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賈敷婚事
老太傅有些事情,是真的睜只眼閉着眼不較真,可有些事情,卻是真的不知道,否則不将養出那個離經叛道、目無尊長之子的賈代化打出來就算好的了,哪裏還會答應了賈敷和他嫡長孫女兒的婚事?
賈敷的婚事已經定了,可是敷公子看着那兩幅——賈敬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居然看到了陳氏的容顏、還将她兩種神情畫下來了——的畫像,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要說感謝贊美幼弟的行動力吧,賈敷倒是不在乎未過門的妻子先被弟弟打聽看過了,可他實在擔心,什麽時候,賈敬闖出什麽他自己連帶整個賈家都無法收拾的大禍來,就連這次,若是給陳家知道了,也絕對是要親家變仇家的。
賈敷就算看了那兩幅畫像對陳氏有些欣賞期待,可到底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賈敷可不在乎能否和陳氏結親;但他可以不在乎這門親事,卻無法不在乎萬一賈敬闖了他無法收拾的禍事,又該如何?
可要讓賈敷責怪幼弟胡作非為吧,賈敷可真心舍不得。再說了,若不是賈敷實力不夠,無法無視世俗的看法,就他自己,他可實在不覺得幼弟有什麽錯的。對于賈敷來說,賈敬什麽都是最好的,何況現在不過是為了關心哥哥,才特意打聽了陳氏的消息嗎?
賈敷看着畫,嘆了口氣,這個弟弟啊!
可是作為哥哥,作為一個極其弟控的、願意為弟弟承擔所有、卻偏偏清楚地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願意承擔別人就願意讓他承擔的哥哥,賈敷還是起身往賈敬的小書房裏去。
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
越是愛重,越需慎重,以免愛之反成害之。
這當哥哥的也是如此。
再舍不得責備這個弟弟,但他已經出仕,且日日伴在儲君身側,常常得見天顏,已經不是以他一人之力可以護住的,哪怕傾盡賈氏宗族之力也不能夠。
護不住,只好教他懂得俗事,讓他成熟。
雖然賈敷更願意自家弟弟總是那個看着清清淡淡,其實有些呆萌的小少年,只是到底不能夠。
今天休沐,但此時賈敬正騎着小黑、帶着賈赦兩娃娃玩兒騎射,賈敷也沒讓人尋他,只獨自靜靜坐在那個小亭子裏。
雖然春天的風依然有點涼,卻自有執墨等人熟練地将小亭子向風的那面兒用帳幔圍了起來,又有煮茶奉上溫度适中口味合适的茶水,賈敷靠在軟墊裏,卻也不覺空等煩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亭子映在水中的影子長了大約一倍,外頭擋風的帳幔也換了個方向,賈敷方才放下茶盞,轉身擡頭,果然是賈敬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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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看到兄長也很歡喜,又看看天色,差不多快晚飯時候,雖然兄弟兩個不常一起吃飯,不過今兒趕巧了,他就幹脆将原本要來尋賈敷背書的賈赦顧誠平都打發到主院裏去,自個兒問了平心今晚的菜單,添了兩樣清淡又合賈敷口味的菜式,又親自幫兄長披上了披風,方挽着他一塊兒往自己院子裏去。
因只是兄弟兩個吃飯,倒沒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只是賈敬變聲期還沒過,話極少,賈敷倒也不介意,說一回兒前兒在聚會上的趣事,又說一回賈赦顧誠平的學習進度,一時兄弟兩個用過晚飯,漱過口,賈敷方說起賈敬探得陳氏容貌一事。
賈敷和自家弟弟說話,并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就說了賈敬雖是好意,卻行事不妥。
陳家本身就是數百年的書香世家,老太傅又是兩朝帝師,現在又教着小太子,陳家很有本朝士林領袖的意思。賈敬偷窺人家未出嫁的嫡親姑娘容貌,別說兩家當時還沒正式開始議親,就是議親了,也很可能将親家變成仇家。
況且……
賈敷毫不掩飾地表示,若非偷窺他未婚妻的是賈敬,就是他也是要惱的。如此賈敬竟是将本朝文武兩大家族都得罪了,雖賈家現在在武官中的地位不如陳家在士林的地位,但若非如此行事的是賈敬,換了個人,絕對是不死也起碼要連累家中兩代人難以出仕的。
賈敬靜靜聽了,卻只是問:“哥哥擔心我?”
賈敷點頭,他自然是擔心幼弟,雖也有些擔心賈家,可說句不太符合他嫡支嫡長子身份的話兒,賈家除了父親并西府裏頭叔祖母叔父堂弟還有些幹系外,他還需要在意誰呢?那些或者自甘堕落或者真個不長進,每常就算不給他招惹是非、也難免癡心妄想着一日他兄弟皆亡好過繼嫡支美夢的宗族們,哪裏比得他只恨無法捧在手心裏的弟弟?
賈敬笑了,聲音略有些沙啞:“哥哥放心,我自然是有把握才做的。”
好歹他現在是練氣後期,若連看一看區區一介閨中女子都會被發現,可怎麽對得起那些沒有修真之法、還要努力從武功入道的凡人們?
賈敷至今不知道弟弟修真一事,雖隐約覺得賈敬偏好修道,卻從來不知道,他真的居然修煉有成。但見得賈敬如此肯定,賈敷對于弟弟從來信重,賈敬也确實從未虛言哄過他,因此雖略有憂心,卻還是信了,只是免不了多叮囑一句:“那你可千萬要小心,莫再胡來。”
賈敬點頭,他自然會小心的,在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事物之前。
一時兄弟倆攜手往主院而去不提。
卻說雖然時下嫁女,為了顯示女兒尊貴,往往要将六禮細細準備,拖足一兩年功夫,只是實在賈敷年紀不小,陳氏在閨閣女兒中更是已經顯得大了。再有賈敷的聘禮也是先史氏夫人早早開始準備了的,這些年賈代化也沒少添;而陳氏的嫁妝更是一出生就開始準備的,雖然其母恰好在她花期過世,卻堪堪已将她的嫁妝備好,現在雖因聖上賜婚,少不得添加一些,卻自有陳老夫人帶着兒媳孫媳處置,動作也是極快的。
故此,在賈代化生日前三天,新婦就進了門。
賈代化在前兩日看着敬茶的佳兒佳婦,遙想着來年的大胖孫子,就笑得桃花眼兒都差點看不見了,現在見得長子長媳說是三朝回門,卻早早地就回來打點自己的壽宴,一邊高興一邊搓着手,只因做公爹的,就是賈家軍功起身沒那許多規矩,也實在不好和兒媳婦搭話,只好拍着兒子的肩膀:“哎!虧得陳家離得近,過兩日你陪媳婦過去住兩天,也讓老人家都放心放心。”
陳氏的爹也罷了,并沒有在朝中為官,自己在京郊建了家書院,雖在士林中深有威望,賈代化和人家接觸得倒不多;但陳氏的爺爺,陳老太傅,和賈代化那是賊熟,當年賈代化可沒少因為和小皇子玩得出格兒了,被老太傅敲打,雖然那時候的太傅也不過是個太子少傅。
賈代化對陳老太傅委實有些怵,又委實高興長子娶妻——
當年可不只一個太醫說他長子長不大、要他早早準備後事的,可現在,嘿嘿,說不定長房長孫都在兒媳婦肚子裏了呢!
賈代化那個樂得呀,手勁兒雖不是十分大,卻也沒怎麽收斂,好懸将賈敷拍得一踉跄,虧得最近賈敷身子好了許多不少,偶爾還和賈赦顧誠平蹭蹭課練練騎射,下盤穩健了許多,否則賈代化壽宴還沒開始,長子先受了傷,說出去可委實惹人疑忌的。
賈代化哈哈大笑着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接下來再是高興,巴掌也沒往長子身上招呼。
外頭賈代化消停了,裏頭陳氏準備得也是從容又周到,看得西府老夫人一聲又一聲的誇:“這家裏頭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樣。”
陳氏微笑着扶老夫人上座:“往年麻煩叔祖母、叔母了。”
史夫人只是笑,老夫人擺擺手:“哪裏有什麽麻煩的?雖敷哥兒病着時我幫着管了小兩年,自從敷哥兒好了,敬哥兒又大了,這府裏內務,竟都是哥兒兩個管的——也是化兒好福氣,這麽兩個兒子,不只管得了家務,也撐得起外頭。”
又拍拍陳氏的手:“你也是有福的。敷哥兒是個好的,雖早年體質弱些,現在卻盡不礙了。只管好好過日子,來年讓我抱個大胖曾孫兒,再無憾了。”
陳氏是新媳婦,再是落落大方,說起子嗣的事兒,少不得幾分羞澀,又忍不住只拿眼往史夫人身後跟着的嬷嬷手裏抱着的胖娃娃那邊兒瞅。
史夫人又得意又謙虛地說了一回次子已經會翻身認人之類的話兒,只是陳氏年輕,也不敢讓她抱自個兒心愛的次子,好在老夫人旁邊還攬着個小賈赦。
賈赦今年其實已不算小,再有怪阿婆怪阿姨企圖掐臉,已經可以理直氣壯地回說“男女授受不親”了。又因近日略勤于騎射,身量漸長,穿着一身大紅刻金累絲襖子,頭上戴着祥雲拱珠赤金冠,竟是比觀音座下童子還俊俏幾分,看得陳氏愛極。
只是陳氏一貫知禮,雖賈赦因她是敷大哥哥的新婦,倒沒拿授受不親什麽的嗆她,她卻也沒真個就對着這個才第二次見面的小叔子上下其手,只脫了指甲上戴着的點翠玳瑁指套,伸出手在賈赦頭上摸了兩把沾了點金童福氣也罷了。
老夫人看得直笑,陳氏卻正色道:“赦哥兒如此人物,顯見叔祖母素日侍奉得佛祖頗高興,才賜下座下金童。我雖沾了祖母的福氣,有了這般兒的小叔子,卻也要知道分寸。這樣的福氣沾點兒也就罷了,真個貪得無厭,卻才是變福為禍呢!”
老夫人大笑,其他史夫人等也少不得笑幾聲,一時氣氛極好,全無去年的不尴不尬。
林夫人見得密友得此佳媳,雖一對金蘭天人相隔許多年,也仍為其十分歡喜。
賈代化的生日熱熱鬧鬧地過了,雖有人對今年賈代化生日居然沒得到宮裏例行的賞賜有些疑惑,到底因為當日賈敷賜婚的旨意是當今親筆,沒哪個真個有什麽動作。
倒是賈代化生日次日進了宮,少不得與皇帝謝恩。皇帝只眯着鳳眼兒笑:“愛卿對朕今年的生辰禮可滿意?卻不知朕萬壽節時,愛卿給朕備了什麽?”
賈代化又謝過恩,生日裏有佳兒佳婦操持,确實是最好的禮物了。只是萬壽節的禮嘛,賈代化竟賣起了關子,虧得皇帝也不惱,因雖是春末,宮裏頭的花樹卻養得好,桃花仍未盡謝,兩人少不得又一道兒賞了一回桃花雨。
卻不想,再幾日,陳氏竟提出一個賈代化父子忽略許久的問題。
賈敬也算長成了,這大家規矩,雖說子弟不會在娶妻前納妾,有的甚至要求妻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只是通房卻是要備下的。偏賈家因原先主母早逝,負責管庶務的賈敷自個兒又因為身體的緣故不曾有通房侍候,賈代化也不是個細心的,一時間,竟誰都忘了給賈敬選通房。
此時陳氏提起,少不得父子三個齊齊變色,賈敷賈代化是暗惱自個兒既然疏忽至此,賈敬卻是因為自己一聯想起那和通房做的事情,腦子裏就忽然冒出來的人影有些心虛。
陳氏倒真是好心,她不過提出一句,卻沒想着将手伸到小叔子房裏去,這時見家裏三個男人齊齊變了臉色,饒是她一貫穩重,也不免心裏惴惴。
她對賈敷極滿意,才會愛屋及烏地照料他弟弟身邊的細務,可沒想反惱了哪個的。
好在賈敬雖然面上清淡,對家人卻是極好,早早發現了陳氏的不自在,雖變聲期沒全過,也少不得多說幾句省得嫂子誤會。
陳氏确定了只是小叔子原沒想着,一時聽到怔住了,并不是怪自己;賈敷賈代化兩個明白了不全是自己對賈敬沒用心,實在是他也還沒想着……如此才罷了。
因賈敬說的是過早接觸女色不利身體,對賈敬調理身體的本事極其信服的賈家父子果然再無他話。陳氏于歸日淺,卻沒少聽說賈敷兄弟的事,見賈敬堅持,也沒多說,只日常起居暗暗留意着,倒讓賈敬在府裏的日子又舒服了四五分,只可惜不能日日休沐。
好在沒休沐的日子雖辛苦些,卻有可愛無敵的湯圓兒佐餐相伴,賈敬每每吃一把湯圓兒的嫩豆腐,遙想一下十幾年後湯圓兒長成的風姿,雖左想右想不過是個大號湯圓兒,卻似乎頗樂此不疲,如此也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一個:很久很久以後,大號的已經不湯圓兒了的湯圓兒聽說了陳氏曾經提議要給賈敬安排通房一事,劍眉倒豎,殺氣騰騰,立馬贈送了某将軍十二個美貌宮女。
于是只有一妻無妾無通房在妻子有了兩子一女之後最愛睡書房的某将軍面對一連串紅粉陷阱悲劇了,我招誰惹誰了啊我?明明我只有基友沒有金蘭,為什麽某金蘭闖禍買單的卻是我?
其基友冷笑,律法從來是妻罪及夫的,男人天生該給女人買單——嫂夫人的金蘭,可不活該禍及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