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保護
鐘穎怒氣沖沖回到府中,當着鐘翎的面摔碎了所有能摔的東西。
花瓶和茶杯的碎片掉了一地,現場一片狼藉。乍一看,頗有一種亂七八糟的美感。
然而這種美感只能在有心人眼中才能被發現,現在的鐘翎和鐘穎顯然都毫無心情欣賞這些。
一個突然得知偶像竟是她自己,她是自己崇敬的白虎軍的副将軍。另一個突然得知自己的女兒竟然抛頭露面混進了男人堆,還被皇上知道了,怕是明天以後,京城裏所有人都知道他清遠伯養出了個這麽不知廉恥的不孝女。
芸娘看到屋裏這一地狼籍,驚呼一聲,連忙跑到鐘翎身旁查看她的情況:“翎兒,你沒事吧。”
她已經得知了霍将軍大鬧婚禮現場的事,現在婚沒結成,芸娘傷心不已,仿佛出嫁的是她自己。
鐘翎沒忘記芸娘給她下迷藥的事,她不動聲色扯回了袖子,向後退了一步,撇過頭去跟芸娘保持距離,同時表明她的抗拒态度。
芸娘尴尬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轉而向鐘穎尋求答案:“老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鐘穎提起這件事就怒不可遏:“怎麽回事?我倒也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的女兒混進了男人堆裏?為什麽連皇上都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在京城了我鐘穎豈不是丢盡了臉面?”
他說着,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把抓住芸娘,雙眼通紅:“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鐘翎不在家,你怎麽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騙我?”
芸娘瑟瑟發抖:“沒有,老爺,我……我也不知道,翎兒只是之前說她找到了掙錢的法子,我以為只是給大戶人家洗衣做飯,我也不知道翎兒到底去做什麽了。”
她撒謊了。
其實除了鐘翎一開始瞞着她參軍後,此後每過幾個月鐘翎都會給她送信和銀票,芸娘默默攢着這些錢,希望能等到鐘翎回家給她做嫁妝,沒想到鐘穎良心發現,派人接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兒。
芸娘為了鐘翎能回到鐘家,費勁了心力隐瞞鐘翎的經歷,她藏好了鐘翎給她的錢,把鐘翎寫給她的家信全都燒成了灰燼,卻沒想到半路遇到了霍雲起。
果然還是什麽也瞞不住。
她害怕暴怒的老爺,同時她已經習慣了府裏的生活,她不想讓老爺讨厭自己,所以她只能說謊保全自己。
只有保全自己,她才能有機會保住鐘翎。
“原來你不知道。”鐘穎相信了芸娘的話,他從心裏希望芸娘什麽都不知道,如今親口聽到芸娘這麽說,他稍稍放下了心:“芸兒,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就不必摻和進這件事裏,這個不孝女,我要把你,我要把你……”
由于太過生氣,鐘穎的胸口起伏不定,連話也說不全,鐘翎冷眼旁觀鐘穎的無端暴怒,替他說了剩下的話:“我幫你說吧,你要把我從族譜裏劃掉,趕出家門,斷絕父女關系,是這樣的吧?”
她面無表情地說着這一切,眼中卻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
鐘穎的一家之主權威被挑戰,這些話由他自己說毫無問題,可是被鐘翎說出口,鐘穎卻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他指着鐘翎怒道:“沒錯,你不是我的女兒,我沒你這個女兒,快滾!從清遠伯府裏滾出去!”
鐘翎已經麻木了,她聽話地轉過頭走出去,對于身後芸娘勸說的聲音置若罔聞。她剛踏出房門,陳德突然匆匆走了進來:“小姐?老爺,将軍府的江副将來了,他說要找大小姐。”
鐘翎的腳步一頓,聽到将軍府三個字,鐘穎終于冷靜了下來,他叫住鐘翎,然後讓陳德把江平請進來。
江平走進會客廳,立刻嗅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雖然清遠伯和阿翎都很平靜,可是桌子下面破碎的瓷器碎片和還沒來得及擦幹的茶水都出賣了方才發生的事。
“小将見過清遠伯。”江平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樂呵呵地跟鐘穎打招呼。
鐘穎擠出一絲微笑,請江平坐下:“江将軍客氣了,我聽下人說将軍要找翎兒?”
“是啊。霍将軍的意思是反正他和鐘姑娘的婚事已經定了,而鐘姑娘的記憶還沒有恢複,将軍想把鐘姑娘接到将軍府,希望她能盡快恢複記憶。”
其實霍雲起只是覺得鐘翎待在清遠伯府可能不會過的很好,所以才派江平把她接過來,這些借口是江平自己臨時想出來的,要不然憑霍雲起的理由,足以讓鐘家人把他掃地出門。
鐘穎的笑容僵了一下:“這,翎兒還未出閣就住進了将軍府,于禮不合。”
江平喝了一口茶,呵呵笑了一下:“伯爺,我想這件事不如問問鐘姑娘的意見,畢竟阿翎也是四品的副将軍,本來就該有自己的府邸,她也可以選擇自己的住處,不是嗎?”
一句話立刻勾起了鐘穎的回憶,自己的女兒跟自己一樣都是四品,以後被同僚提起,他就要丢死人了。他不想再見到鐘翎了,想到這裏,他和藹地問鐘翎:“說的是,翎兒,你覺得呢?”
鐘翎起身看向他們:“爹剛才不是已經想把我逐出家門了嗎?我無家可回,既然将軍願意為我提供一個住處,鐘翎感激至極。”
鐘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江平很驚訝,他不知道他們父女之間已經到了這種不可調和的地步,他之前還以為霍雲起在杞人憂天,沒想到他說的全是實話。鐘翎确實不該呆在這個地方。
鐘翎努力想了想,房間裏沒有任何她需要的東西,她看着江平:“江将軍,我們可以走了。”
江平啊了一聲,沒想到鐘翎這麽果斷,他趕緊把剩下的茶水喝完,然後抹了一下嘴,走之前還不忘向鐘穎做保證:“伯爺放心,剛才小将什麽也沒聽見。小将先回去向将軍複命了。”
鐘穎臉上的笑容又恢複了一點兒:“好好好。”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派陳德把鐘翎和江平送出了門。
将軍府給鐘翎準備了一輛馬車,鐘翎坐進馬車裏,緊接着江平也坐了進來。
江平放松了一下身體,單獨面對鐘翎的時候又恢複了往日的熟稔:“阿翎,我去派人幫你把日常衣物拿出來了,一會兒就送到将軍府,不用擔心。”
“嗯。”鐘翎低聲應了一下,随後別開了頭,她的樣子很是疲倦,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懶得回應了。
江平看着自己活潑開朗的同僚變成這副憂愁的模樣,想起了鐘穎的态度,他忍不住安慰她:“阿翎,你別難過了,将軍肯定會為你做主的。”
“是嗎?”
“是啊,要不然他也不能派我來接你遠離這裏。”
“我看也是怕我跑了吧?”
江平聽到這話,摸了摸鼻子,讪笑了兩聲。
這不是霍将軍的态度,是他覺得鐘翎可能會再逃婚一次,所以才提醒将軍的。就這麽被鐘翎當面戳穿,他已經開始尴尬了。
馬車慢慢向着将軍府的方向走着,車裏的氛圍十分沉默,鐘翎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邊,腦海中仿佛有一團亂麻。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霍雲起,兩人的身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的。他騙了自己,又救了自己,她到底應該感激他,還是應該憎惡他?
以前的自己,對他又是什麽感情?
想到這裏,鐘翎主動問江平:“江副将,你和我以前很熟悉嗎?”
江平已經無聊到數自己衣服上的圖案了,聽到鐘翎主動跟自己說話,他立刻回應道:“是啊是啊,咱們以前在軍營裏可是很好的朋友呢,我們可是霍将軍的左膀右臂。”
“那以前的我的是什麽樣的?我是說我是什麽性格?”
江平思考了一會兒,确定道:“和現在的你差不多吧,不過以前的你對我們這些同僚愛開玩笑,對敵人又很堅定果斷,所以才會留下那麽多美談。”
鐘翎沒有聽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那對霍将軍呢?”
江平道:“霍将軍?應該是下屬對上司的絕對服從吧。”
這樣嗎?鐘翎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江平看她的反應,突然預料到鐘翎想問的另有其事。他思來想去,決定他們一把。
“不過,有時候将軍有不合常理的命令時,你也會第一個提出質疑,甚至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将軍一直也很信任你。”
這番話給鐘翎提了一個醒,如果一直不說話她一定會被憋死的,而且她暫時會待在将軍府,她一定要向霍雲起問個清清楚楚。
然而出乎鐘翎的意料,霍雲起此刻并不在将軍府。将軍府的主人只有霍雲起一人,除此之外只有霍老将軍在世時留下的下人,府裏安靜冷清,如同霍雲起給人的一貫印象。
府裏的下人給鐘翎安排的房間就是她那晚住進來的客房,鐘翎叫住管家:“多謝,請問霍将軍什麽時候回來?”
管家對鐘翎十分恭敬,畢竟鐘翎是府裏未來的女主人,又是白虎軍的副将,要是老爺知道将軍娶的姑娘這樣優秀,泉下有知也會高興吧。
“鐘姑娘,老奴也不知道,大概将軍今晚就會回來吧,等将軍回來,老奴一定立刻通知您。”
“多謝。”
然而到了晚上,霍雲起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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