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群皇子王孫确實被調教得不錯,不過七八天,就是最潔癖的水溪和最膽小的水洐都歷練出來了,雖然每次捉完蟲子都要尋機會趕緊沐浴更衣,飯量卻正常了,噩夢也沒有了——呃,其實還是常常夢到放大寫實版蟲子什麽的,不過就連水洐,都可以很勇敢地在夢裏和那蟲子搏鬥了。
于是這一天,天氣不錯,大家的功課也基本在申時初刻就完成了,小太子胖手兒一揮,西花園裏荷花開得正好,大家夥去采采荷花蓮子,晚上加餐吧!
小豆丁們欣然應諾,水溪到底沉穩些,這水邊上都不好讓這些娃娃去玩的,就是他自己,也是前年學會泅水之後,兄長才允許他帶夠奴才去泛舟什麽的,這麽一群多半不識水性的娃娃往湖上帶……
小太子笑眯眯,孤秉過皇父,皇父給孤配足了識水性的侍衛,而且我相信,大家都會小心的對吧?誰如果不小心淹着了,不管有病沒病,半年內不許吃糖,點心只許放黃連,另外此後三年暢春園裏有啥好玩的都不帶他,還要在一個月內學會泅水~
小豆丁們興奮的情緒立刻冷靜了七八分,不過難得被允許泛舟采蓮,大家雖仍記着捉蟲子的噩夢,到底舍不得放棄,于是一個個排好隊,每人配備四個侍衛一條小船地劃到湖面上去。
果然不一時,就有興奮得和侍衛搶着劃船結果原地轉圈兒不說、還險些撞到其他船只的,又有伸長大半個身體去采蓮、結果險些掉下水裏喂魚兒的,虧得侍衛功夫極好,相撞的避得開,險些落水的拉得住。
可他們只負責不相撞,原地轉圈卻是不管的,除非将船槳還回來,或者被虛心溫聲地請教了,才會教導那些小主子如何劃船;至于不慎落水的,總要鼻子險些嗆着水了才撈回來,衣服濕了沒關系,船上備着呢……
再加上每個險些闖了禍的小豆丁,不知怎麽的,只要一擡頭,就能恰好看到笑眯眯啊笑眯眯的小太子,一個個更是噤若寒蟬,雖很快又開始鬧騰,卻再不敢在侍衛提醒之後依然折騰不休。
看局面漸漸穩定下來,水溪松了口氣,才有心思享受荷葉何田田的美景,雖小豆丁們仍略鬧騰了點,卻別有一番熱鬧有趣,水溪一時興致大發,正可惜小船上沒有筆墨,卻只見左前邊的侍衛伸手不知道在哪裏一摸,居然掏出來一套玲珑小巧的筆墨紙硯,水溪大喜,揮毫潑墨畫下這熱熱鬧鬧的采蓮圖。
另一邊,小太子終于放下心來,惬意地倚在賈敬身上,滿足地嘆了口氣,賈卿身上就是舒服,冬暖夏涼啊!
賈敬一手攬着小太子的肥腰兒,一手由着小太子捉着把玩,眯着眼看着天空,心裏略微有些警惕。
不知怎麽的,這兩天心裏總略有些預警,不強,應不是大事,只是現在有兄長父親等家人牽挂,又有懷裏這個湯圓兒,賈敬不免在意。可他目前修為不夠推算天機,又不擅長占蔔之類的雜學,一時竟無法從預警中看出究竟要發生什麽事。前兩天回家少不得和兄長說了一會小話,一再囑咐了,又确認從父親到顧誠平,一個個身上都有至少一件護身符方罷了。
當然小太子身上也有,連他父親心裏惦記的那位皇帝陛下都有,只是賈敬總無法放心,哪怕明知應該無甚大事,只到底有了牽絆,尤其那牽絆的對象竟是如此弱小時。
此時心中預警越發明顯,賈敬知道時候快了,又用神識确認了一遍兒護身符都被各人戴在身上,故反松了口氣。
不管是什麽,趁早發生了總比一直提着心等着的好。
不過很快的,賈敬就發現,自己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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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的波瀾忽然大了起來,起先就是最警惕的侍衛也沒注意,只當是哪個小主子又折騰得大了,待得發現湖中的荷花搖曳太過、湖邊的柳樹也搖晃得不正常時,已經晚了點。
好在賈敬到底時刻警惕着,地震沒開始他已經察覺地底傳來的波動異常,只是最開始他沒在意,他的護身符護得住不在身邊的家人,小太子則就在他懷裏,不過一場地震,誰也不會被傷着的。
但小太子急了,這些堂兄堂弟侄子侄孫們,雖笨了點,但調教好了就是皇父和他都能用得上的人,不說多好的人才,到底是宗室子弟,有些事情上,總比用外臣方便。何況今日還是他邀了人來的,地點還是在皇父的暢春園,主要是哪個出了事,就是臣子不說什麽,他可怎麽面對那些老王妃們?
賈敬這才發現自己不是只顧了自己心底寶貝的那幾個就行了,小太子有責任,嫂子陳氏也有娘家牽挂,就是賈家,雖其他人也罷了,西府裏老夫人佛堂裏那尊活像也有護身作用,今兒西府裏的人都在家裏,頂多受點輕傷,其他是不至于的,可賈代化不知道,他肯定憂心堂弟,還有外頭那個據說是自家嫡親伯父妾侍所出之子——雖其生母不好,到底是賈家血脈……
唉,凡人就是麻煩!
賈敬少不得出手,因這條船上只得他和小太子并兩個侍衛,在小太子身邊護衛的侍衛自然是最好的,可賈敬到底不放心将小太子托付給他們,哪怕明知道小太子衣襟裏荷包中就有護身符,可湯圓兒就在身邊,憑什麽要交給他人?還為的只是那些若非湯圓兒在意,死活全不與自個兒相幹的家夥?
更何況,其他人或許都沒發現,賈敬卻察覺到了,這條船不知為何,竟開始漏水了。
賈敬毫不猶豫地,一手将小太子托到肩上,讓他小胖腿兒分開,又引着他小胖手捉住自己的發髻,穩穩地坐在自己肩上,再迅速解下腰帶另給小太子的腰腹腿腳和自己的肩膀纏上一道兒防禦,确保哪怕自個兒飛挪騰移,小太子也能好好地在自個兒肩上之後,才随手将船上兩個侍衛往岸上尚未因地震裂開的空地扔去,然後喝令劃上岸的那些都往那兩個侍衛那兒待着,自己則在荷葉蓮蓬間騰躍,不時将因着地動和其他小船相撞落水的倒黴蛋捉起來扔出去。
當然小娃娃們的待遇好一點,每個落下總能恰好壓住某個侍衛,或者在人家肚腹間着陸,或者幹脆被反應及時的兩手接住,總之一個也沒摔着。
就是水潤倒黴了點,他膽子大,也不怎麽給侍衛們搗亂,因此他的小船是劃得最近湖心的,可是此時,不只給回歸岸上添加了難度,湖心竟然還出現了一個漩渦,卷下了好些荷葉荷花,還硬扯着水潤的小船和另一邊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的小船,一起往漩渦沉下。
這湖不算深,可是因着種荷花水菱,裏頭盡是淤泥,現在又是地動,如果沉下去,絕對出不來了。
水潤臉色慘白,侍衛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只若他們自己,死也就死了,可船上還有個小主子,這若是萬一,只怕連他們的家人都讨不了好去……
其中一個侍衛咬咬牙,他略鎮定些,看到了岸上聚集的那群還算勉強站得穩的人群,雖距離遠了點,沒把握能讓水潤安全着陸,但拼一拼總比直接陷泥潭裏悶死好,正一把擰起水潤衣領,還沒來得及扔出去,就感覺自己領口一緊,然後連着他手裏的水潤一道兒飛了出去。
侍衛下意識抱緊了水潤,在落地時以自己的背部着地,牢牢護住懷裏這個關系他家人性命前程的小主子,自己卻已經咬牙準備接受不死也重傷的結局,卻不料——咦?不怎麽疼?
侍衛抱着水潤站起來,略微有些茫然,卻還是迅速檢查确定水潤除了臉色白了點,其他毫發無傷之後,方自己騰騰手腳,背上大概有點淤青,其他也沒受傷,于是和水潤一道兒,和這裏其他人一樣,望向湖中,驚駭莫名。
不知道何時,與他們同船的另外三個侍衛也都被扔到岸上,現在那抹玄色長衫的身影,正在湖面上一點欲沉未沉的翠色上越過,迅速撲向那倒黴的、正被漩渦卷入的一條小船。
怎麽可能會有人,能在荷葉上跳躍?
可現在就真有一個,不只自己獨個兒跳躍自如,還能一個個地将人捉起來扔到岸上。
水溪作為小豆丁群裏唯一年長者,清點了一遍人數之後,驚慌回頭,凝目細看,才發現那湖心上跳躍來去的人影肩頭發頂的是什麽。
“太子殿下還在湖裏!”
人群驚慌起來,無論那抹身影跳躍得多麽自如,可他們也沒忽略了,那身影到底還是要踏着荷葉才能跳得起來,而随着漩渦增大,荷花荷葉甚至被抛棄的小船,卻都漸漸消失在湖水之下……
太子竟也在那抹身影之上時,誰能不憂心萬一那身影想回來卻沒找着落腳處……
那這些被救上來的,豈不是也都等于耽誤了那人回到岸上的罪人?
好幾個浸濕了衣服的豆丁連噴嚏都不敢打了,就連抹着眼睛的水洺都不敢再哭了:哪怕年紀再小,可作為能夠被皇帝帶到暢春園的宗室子弟,誰也沒少聽說太子多麽得皇帝歡心。
一道兒游湖采蓮,哪怕是太子發起的,可若是出了事,他們一個個好好兒的,太子卻有了閃失,那後果……
就算是福王也扛不下的。
好在不一會,湖心又噼裏啪啦扔過來四個人加一個已經被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的小豆丁之後,那抹背負着大青儲君的身影,終于落回岸上。
原來是賈敬。
果然是賈敬。
水潤等好幾個豆丁兒眼神都亮得吓人,就是那些還沒反應過來的,回頭反應過來之後,也都不再記恨賈敬畫的那條蟲兒太坑人——捉幾條蟲子算什麽?如果能學到這樣的本事……
水溪松了口氣,看着胖腿兒叉開夾住賈敬脖子、胖手兒張開環抱住賈敬的額頭、胖下巴擱在賈敬散亂的發髻之上、胖臉兒得意洋洋帶着笑的小太子,深深施了一禮,趕忙安排衣裳浸濕的那些個換了衣服,又回頭安慰那個最後才被救上來的、險些兒被卷入漩渦裏的侄孫兒水澎去了。
水澎扶着水溪的手抽抽噎噎,哭得直打嗝。
小太子卻靈動地轉着眼珠子,看清自家賈卿果然不是随意挑的地方,不遠處就有地縫裂開,此處卻安然無損,就是倒下去的幾棵樹,都恰好将此地和地裂之處隔開,只是到底不放心,又低下腦袋在賈敬耳邊小聲确認過,确定此處果然暫時無事之後,才又擡起頭,小胖臉兒板得緊緊的,嚴肅下令。
哪些侍衛守護主子、哪些侍衛出去何處報信察看,一一安排得井井有條,而自個兒,則幹脆不從賈敬肩上下來,就這麽一路催着賈敬疾行,直往皇帝現在待着的清溪書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