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是什麽意思?”
等到這間散發着潮濕和黴氣的陰暗屋子內——蔣爺對着炕桌上的一盞油燈默默的注視了許久,才不得不承認了祖宗的“智慧”,恐怕在某些地方還沒有完全被他的子孫們抛棄這一現實——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蔣成旭終于忍不住拿着那張破舊的日歷紙,問向陸彬。
陸彬當時正在從旅行包裏拿衣服,将它們仔細的鋪在土炕上。
以蔣成旭的龜毛,想讓他躺在這張炕上睡覺,恐怕比讓他改變性向的可能性還不大。
陸彬還不想因為某個任性的家夥疲勞駕駛,而被迫再次于山道上來一遭極限漂移,因此早有預料的多帶了不少換洗的衣服,用以阻止邪惡的小細菌對蔣爺嬌嫩皮膚的侵染。
天知道比起城裏頭不知道都被添加了什麽的各種食物、家具、甚至空氣,這裏甚至有可能還是全天朝最幹淨的地方了。
“陸彬,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沒得到回應的蔣成旭嗓門大了點。
被陸彬冷落了不少時間,甚至還被迫窩在這種倒黴地方過上一宿的蔣成旭,明顯已經快到達極限了。
白天對他的火氣還沒有完全散開,可陸彬想到他一晚上,甚至之後不少日子裏還都得面對着蔣成旭,便只能悄悄的做幾個深呼吸,穩定了一下心情,手上動作沒停,頭也不回的問,“什麽?”
他實在不想看到蔣成旭那張臉,長得再好看他也欣賞不來。
蔣成旭再一次對着油燈跳動的光點調整日歷紙的角度,“這村子裏還有人學過英語?”
“你覺得可能麽?”陸彬将洗簌用品拿出來放在炕桌上,擰開礦泉水瓶子給兩個杯子各倒了一點。
水他們也要省着點用。
針對蔣成旭喝了這裏的井水會不會出現排異反應的問題,陸彬不想面臨着要給自己繼續增加負擔的危險去驗證。
在小學上的疑惑不久前剛遭過白眼,于是蔣成旭只能皺起了眉,“難道還有像咱們一樣迷路走到這裏的?”可那也不至于在紙上寫“救命”才對,還要人跟偵探破案一樣仔細看才能發現。
陸彬道:“沒聽見過一個詞,叫做拐賣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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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成旭:“……你是說,有女人被賣到了這裏?”
會說英語就代表了接受過一點高等的教育,單單只在這裏呆上一個晚上,蔣成旭就已經有點要發瘋的跡象,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有着學識的人,要常年累月的面對着這種落後的環境。
“為了什麽?生孩子?”
蔣成旭并不是完全的常識小白,好歹家裏也是走在“宣傳”這一條路上,各級管理黨政宣傳的部門,以及省市宣傳業就有不少蔣成旭爺爺的老部下,蔣成旭可以說跟一切廣播、電視、紙媒上的人際都有些交道,否則他的網絡公司也不可能在國內如此壟斷。
但他一直以為這些不過是新聞炒作,為了獲得關注度的手段罷了。
陸彬将漱口杯塞給蔣成旭,對這種白癡問題不想回答,自己到院子裏找了個角落洗簌。
蔣成旭跟出來,“政府和警察都不管麽?”
“公檢法真的都是為人民服務的?”
蔣成旭自己本身就是個有力的反例,但陸彬卻不想将這拿出來讨論,繼而顯得自己更加可悲,仿佛無時無刻都要給自己喊兩聲冤。
陸彬是個爺們,讓他像個女人一樣整日裏頭委委屈屈的給人看,他覺得丢人。
但為了防止蔣成旭繼續煩他,陸彬決定說的明白點,“那什麽是人民?”他指指外面,“這裏的村民是不是人民?誰給他們資源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生活富裕了?窮,就沒有人願意來這裏生活,沒人來這裏就更窮,無限循環。”
“為什麽在農村裏兒子金貴?因為男人在農活裏頭是個絕對的勞動力。生了女兒家裏得不到好處,因為女人是要嫁出去的,你等于是在為別人養孩子。”
“有了兒子就上心,生了女兒就扔掉,”想起了剛剛跑到自己面前的那群孩子,只有一兩個緊緊抓着大人手的女孩,陸彬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村子裏的自有女人用完了,男人娶不到老婆,無法繁衍,沒有人給養老,沒人能繼承土地的耕種,一大家子就都活不下去,只能從外面買,哪怕這要付出他們積累了一輩子的錢。”
蔣成旭沉默了許久,“上面有撥款的。”
陸彬用毛巾擦着臉,一時沒聽清,“什麽?”
蔣成旭道:“各級鄉鎮的貧困程度,每年統計局都會調查,下撥的款項都是不小的數字。”
以蔣爺的用錢數量級來考慮,他說的不小,恐怕就真的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不小”。
陸彬幾乎都要笑了出來,“統計局是自己下來人,還是聽下面的彙報?錢都是通過誰的手下撥?最後到沒到老百姓手裏,有人來檢查過?”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統計局自己就幹淨了?
蔣成旭沒有話了。
他的家裏雖然也有灰色收入,然而因為部門的關系,向來送錢的都是一些電視臺臺長,電影公司,或者廣告商之類的有錢人,與政府機關的聯系并不多。
所以要論資本的來源,蔣成旭家還真算得上是難得的清貴。
以至于家裏老頭們一拍腦門就決定的政策,會讓多少人連晚上做夢都在罵街——“廣電總菊”被詛咒的時間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但這不代表蔣成旭就真的不了解,其他“同僚”家裏是怎麽“富裕”起來的。
蔣成旭擰起了眉,“那這事兒咱們就不管了?”
陸彬帶上眼鏡,看了蔣成旭兩眼,仿佛第一次發現蔣爺還有樂于助人的優秀品質,“你想怎麽管?”
蔣成旭想了想,“跟村長說說,他不像是說不通理的人。”
陸彬轉身走回屋,“沒有基礎教育的普及,你真能跟一堆法盲講理?你現在的道德觀完全是由自小到大的環境影響積累下來,而他們這種封閉的地方,自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論,你要是能說通他們我跟你姓。”
被連續噎吧了好幾句,蔣爺也不是沒有脾氣的,“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就當完全沒看見?該吃吃該喝喝,睡醒一覺收拾東西離開,然後就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蔣成旭又想起當初孟廣庭跟他第一次提起陸彬,笑哈哈的形容陸彬面對他們制造出來的那麽混亂的一場街頭流血事件,是多麽冷漠的從路邊走掉,頭都沒回一次的情景。
“還真是個冷心冷肺的東西,”蔣成旭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些生氣,他本身并不是什麽樂善好施的聖人,但面對陸彬此時完全無所謂的态度,他就是忍不住心裏頭開始翻滾一種陌生的情緒,“你是不知道這種村子出現外人的幾率有多大,還是根本不去想,人家姑娘到底是在咱們身上放了多大的希望,才能費盡心機的遞出消息?”
陸彬收拾自己的衣服,根本不給他回話。
蔣成旭開始煩躁,但他不想跟陸彬動手,只好在屋子裏來回轉。
“這在咱們來說不過是件舉手之勞,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問題,可在對方來說,就是拿一輩子都賭在了這上面!”
陸彬靜了一瞬,轉頭看了蔣成旭足足有好一會兒功夫。
“什麽情況都沒了解,連人被關在哪兒都不知道,”陸彬淡淡的道,“你倒是有本事,說幫就幫?”
蔣成旭眉心都快擰成了疙瘩,“正經的,快想個主意。”
陸彬不鹹不淡,滿身不在乎,“這還不好辦,蔣總你不是能耐大麽,想抓人就抓人,想鎖人就鎖人,誰還能攔得住你?”
“陸彬!我這兒跟你好好說了,”蔣成旭的火蹭蹭的,“你總陰陽怪氣的幹什麽!不覺得無理取鬧麽!”
“這世上除了蔣成旭你,還有誰更加無理取鬧?”
“好啊,你總算說出來的啊!”本來在這種地方神經就一直徘徊在臨界點上,蔣成旭這回是徹底被陸彬搞毛了,“憋了這麽些日子不好受是吧!每天裝的跟個孫子似得我都替你累得慌,你想說什麽接着來!我聽着呢!我抓你了,也鎖你了!怎麽着,還有什麽不順心的!心裏頭一直怨我上你了啊?被人上屁股不爽了?我看你也不是每次都軟的,有本事你言行一致點!我他媽也佩服你!”
陸彬臉都白了,死死瞪着蔣成旭,表情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一層皮。
“蔣成旭,我艹你大爺!”
“他早死了,你有種換個人!”
這座小村子并不大,十裏八方,有點什麽動靜都能傳遍整個住戶區,蔣成旭跟陸彬吵架的聲音越來越響,再加上他們借住的人家就住在隔壁,所以聽見聲音後,幾乎是馬上就有人過來了,叽裏呱啦的沖着他們說話。
蔣爺正在氣頭上了,哪有耐心聽他們的鳥語,直接怒道:“滾出去!給我找個會說人話的過來!”
幾個村民還要再說,但看着蔣成旭都要殺人了,就有一兩個總算怕了,跑了出去喊村長。
蔣成旭看見了那人的行為,正指着外面的白皙修長的手指,突然就僵在了半空。
被刺激了一整天的智商“唰”的一下徹底回籠,蔣成旭神色變了變,轉頭看向陸彬。
對方卻跟沒事兒人一樣,因為罵的太渴,正喝着礦泉水,潤嗓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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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因為駕校突然下來通知,要去學車,再加上晚上大爺耍覺,沒睡好,下午一回來就忍不住沾枕頭着了OTZ
昨天兩日就木有更新,今天補上,後面還有一更。
另,看到收藏和評論都漲了,太美了啊,對于冷文來說這真是最大的動力了。
尤其是還有幾位開文後,才過來的筒子挨章補給評論,一路支持着我,太感動了有木有,對于沒有時間回複的我,都感到太羞愧了
孩子讓老媽看了一天,我得去接手
謝謝大家支持,後面上第二更,愛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