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草草處理好了傷口,沈華英和皇帝商議後認為,他們的人一定已經會沿着江水找他們,另外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十二連城裏的夏人也必然會派出大股士兵來搜山,他們現在最好是靜觀其變,等待梁軍來救援。
拿定了主意,沈華英擔心在地面行走會留下蹤跡,給夏人發現,就攀着藤蔓從一株大樹蕩向另一株大樹,找來可以食用的野果勉強解決了饑餓的問題。
很快的,黑色從山丘和天空的交疊處擠進來,把萬事萬物的形體都掩蓋。
沈華英白天眯了一會兒,到了晚上就輪到她來值守。
到了大約二更的時候吧,沈華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皇帝的傷口開始流膿,人也開始發燒。
早春的天氣本來就不是很暖和,皇帝又流了很多血,體虛氣弱,這一發起燒來,身子全身滾燙,牙關卻冷得不斷打顫,嘚嘚得直響。
沈華英忙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了蓋在皇帝身上,只留了件中衣蔽體,“陛下,陛下,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皇帝睜開一點眼縫看了沈華英一眼,有很難受的阖上眼睛,只說,“有些冷。”
“這樣呢?”沈華英急得一頭汗,兩手在皇帝身上來回揉搓,她想着人們冬天手冷的時候這樣搓着好像就能暖和一些。
皇帝給她不小心撓了一下胳肢窩,又難受又想笑,“別,朕又不是面團,你別管了,讓朕睡一會兒。”
但皇帝根本不能安然入睡,閉着眼睛,鼻間總是斷斷續續的發出一些細碎的呻|吟聲,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
到了三更的時候,這種情況還不見轉好。
一顆冷汗滑進沈華英的後脖,在第二顆冷汗聚成前,她咬着牙伸手去剝皇帝的衣服。
寒風一灌進去,皇帝打了個寒戰,迷迷糊糊的又睜開了眼睛。
對上皇帝驚訝的眸子,沈華英解衣的動作微微停了一下。
這雙眼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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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麽?”
“沒事,您接着睡。”
沒事為什麽要脫朕的衣服,皇帝一臉迷惑。
沈華英被他一雙眼睛瞧得心虛要命。
心一橫,抓起解下的腰帶纏住皇帝的眼睛,然後三下五除二把皇帝剝得一幹二淨,再把自己也剝得寸絲不着,自後擁緊皇帝,再将脫下的衣物全部裹上。
“你......”
皇帝一開口,沈華英就急忙打斷了他,“別說話!”
他是個什麽心情,沈華英壓根不想知道,反正她自己是哽了好大一老血在心口,皇帝但凡在多說一個字,就能讓她吐着血跳下樹幹遠遠逃走。
皇帝到底是傷得不輕,到了後半夜再怎麽思緒萬千,想入非非還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腦子裏卻還盡是和沈華英□□相擁的畫面,連那種溫熱的觸感也還清清楚楚的篆刻在每一個毛孔裏。
皇帝感到十分恍惚,拿不準是真是假,尤其是他靠着樹幹坐起來後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齊,更顯得昨夜的一切如同黃粱一夢般不真實。
“您好些了嗎?”沈華英原是坐在一個枝桠上的,見皇帝醒了才跳過來。
皇帝踟躇着問,“昨夜......”
沈華英的眼神一下子躲閃起來,心想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昨夜微臣冒犯了。”
她那裏知道皇帝才不怕昨夜有沒有被冒犯,而只怕那都是他自己瞎想了,證實了是真的,嘴角都勾起了笑意。“咳咳,昨夜多謝你了。”
其實這種事對于常年在外行軍打仗的人來說算不得什麽,又不是什麽大家閨秀,摟抱一下就得如何人如何,事實上若是別人,沈華英也能很豪邁的說一句,“特殊時刻,特殊處理,小事兒,不用放在心上。”
偏偏皇帝這一副暧昧不明的把表情把她看得十分心虛和窘迫,覺得長在身上的手腳都成了累贅,因為都找不到什麽地方去放置它們了。
別扭了好久,沈華英只梗着脖子憋出一個字,“嗯。”
皇帝被逗趣道,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這一笑,沈華英更覺得尴尬得無地自容,瞅着對面樹上有個樹洞就很想鑽過去。“微臣去找些野果。”
皇帝學着她之前的模樣也是“嗯”了一聲。
在樹上蕩來蕩去的已經很像是猴子了,而這一回沈華英落荒而逃的模樣簡直就更是與猴子沒什麽兩樣,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終于忍不住仰着頭很明朗的笑了開。
臨近晌午的時候,沈華英在江面發現了梁軍的蹤影,領頭的人是皇帝身邊的骧龍團團長武信和陸羲和。
這大出她和皇帝的預料,按他們所想,夏人既然已經發現了他們在這山林裏的事一定會派大軍來搜山,梁軍即使來營救時兩邊必定少不了一場大的幹戈。
那裏想到梁軍這麽大張旗鼓的來了,夏軍竟然一個也沒有出現。
梁軍早猜了沈華英和皇帝會受傷,船上備了好些藥和兩位太醫。
他們一上船就被一群人團團圍住,沈華英自己傷得不重,就讓他們先去看皇帝的傷勢,人便又潮水似的一下子擁到了皇帝身邊。
她這才得了機會問陸羲和他們這次來有沒有遇到夏軍。
陸羲和說,“沈将軍放心,侯爺聽說陛下和将軍您墜進江水後立馬就想到夏軍那邊可能會聽到風聲,所以第一時間打着陛下的旗號出城去攻打十二連城,給夏軍制造迷霧。這才過了一天的時間,夏軍還來不及核實情況,一時半會兒不會貿然出大軍搜山。再說眼下侯爺正在發動大軍猛攻十二連城,夏軍也是分身乏術。”
“哦,這樣啊。”
陸羲和随即叫人給沈華英送上吃的喝的,“将軍受累了,先吃點東西吧,其他事回衛城再說。”
“也好,有熱乎點的東西沒。”
“有,船上可以生火的,将軍要吃什麽?”
“有什麽就給我那什麽吧。”
陸羲和應了是,很快讓人給沈華英端來了四蝶熱騰騰的吃食。沈華英接過食物坐在船頭悶聲不響的吃這着。盯着船下的流水一股股蹿過去,發呆之間,眼睛就被攪得有些眩暈。
也不知道為什麽,嘴裏的食物也越嚼越沒有味道。
她想夏人的探子明明已經發現和他們打過照面,不說十拿九穩,至少也有七分能确定皇帝是在這林子中不錯,卻舍了他沒派大軍來圍剿,只怕不是被霍時穆假扮的皇帝迷惑住了這麽簡單。
她仔細琢磨了好久,心想:夏人多半是被霍時穆拖住了。
只是也不知道霍時穆是打得有多猛烈,才把夏人拖得這麽死。
到衛城還有段時間,沈華英東琢磨西琢磨,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得頭疼,就進船艙蒙頭睡了一覺。
皇帝墜江一事吓壞了所有的将領和司牧隸的所有官員,他們下船時看見白勺江邊一溜跪了上百人。他們見着傷得不輕,臉上還滿是倦容的皇帝先是山呼萬歲,然後武館卸甲,文官脫帽,都在伏地請罪。
皇帝只問,“李氏一族混在軍中的餘孽徹查清楚了嗎?”
司牧隸的刺史抖着嗓音回,“下官已經在督促各軍營徹查。”
這種辦事效率令皇帝多少有些不滿,現在十二連城正打得如火如荼,那些李家的餘孽藏在軍中沒有查清楚,就是梁軍的□□。但皇帝也知道,有他墜江在前,司牧隸的人馬肯定都是以救駕為主,才沒來得及去整頓軍營。
“明日日出之前,辦好這件事!其餘人各自回道本位上,朕無礙,不必驚慌,多事之秋,諸位卿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官員們這才松了口氣,伏地稱“遵命!,恭送皇帝離開。
皇帝上了準備好的步辇,偏頭看向沈華英,“沈将軍。”
“在。”
“朕造此橫禍,多虧沈将軍你護駕有功。将軍也累了,先随朕回軍營休息半日再來督促三軍不遲。”
其實沈華英在船上睡了一覺已經恢複了七八成,這會也就模樣看上去狼狽,身體其實稱得上生龍活虎。
所以她就有些不想和皇帝回去。“微臣......”
皇帝加重音調道,“起駕。”
在場的數千人随即喊,“恭送陛下!”
沈華英的那點聲音盡數淹沒其中,她別無選擇,只好跟上步辇,心裏卻很是記挂現在在十二連城的戰場上是個什麽情況了。
他們剛剛進了軍營大門,遠遠的就看到一隊人馬迅速奔來,前方舉着一杆染血的“霍”字旗。
“侯爺重傷,快喚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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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一戰後,皇帝傷着,霍時穆雙腿殘廢,北境戰場能拿主意的人三個去了兩個,軍事上的事務一下子全壓在了沈華英一個人的肩膀上。
要扛下所有的事着實很不容易,連軸轉了五六天,沈華英在人前雖然沒表現出什麽,但一個人時就常常會感到精疲力竭,偏偏全身都累得快要散架了似的,晚上還總是睡不好,蔡軍醫說她這是思慮太重,勸她無論如何要先寬寬心。
北境氣候惡劣,開了春也不見幾天好日子。
昨晚上一陣狂風暴雨下到今天早上才停,沈華英剛起來,就有士兵來報說一個堆放糧草的倉庫被水淹沒,裏面的馬料和谷物都泡壞了。
沈華英聽了,深深的皺了下眉。
通宵未睡的後遺症在這個事後一下子又加重了十分,沈華英感到自己的兩個太陽穴突突狂跳起來,在士卒面前,她這個當長官的不能顯露出來疲倦,所以盡管她很想揉一揉脹痛的腦袋還是極力忍住了。
打發走了來報信的士卒走了,沈華英找了條布帶子綁在頭上,壓制住腦仁裏翻湧的脹痛才走出軍營。
她本來是想先到衛城西側去看看昨夜的暴風雨是否影響了那裏的防禦工程,只是走到半道上就接到了皇帝的一紙诏令,說是讓她去了司牧隸郡府一趟。
沈華英問送诏令來的武信,“知道陛下诏我什麽事嗎?”
武信倒還真知道點什麽,就回沈華英的問話說,“朝廷來了人接陛下和世子回京,陛下應該是诏将軍回去商議回京的事情。”
“知道來接駕的是誰嗎?”
武信道:“聽說是陽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