随便看的不是麽,這不算不信任吧,只是看一看。
陳吟再一次說服了自己,動作極輕地把曾輝的手機拿到客廳去看。
果然,他的東西每一次都不會讓她失望,在他的朋友圈裏,陳吟看到了令她瞠目結舌的東西。
這一次,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詭異。
她不僅找到了屏蔽了她的那條美學書評,還發現了更多她平時看不到的朋友圈。
很多很多。
她數了數,曾輝平均一天下來能發十幾條朋友圈,而對她可見的只有一兩條。
其他的也都不是完全開放,每一條狀态都被設成了不同的分組可見,陳吟也被分到了一個名為“F”的組裏。
在這小而狹長的朋友圈裏,曾輝時而居家做菜,時而在斯裏蘭卡遠行,時而深夜苦逼加班,時而在高檔夜總會中燈紅酒綠,時而在健身房揮汗如雨,時而舉着一張闌尾炎确診單叫苦連天,時而閱讀,時而貪玩,時而陽光,時而頹廢,時而貧窮,時而富有……
他什麽時候去的斯裏蘭卡拍的照?
又是什麽時候參加的讀詩會?
他哪來那麽多時間,做那麽多事情?
十一個分組,
十一個平行的時空,
十一個性格愛好迥異的曾輝。
每一個時空的裏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他們永遠看不見其他世界裏的曾輝。
陳吟被分到的應該是居家好男人版曾輝的組。
為什麽?
陳吟的腦海中閃出一個問題:他為什麽敢随便讓她看手機?如此充滿秘密的手機。
大概因為,他斷定她不會看。
這麽懂事、獨立、善解人意的女生是不會看的。
所以他有恃無恐。
可她又轉念一想,誰朋友圈還不分個組呢?她也有很多分組。
熬夜不想給愛你人看到,對工作的牢騷不想給甲方看到,跟某些人合照不想給跟他不合的人看到。
人總有些事情是想給這些人看,而不給那些人看的。
原因有很多,怕說不清道不明的麻煩,怕不必要的擔憂,怕給人造成困擾……
既然分了組,展現出來的東西定是不一樣的。
為什麽你可以這樣做別人就不可以?
陳吟羞慚又痛苦,想放棄,又沒死個明白,來來回回地推敲,猜度,拉磨驢一般,被自個兒的尾巴鞭着。
她想起上次高跟鞋的誤會,那天的她又蠢又讨厭,她深深告誡自己要吸取教訓,如果沒有确鑿的事實,不要輕易懷疑別人。
不管怎麽樣,他是她一個人的男朋友,他們天天在一起。
最後,她把手機放回了原處,走進廚房做早餐去了。
第二天,陳吟跟着曾輝一起坐上了飛往青島的飛機。
那是她第一次坐飛機,不知不覺中,曾輝已經成了給她無數個難忘第一次的人,他注定在她的生命裏無法平凡。
天氣很好,太陽雖然大,但海風陣陣清涼。
他們先後去了八仙渡,雞鳴島和威海。
陳吟光着腳,踩在細軟的金沙海灘上,她的膚色和發色較一般人淺,陽光下明晃晃的,像戈壁的鹽湖。剪影綽綽,美如畫中人。曾輝看入了神,牽起她的手,一起在海邊漫步。
陳吟閉目微笑,享受陽光,說:“我們拍張合照吧。”
“好,”曾輝掏出手機,打開自拍高高舉到他們倆面前,“一百天快樂!”
正好一陣風。
咔嚓——
照片裏陳吟的發絲飛舞,與身後的海波融為一體,她笑得燦爛,曾輝也是。
又逛了一會兒,他們乏了,便在沙灘上躺着。
陳吟看着躺在身邊的曾輝,他戴着墨鏡,不知是醒着還是睡了。
她輕聲說:“我可以玩一會兒你的手機麽,我的沒電了。”
“當然可以。”
曾輝毫不猶豫地把手機給了她,她微微一怔,接過來玩了一會兒,玩完了又還給了他。
“玩夠了?”
“嗯。”
“玩什麽了?”
陳吟沒回答,只面對着他靜靜地坐在溫熱的沙灘上,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麽?”曾輝拿着手機剛要看。
陳吟微笑。
曾輝也笑:“傻瓜。”
他翻看着手機,陳吟表情平靜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什麽。
過了幾分鐘,他果然震驚地跳起來,舉着手機低頭大聲質問她:“你拿我朋友圈瞎發什麽!”
“怎麽,你的女朋友們來評論你了麽,她們說了什麽。”
她看着他,逆着光,眼睛好痛。她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但她剛才确實鬼使神差地用曾輝的手機發了一條不對任何人分組可見、完全公開的朋友圈,是他們的合照。
“什麽?什麽女朋友,你到底想幹什麽!”
陳吟的雙眼失了神:“我只想知道,那麽多分組裏,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曾輝感到莫名其妙:“分組怎麽了,你不分組麽,我那都是工作需要,我想多把加班的樣子給領導看但又怕朋友笑話我分組不可以麽,我想把成功一點的生活狀态給客戶看讓他們相信把生意交給我能成分個組不行麽,我去陪人應酬避免不了去那些比較亂的場合我不想讓你擔心但又不得不發分個組也不對麽?陳吟你現在為什麽這麽能雞蛋裏挑骨頭呢?我把手機都給你看了,我已經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那請你告訴我,每天跟我一起吃飯的那幾天你怎麽去的斯裏蘭卡,你上次出差是去出差了麽,去的是湖北麽?”
“怎麽不是湖北了,車票給你看了啊,還有那些特産!”
“票可以買了不坐,特産到處都有賣。”
曾輝點點頭:“反正你就是咬定我沒去出差,跟的女人去什麽斯裏蘭卡了是麽?!我那是以前去的時候拍的照片,我還可以給你證據!陳吟你不覺得你最近很疑神疑鬼麽!”
“我不覺得是我的問題,我反而覺得從你跟我求婚的那天晚上之後,你就開始各種不安分,是你逼我這樣的。”
“你什麽意思?”
曾輝的眼圈紅了,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陳吟,反應了一陣,彎下腰問她:“所以你還是覺得我是 pua 是麽,你的意思是我上了你之後就開始想盡辦法甩掉你是麽?”
他轉到別處又轉了回來。
“陳吟,我如果想要甩掉你,我幹嘛把你跟我的家人放在一個分組,我幹嘛跟大老遠來給我談生意的客戶撒謊說得闌尾炎了好跟你出來過紀念日,你知道嗎就因為你剛才那條朋友圈被他看到了,我這一年的努力全白費了!”
陳吟愕然,擡眼看他又目光閃躲,她覺得心裏好亂,腦袋也好亂。
她的胃裏翻江倒海,她随時都能吐出來。
“陳吟,你如果從來都沒相信過我,我寧願那天你沒原諒我。”
“對不起……”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直覺般地說了這個。
這時,曾輝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他看完那消息,又看回坐在沙灘上的陳吟,無力地嘆氣。
“咱們分手吧。”
他說。
陳吟的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