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綜]敬水流深

第47章

做父親的,總希望留給兒子最好的，于是皇帝一邊心疼那些個據說還是死了兩個傷了七八十個的漁民,一邊心疼萬一自己沒處理幹淨，以後自家湯圓兒也被煩着了可怎麽好？

好在處理了政務又聽了件趣聞,說是早前兒豆丁們還騎着馬很有興致，雖皇帝只出了一次彩頭兒,豆丁們卻自己湊了七八次彩頭,又很是賽了幾回馬，雖贏的大都是水潤,只有一次是被皇帝的四弟,寧王家的嫡三子——名喚水沄,年方十二的——得了去,好在豆丁們圖的不過是策馬飛奔的樂子,倒沒誰計較那點子彩頭——

這也罷了，皇帝不過點頭說一聲還算不愧是天家子，沒辱沒了身份；就是何砌連聲贊着太子殿下就是有氣度，比了九場場場都只跑了個三名開外也從來不惱，依然笑眯眯地誇着跑在他前頭的幾個，又好脾氣地指點那些跑得慢的……

皇帝也不過略露出一個淺笑，再不複早晨大笑的好心情。

不過接下來何砌又彙報的，關于小主子們上午一連跑了兩個時辰，午飯午睡之後，就大多起不來，就是勉強掙起來的諸如水潤幾個，坐在馬上的臉色也不怎麽好，賽馬什麽的再不提，倒是咱們太子殿下，那叫一個氣度從容，還特特陪了南安王家那位因為早上迷糊又睡着、沒趕上大夥兒跑馬的小世子又很跑了四五回，剛剛沐浴時竟連藥膏也沒傳……

皇帝略動容，可不能由着太子逞強，這初次連續跑馬的，腿間嫩肉可受不住，更別提太子皮膚那麽嬌嫩的……

何砌越發笑得與有榮焉：老奴原也不放心，服侍太子殿下沐浴時仔細看了，竟是一點傷也沒有，雖略有些紅，沐浴過也就好了!!——這太子殿下可不愧是萬歲龍子，這才正式進學不到一年呢，這書讀得陳老太傅滿口誇，騎射也比過了一幹兒大了殿下好些的小主子們，可真是咱大青的福氣啊！

這話恰騷中皇帝的癢處，當下自下午就一直陰沉的龍顏終于展開，梁公公也少不得松一口大氣，果然啊，太子殿下就是咱家這樣服侍萬歲的奴才們的福星啊！

但很快的，梁亮就發現自己這口氣松得太早了。

因為在皇帝終于多雲轉晴之後，何砌又接着報告：因秋風漸起，又是在外頭宿營，太子殿下又讓本只在他帳外值守的賈侍讀暖腳了……

——見鬼的秋風漸起！今兒秋老虎可厲害着呢，不比七月天差什麽……

——是了，保成七月天裏也曾邀那賈家臭小子同睡來着……

——保成體恤臣下自然沒有半分錯處，全都是那個除了必要場合的官服甲胄、就老是穿得單薄的臭小子的錯！

皇帝的臉色迅速晴轉多雲，剛剛松了口氣的梁亮趕緊低下頭——忍笑呢！萬歲爺又該醋上了，只是賈侍讀可真好運氣，這幾年讓皇帝都釀了不定可以淹沒整個紫禁城的醋，偏偏半點事兒沒有，年節賞賜還頗體面，就是可憐了賈節度使，每每父因子過被萬歲找茬兒，還不明所以。

何砌卻在安撫了皇帝的心情，又小告一狀，并由皇帝的表情猜測明兒賈節度使又有得好受的了，方喜滋滋地回了東邊兒的太子營帳。

雖說做個好奴才，要對主子喜愛的一切愛屋及烏，何砌也确實看賈敬挺順眼的——難得每每宮外偶爾遇上，賈敬那聲“世叔”雖然沒什麽感情起伏，卻也沒絲毫勉強鄙夷或者谄媚讨好的意味——可何砌也沒給賈敬找茬兒不是？至于賈代化……

請相信，何砌從來不是心胸寬大的人，這些年，除了顧文航，他對皇帝身邊得用的宮人，從來沒少別苗頭。在不損害主子利益的前提下，也沒少給競争對手下絆子——

每一個絆子都比對賈代化的要命多了。現在這樣只是實話實說讓賈代化多得兩雙皇帝特賜的小鞋什麽的，已經溫柔至極了。

完全是看在賈代化真的和他難得投緣，又是主子爺親信，又是小主子信重的賈侍讀的父親份兒上了。

何砌堅信能得主子爺親自配送的小鞋，就算略磨腳些兒也是榮耀，因此半點都沒不好意思，隔天兒見了賈代化，因恰好沒外人在，照樣老哥老弟勾肩搭背地親熱。

倒是小太子，為了他的好太子形象，雖昨晚帳篷裏才整個兒趴在賈敬身上睡得直“呼呼”，還因趴睡的緣故，流了賈敬半脖子的口水印子，但一出了外頭，周遭不只有奴才時，小太子原本還對着賈敬笑眯眯的胖臉兒立刻端了起來。

小方步邁得四平八穩，胖臉兒上略微有點向鳳眼發展的黑眼睛目不斜視，胖手兒雖仍肥短些，卻已經能順利背在身後，因皇帝一早兒命人傳了話，讓太子殿下早晨且莫騎馬，到皇帝禦辇上伴駕，小太子也沒換上騎裝，一身杏黃色太子常服越發顯得他和皇帝像了八九分。

看得皇帝委實愛極，只覺得自家太子比當年自己初初登基時還有範兒，若非實在北有瓦剌、東有倭寇，國內也時有天災，皇帝一瞬間甚至起了幹脆讓位給小太子的念頭。只是一來權力到底誘人，二來也真心不舍得小太子這麽小就為了天下累着，這個念頭到底只是一閃而逝，只沒忍住感嘆兩聲太子的風姿。

今早随侍的依然是梁亮，雖他昨晚就守在萬歲帳內值夜，整夜都沒敢睡熟，到底随侍皇帝的工作，只要掙得上撐得住的，哪個願意白讓給別人？像秋狩這般沒有其他勢均力敵者相争的，可是難得的機會。

是以梁亮一早上依然精神抖擻地來服侍皇帝洗漱，聽聞此言，本恪守內監守則，只當自己耳聾目盲了，偏皇帝興致實在好，竟是轉頭硬是又問了梁亮一句“你看可是”，梁亮那一瞬間只恨自己怎麽就要事事争先，早知道當日讓魏株那小子一回又如何？或者昨夜既守夜了，今兒只管讓得力的幹兒過來服侍也就是了，何至于陷入如此境地？

梁亮倒沒怎麽害怕皇帝這話是為了試探他，到底太子還小，皇帝又還極心愛着，遠不到擔心身邊人被收買了的地步，只是……

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儲君，梁亮能如何答？

應“是”只恐萬歲惱怒連自個兒身邊人都傾向儲君，這天無二日的道理，有點腦子的，就算不識字不讀書也當明白；若應“不是”，別說太子殿下得了消息惱不惱，只怕此時興致極高的萬歲，都要惱自個兒竟沒看出他家兒子青出于藍了……

梁亮心裏的小人幾乎揪光了頭發，偏偏此時禦前對答，還不許他多思多慮的，虧得梁亮能在皇帝初登基時寝宮中的一名普通灑掃小太監爬到今日近身随侍的總管太監，多少有點憑依——他不如顧文航低調不如何砌本分，但卻有那麽點急智，因此不過略一低頭就輕笑回道：“太子殿下極肖萬歲，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殿下和萬歲所經所歷所處所慮皆有不同，奴婢眼拙，竟是說不清青與藍何者更出色……萬歲天縱奇才，聖燭高照，想來不管是青是藍，萬歲您為大青萬載基業教導出來的儲君，一定是最合适的。”

皇帝大笑，自古以來，哪怕是秦皇漢武，又何曾有過萬載基業的朝廷？只是梁亮這話委實順耳，不管青的藍的，朕教出來的太子，自然是最合适的。

看着走到自己身前，雙手交疊悠然躬身的小太子，皇帝笑得越發得意，連只錯開半步跟在小太子身後的賈敬看着都沒那麽礙眼了。

皇帝身前的小案已經放好了早膳，菜色并不繁複，畢竟是在出行路上，皇帝又是一貫的節儉，就是小太子，這幾年用度也很有分寸，因此小案上不過一大碗碧梗粥、一盆豆汁兒，另有鹹甜點心各四樣，并四碟子一酸一甜一鹹一辣的小菜罷了。

不過菜色雖簡單，皇帝出行也要帶着的禦廚手藝倒不賴，小太子尤其愛那味陽春白雪糕，玉雪可愛的模樣本就很得顏控小太子的喜歡，糯米裏揉着芡實、蓮子、白茯苓等的口感又彈又香，更是讓小太子享受得鳳眼兒都眯縫了起來，皇帝看得也喜歡，竟多吃了一碗粥，看得梁亮欣喜不已：萬歲每每秋老虎的天氣總是比真正暑天還沒胃口，這太子殿下就是不一樣！

尤其是，小太子自個兒雖吃着陽春白雪糕極喜歡，但皇帝為了讓着他，除了一開始在那碟子裏動了一筷子，竟是再也不用這味兒點心的，雖然一開始其實是皇帝自己動了一筷子之後贊好，小太子才發現這碟子點心的好處的。

不過小太子卻是連吃了三塊才恍悟過來，不夠湯圓兒了卻越發嫩生生的皮子立刻就紅了，因碟子裏還有兩塊，小太子也不管什麽和皇帝用禦膳時的規矩，直接都夾了送進皇帝的小金碗裏，這下子，皇帝越發高興，少不得又吃了一塊，只另一塊卻夾回小太子碗裏去：“阿父吃飽了，保成只管用。”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他也有八分飽了，雖陽春白雪糕味兒極好，自己一貫卻是只吃七分飽的呢……

于是小太子手裏捧着的小碗方向一轉——賈卿雖剛剛早起用了碗燕窩粥，不過現在也該餓了吧？平時可都是和孤一道兒用的早膳……

皇帝看着理所當然地将自家湯圓兒送過去的糕點清粥幾口吃下的賈敬，暗自磨牙。

他倒沒小氣那一塊陽春白雪糕，可是這個賈家臭小子！用的可是自家保成的碗筷呢！雖保成還小，可這臭小子正經說起來也是可以娶親的年紀了，這樣下去……

皇帝心中忽然湧現出強烈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