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華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很冷,直達肺部的寒意使她有些迷眩的腦袋清醒不少。然後她松開皇帝的手,上前了一步。
她一動,十六個黑衣人也跟着立即動起來。
他們提着白面尖刀忽的卷上來,将他們兩個圍在了一個半圓圈的中心,那也是殺氣聚集的中心。
“可否給我一個機會?”沈華英問道。
皇帝偏頭去看沈華英,一層霧紗似的迷霧徐徐漫進他的視野,沈華英的臉龐在他的大腦中模糊,怎麽看都還是那個英氣奪人的女子,卻蒙着一層難以捉摸的迷霧,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黑衣人迷惑,“什麽機會?”
“活命的機會。我不想死,只要你們能放了我,我願意什麽都聽你們的。”
黑衣人都被蒙着面罩,看不清在聽完沈華英這樣說後是個什麽表情,但從他們那一雙雙滴溜溜轉動個不停的眼珠子來看,他們顯然對沈華英如此幹脆利落的投降深表懷疑。
“讓你殺了他呢?”其中一個黑衣人指着皇帝說道。
沈華英面色一僵,神情顯得很是為難,“我認為,他活着對你們用處更大。”
這一點黑衣人們當然也知道,但眼下見沈華英猶豫,他們反而越想看看沈華英是真的想投降,還是另有謀算。
恍铛,其中一個黑衣人把佩刀丢在沈華英面前,“你要是真的想投入我大夏,那麽就用梁帝的人頭做投名狀。”
沈華英皺緊了眉頭,遲遲不肯去撿腳尖前的那把刀,“梁帝這麽重要的人物你們輕易就給殺了,不怕你們的主子怪罪嗎?”
見狀,十六名黑衣人心裏基本篤定沈華英投降一事至少有八分是保命的緩兵之計,更加不想就這樣放沈華英順心如意,擺出一幅她不殺梁帝,他們就要立即殺了她的強硬姿态來。
他們指了指梁帝,又指了指沈華英,說:“我數三聲,他不死,就你死。”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摻雜着一絲刀鋒般冷銳的鋒芒,每一個字眼都像一個鼓點,敲到了沈華英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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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沈華英慢慢撿起的刀。
皇帝眸子一閃,不可置信的看了沈華英一眼,下意識的往江河的方向走去,然而江河邊早站了兩個黑衣人,正是要防着他們跳江逃走的。
皇帝冷然一瞪,“沈華英,你放肆,你當真膽敢弑君!”
“陛下,微臣知道微臣傷了太後,朝廷無論如何是饒恕不了臣的,而且您也瞧見了,這種形勢,就是微臣不動手,您也在劫難逃。您閉上眼睛,微臣不會讓你太過痛苦的。”
皇帝當然不會真的乖乖閉上眼睛受死,猛地推了她一把,又跌跌撞撞的往江水的方向跑,只是很快就跑到了矗立在江岸邊上的兩個黑衣人跟前,被他們二人手中的兩柄尖刀指着又不得不停下來。
沈華英追上來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請您閉上眼睛。”
“沈華英,你敢!”
“我說了閉上你的眼睛!”沈華英一聲怒喝,捉了皇帝的領子将他猛拽了,動作間鋒利的刀刃在他的脖子上拉開了淺淺一道傷口,細密的血珠點點滾出。
下一刻,沈華英身形一展,陡然出手,她動作得那般突然,氣勢又是那般逼人,臨近她的兩個黑衣人一時無措,回神來看,握刀的手已被她沿着手腕齊齊劈斷,頓時淩空噴起兩道血柱。
其餘十四人大驚,咒罵一聲,立刻往上撲,刀光亂竄。
這千鈞一發的一刻,皇帝也将自小在圍場裏練就的那一身強健力量全部施展出來。只見他接連踢出兩腳将那兩名斷了手的黑衣人踢進江水中,而後忙俯身撿了地上的兩柄刀,一柄擲向已經撲到沈華英左手邊的一名黑衣人,好歹讓他落刀的動作停滞了一下,保住了沈華英的左胳膊。
而後,他一步上前,扶住沈華英的肩頭将她往後拽,自己則順勢蹿出劈到撲在最前的一人。
而沈華英退後喘息了幾口氣,也立即走上前,與皇帝齊肩站着抵抗殺氣沖天的敵人。
他們咬緊牙關,壓下滿身的疲憊,出手愈是穩狠。但他面對的這十六人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強手,舔着刀鋒上的人血生活的殺神,那股子視生命如草芥的冷酷聚在刀鋒上全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毒辣。
所以盡管極力拼殺,但還是扭轉不了一步一步落進絕境的命運。
殺到第十三招時,皇帝和沈華英幾乎沒了招架之力,拼力再接了十招,皇帝手中的鋼刀先堅持不住,折斷了去,黑衣人乘隙而入,他先是被一人砍傷左肩,接着又被一個人迎面一腳踢在胸口,心肺在巨大的沖擊力下一瞬僵死,有那麽一段的時間,他幾乎不能呼吸。
來不及為自己的狼狽反應,死亡的寒氣緊接着沁進肺裏,一把刀向着皇帝的心髒刺上來。生死關頭,沈華英忙擺動右腿,踢倒那逼上來的人,跌倒在皇帝身旁的黑衣人眼看就要起身,皇帝低吼一聲,将手中半截斷刀推進他的腹內,結果了他的性命。
而幾乎是同時,另外兩人幾縱步逼上來,他們躲開了第一個,沒能避開第二個。皇帝推了沈華英一把,更是使得錯過逃脫的時間,刀自他的右腿外側的皮肉穿過沒進土壤,如同把他釘在地上。
一股極為尖銳的疼痛呼嘯着鑽過皇帝的脊梁骨,又往下通到他的大腿。直達骨髓的劇痛之下,皇帝禁不住痛呼出聲。
沈華英的心随之縮成一團,猛一回撲,逼退殺上跟前的人,不敢多做耽擱,下狠手拔掉插在皇帝腿上的刀,扶了他步步往後退。
粘稠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有皇帝的,也有黑衣人的,沈華英還算好,身上只有只道淺淺的劃傷。她一眼看去,所有的一切都浸染着血,草,樹,葉,天都是紅的,天上的雲好像是燒了起來。
她胡亂抹了抹糊住視線的血液,心裏急切的搜尋逃生的路線。
斬殺全部的黑衣人是決然辦不到的了。
前左右三面都給黑衣人們圍死了,只有後面一個缺口。
只是這個缺口就是江水,以他們現在的體力落進江河裏恐怕就會再也泅不出來。
正這時,皇帝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我們面前的有棵樹。”
樹?沈華英眼睛一掃,他們身側可不生着顆歪脖子樹,看樣子很有些年頭了,光禿禿的只剩下半腐的樹幹。
這樣的樹在水裏的浮力是最大的。
沈華英立即懂了皇帝的心思。
她右手舉刀做勢就要劈向黑衣人,左手猛然把皇帝推進江水,皇帝人往後一仰直直急墜下山崖。
緊跟着沈華英揮刀的方向陡然一轉,刀鋒掉轉頭斬斷崖邊的那株株歪脖子枯松,然後便也立即跳進江水。
十六名黑衣人一哄擁到岸邊往下看,只見皇帝和沈華英在水裏起起伏伏,快要溺死水中時,那掉下去的老枯松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載起他們下沉的身子叫急流裹挾着很快流往遠方。
因為害怕黑衣人順江追上來,這一回,沈華英和皇帝順水飄了很遠才敢上岸。
上了岸,一片莽莽森林出現在眼前,一眼望去,幾抱粗的大古木多不勝數,這種的參天古樹的樹冠裏倒是藏身的好地方。
沈華英先上了樹,借着手腕粗的藤蔓再将皇帝拽上去。
一天內,兩度經歷生死,他們身形俱疲,躺在樹幹上艱難的喘息,彼此都聽得見對方如同鼓鳴的心跳聲。
而目前更麻煩的是,皇帝身上還受了兩處很嚴重的刀傷。
解開衣服來看,兩處傷口都十分嚴重,而且又給渾濁的江水泡了許久,外翻的肉白沉沉的,看得沈華英這個見慣了生死的人都一陣心驚膽顫,手哆哆嗦嗦的不敢去碰。
還是皇帝先開了口,“這樣的傷是不是要縫起來。”
沈華英擡頭看着皇帝,他臉上已經沒剩多少血色了,眼底卻還浮動着絲絲縷縷的不以為然,顯然是看出她心情沉重,可以表現的這麽漫不經心來讓她寬幾分心的。
所以她笑了笑,她是很少笑的人,更很少在皇帝面前笑。
皇帝明顯一愣。
“也只能這樣了。”沈華英擡手卻伸向皇帝,也用較為輕松的語氣說,“勞駕陛下撤幾根頭發給微臣。”
皇帝,“朕的?”
沈華英一本正經道:“陛下的頭發看着更幹淨些。”
皇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凝成一團的頭發,也不知道沈華英是真的覺得他的頭發幹淨些還是故意逗他,笑了笑,自發冠裏抽出十數根來遞給沈華英。
有了“線”,就只差“針”了。
沈華英插的發簪剛好能派上用場。
摘掉了發簪,一頭長發全堆在了肩頭,沈華英滴着頭專注的縫傷口,這個過程是很疼的,皇帝背靠着樹幹,極力咬着痛。
好在不多久,這種痛苦就被沈華英的頭發轉移分散了不少。
因為樹上風大的緣故,沈華英的頭發這會兒已經被吹幹了不少,散進無邊光影與清風缱绻。皇帝稍一低頭就看見了沈華英脖頸上凝着的那粒朱砂似的殷紅,不知是天生的紅痣還是無意染上的血珠,晶瑩圓潤的,讓皇帝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第一次出宮時見到的紅豆。
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