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的神明
“你莫不是以為, 場上只有你才是神?”
此話一出?,高高在上的神扭曲了她飽含溫柔的臉龐。
以鮮血鑄成的黑劍在永遠昏暗的天色下溢出?屬于月的光彩,它被千重月攥在掌中, 毫不起眼的粗粝外表下, 隐隐湧動?着?瘋狂的靈魂。
千重月高舉手中劍,狂妄地用劍尖對準了露白的頭顱, 并未說完的話在此刻不言而喻。
躲藏在背後的白又?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急切地探出?頭來掃視着?露白的神情,半晌過去, 始終未能在她臉上找到諸如嘲笑譏諷之類的表情。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垂下手,沒?敢再放肆地拽着?千重月的衣角。
饒是白又?白想?破了頭也想?不到,他居然在追求着?六界中至高無上的神。
那是千千萬萬生靈都無法?輕易觸及的存在,他們掌控着?時間,掌控着?生命, 掌控着?天災人禍等, 嘆口氣能熄滅燎原大火, 揮個手能毀掉五個山頭, 能力恐怖至極。
對于千重月已經知道了自己真實身份這件事,露白并未顯露出?太多驚訝。
早些?年?她便無知無畏地闖進過神界,不屬于神界的人是壓根沒?有資格踏入這神聖的地界的, 所以千重月能夠發?現自己的與衆不同,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但是。
“你莫不是以為, 能踏入神界的便算是神吧?”
“你連自己的神格是什麽都不清楚,如何稱得?上神。”
“且神的存在與六界密不可分,你這般殘忍嗜殺之人, 即便是歸了位,怕是也得?不到下界的信仰。”
她的眼中沒?有分毫見到同伴的客氣, 言語之中反倒全是憐憫。
總而言之,即便千重月将真實身份展露出?來,露白照樣不會手下留情。
“什麽狗屁信仰。”千重月朝着?露白擲出?黑劍,打得?她一個措手不及,“也只有你這種需要依附他人來生存的狗屁神明,才需要這般虛無缥缈的東西。”
話不投機半句多,對方既然鐵了心要懲惡揚善,千重月沒?必要多費口舌。
太陽一般的銀白色神器遭受到黑劍接二連三的重創,端坐在上方的主人終于再也忍無可忍,她迅速躍下高空,将神器化為一道刺眼白光,而後自她手中慢慢凝聚成一柄長?劍。
身為諸神之中唯一沒?有心懷大愛的那一個,千重月就?有如修仙界中的無情劍修,為了踏上大道斷情絕愛,力戰天下愚蠢的有情人。
待在雲端上數萬年?的神,如何敵得?過在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了數萬年?的魔。
露白的慘敗是完全可以輕松預知到的事情,縱使她煉化了萬民獻給她的信仰之力,仍舊不敵千重月一柄黑劍揮得?虎虎生威。
“噗——”
從未嘗過戰敗滋味的露白朝後踉跄數步,最終靠着?将長?劍刺入地磚之中才得?以頓住身影,轉而吐出?一口鮮血。
千重月優哉游哉地轉着?手中黑劍,漫不經心地在她跟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氣焰嚣張至極。
“你可否知道,若是本尊想?,不用說六界,饒是你神界本尊都可以輕易覆滅。”
“當?下為何沒?有取走你的命,個中原因你自己明白。”
“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對抗本尊,為了你的六界生靈,勸你還是少來觸本尊的黴頭。”
意興闌珊的千重月将黑劍收了起來,餘光瞥了眼露白手中已經黯淡無光的神劍,勾唇嗤笑了聲。
露白用力地攥緊了劍柄,本該心無雜念的她,頭一回生出?了屈辱感。
她擡眸冷冷盯着?千重月潇灑的背影,如清風拂柳般的眼眸,是隐隐沖破了表面和善的怨。
“千重月,你終會有報應的。”
--
經歷過兩神決鬥這種世紀大場面的白又?白,回寝宮的時候走路都在飄。
他始終是無法?将殺天殺地的大魔頭同形象極為正派的神明牽連起來,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神界有善神、生命之神、時間之神等等,千重月莫不是個殺神?
感覺自己真相了的白又?白狠狠抖了抖,屁颠屁颠地鑽進被窩裏去暖床,安靜等候着?不知又?上哪兒去了的千重月。
夜色降臨時她恰好歸來,攜帶着?滿身冰涼的氣息。
在被窩裏拱成一團的白又?白露出?毛茸茸的兔腦袋,眨巴着?水汪汪的異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千重月。
千重月上前來抓住他那兩只搖晃來搖晃去的兔耳朵,将他如拔蘿蔔一般地從床上拔出?來。
“尊主尊主,床都給你暖好了。”
白又?白蜷縮起瘦小的身體,撲騰兩下變成了人形從她手中掙脫出?來。
他跳回床上凹出?個妖嬈的造型,不斷朝面無表情的千重月抛着?媚眼。
“......”
素來話少的千重月将被兔子?壓在身下的被褥一掀,眼睜睜看着?他朝裏頭狼狽地滾進去,最後強硬地将他裹成兔子?流心的春卷。
“幹嘛啦,人家又?不是想?要跟你愛愛。”
白又?白不開心地撅起嘴來,他嘗試着?掙紮兩下,奈何被子?委實被裹得?太緊了些?,使盡吃奶的勁兒都出?不來。
幹脆自暴自棄的他安然接受了現狀,努力滾到千重月的身旁,瞪大眼睛看她。
“尊主,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嘛?”
“不可以。”千重月翻着?上回沒?看完的畫本子?,果斷地拒絕了白又?白的請求。
“你真的是神嗎?你是什麽神呀?會是殺神嗎?這個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他不管不顧地在旁喋喋不休起來,将滿腹的疑問都吐出?來。
千重月被吵得?有些?頭大,擡手想?掐訣封住他的嘴,餘光瞥見那雙亮晶晶的眼眸,終是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沉默了許久,畫本子?上令人臉紅心跳的姿勢來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便将書頁合上。
“惡。”
“本尊是惡神。”千重月垂下眼眸,長?睫如輕羽落下,覆下一片淡淡陰翳,“是與你美好想?象完全不同的,罪惡之神。”
她說話始終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放狠話時如此,難得?說起自己的事情時,也是如此。
白又?把将她面上一成不變的神情納入眼底,方才的活躍模樣驟然消失不見,轉而變得?有些?許消沉。
對情緒感知分外敏感的千重月察覺到他的變化,随手放下畫本子?後低頭看向他。
“怎的,知曉了本尊的真實身份,怕了?”
“先前還說為了得?到本尊的愛,願意用一切做交換。”
此話中一時間聽起來帶着?幾分抱怨,實在她心下也沒?有太大感覺,還伸手捏了捏白又?白的臉。
一片愁雲硬生生被千重月捏散的白又?白,有些?氣急敗壞地扭頭想?咬她。
“少在我?還沒?說話的時候就?污蔑我?!我?可從來不說謊話!”
“我?只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只是稍微有點兒,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兒心疼你。”
聽說神是由?創世者創造出?來的,每個神天生都擁有着?屬于自己的使命。
他們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卻是最沒?有自由?的存在,也是最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生死的存在。
但除了這些?之外,他們飽受衆生的愛戴尊敬,誰三生有幸見得?神明一面,都要激動?地下跪朝拜。
千重月與他們同出?一脈,待遇卻是完全不同。
她惡名遠揚人人畏懼,走到何處都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日日夜夜面對的都是血淋淋的臉。
與身處雲端的神不同,她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傷,逃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劫,無意有意之下,欠下的孽債越來越多,她也只能夠讓自己站得?越來越高,才不會輕易成為第一個隕落的神。
白又?白感覺千重月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做噩夢的人,但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和感受,也僅僅只有本尊才知,旁人如何能夠輕易猜得?出?來。
他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抱怨創世者的不公,給她安排了這樣不得?安生的命運。
畢竟沒?有人會喜歡生活在殺戮之中,一雙手永遠都洗不幹淨。
看着?白又?白說完這番話便陷入沉思之中,千重月不由?心生出?些?許荒唐感。
心疼這個詞是留給弱者的,放到她身上來未免有些?可笑。
“少吃點胡蘿蔔,都開始說胡話了。”
被白又?白這小傻子?日漸影響得?多了,千重月偶爾也會蹦出?一兩句不太像是她會說出?來的話。
一片真心喂了狗的白又?白瞪了她一眼,在被卷裏蠕動?幾下,終于溜了出?來。
“什麽叫胡話,我?這分明是愛語。”他三兩下爬到了千重月的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上去,“我?總覺得?你不是愛殺人,而是不得?不殺人。”
一語道破了數萬年?真相的白又?白無知無覺地靠在她的胸口,雙手緊緊環住她的腰。
千重月的喉嚨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倏地有些?發?澀。
“這與愛不愛沒?有幹系。”她将手搭在他溫熱的身體上,望向虛空的目光有些?情緒難辨,“簡單來說便是一種注定,沒?有退路的注定。”
“你若堅持留在本尊身邊,哪日興許就?被本尊的仇家抹了脖子?。”
“我?管不了那麽多,我?只是一只兔子?。”有了些?許睡意的白又?白用柔軟的臉頰蹭了蹭千重月,莫名發?覺今晚的她有種別樣的溫柔,也可能是他被打擊久了出?現幻覺了。
“小兔崽子?。”
千重月心情還算不錯,捏了捏他鼓鼓的臉頰調侃道。
“什麽小兔崽子?,我?是被神明開過光的兔子?。”
“我?的神明寵愛了我?,連我?的洞洞都在為她發?着?光。”
呢喃兩句便歪着?頭睡着?的白又?白,渾然不知他這張小嘴吐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話。
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無語凝噎的千重月,笑得?很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